8月,號稱長江流域“三大火盆”之一的南京,烈日格外的灼熱,毒辣的陽光直射號舍,熱得考生終日大汗涔涔,心神不定。考生不得不掛起油布遮陽,但又使得空氣不通,奇熱悶人。中午,大家在烈日之下燒起飯來,簡直像條火巷,煙霧籠罩,嗆得人難受極了。陳獨秀自幼過著“君子遠庖廚”的信條,對燒飯做菜此道一竅不通,3場9天,隻得餐餐以那半生不熟的麵條充饑,胃裏好難受。
頭場考試的下午,陳獨秀熱得心魂難定,加之那“屎號”裏傳來的陣陣刺鼻的臭味,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筆,抹了把淋淋的大汗。一抬頭,大清朝的科舉考場上一件怪事,便映入他的眼簾:一個徐州的考生,一條大辮子盤在頭皮發青的頭頂上,胖得像一團肉,腳踏一雙破鞋,手捧試卷,在如火的長巷中走來走去,津津有味地念著他那拗口的文章,念到得意之處,厚實的肥手用力把大腿一拍,然後翹起短而難看的大拇指,得意洋洋地喊道:“好!今科必中!”
陳獨秀到南京後,“少見多怪”地見到了不少怪事,沒想到這等有辱斯文的“妖孽”之事,竟發生在大清朝的科舉考場,太失大雅!
這位搖頭晃腦、利欲熏心、醜態百出的“今科必中”的先生,把陳獨秀嚇了一跳之後,他竟然呆呆地望了一兩個鍾頭,把那應試的事兒幾乎也忘了。同時,他陡然由這個胖考生聯想到所有考生的怪現狀,由這些怪現狀聯想到,如讓這班兩點動物得誌,國家和人民將如何遭殃;同時,又聯想到,國家一切製度,恐怕都有如此這般的弊端……進而,他又聯想到在又壞又貴的住寓處,偶然從一考生手中,看到梁啟超創辦的上海《時務報》上說的話,是有些道理的呀!這一連串的聯想,便是他由選學妖孽轉變到康梁派之最大動機。由此,可見他對科舉製度的深惡痛絕了。
這一回南京的“江南鄉試”,《昭明文選》沒有幫陳獨秀的忙,陳家祖墳風水也沒有顯顯靈,兄弟倆雙雙名落孫山,令他的生母及養母大失所望。然而,考場上的一兩個鍾頭的所見所聞和沉思冥想,便決定了他往後幾十年的行動,或者是他奔走革命,獨自風流的起點。正如他日後在回憶中所說:“我此次鄉試,本來很勉強,不料其結果卻對於我意外有益!”
從此,他發誓與科舉妖孽來個徹底決裂,絕不再進“矮屋”。他鄉試回到安慶家鄉,情緒不僅不低落,反而對“當時反康梁派的言論”的頑固派,憤不能平,為康先生辯護。鄉裏瞀儒,以此指斥陳獨秀為康黨,為孔教罪人,側目而遠之。自此,陳獨秀便開始涉足於政治活動了。
1897年夏,陳獨秀帶著母親的重望與期待,來到南京,這位少年第一次目睹大世界,帶著好奇心去感受。南京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思維的靈感劇烈地衝擊著那顆早已厭惡科舉仕途,僅僅為著讓母親高興而來應試的心。理智終於戰勝情感,他不能再聽從母親了,於是他轉向康梁派。江南鄉試是陳獨秀一生第一次重大轉機,科舉在他心目中壽終正寢,救國、維新在他思想中迅速醞釀。從此,陳獨秀的曆史翻開新的篇章,他開始憂國憂民。曆史也為這位後來對中國革命產生巨大影響的人物的重要思想轉變寫下重重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