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響過,李原海像個被推倒的麻袋,“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傅誌在一邊臉都嚇白了,魯大治卻以極其迅捷的動作搶上前去。沒等傅誌看清,一副手銬就鎖上了李原海的雙腕。再看李大傻,他雙手抱腳坐在地上幹號:“魯大治,我和你沒完!”
聲音帶著哭腔,手腕上晶亮得像戴了兩塊表一樣鎖著那副銬子。傅誌當時沒看明白,魯大誌是用什麼樣的動作給他鎖上手銬的?
魯大治一槍打在李原海的腳上,他手槍射出的子彈差點如一顆鐵釘將李原海釘在地上。可它穿腳而過,讓李原海的大腳板鮮血直流。魯大治黑洞洞的槍管在李大傻的眼睛處緩緩地繞個圓圈,然後說道:“李大傻,你敢叫板警察?你是活膩歪了!歪說你這樣的地痞無賴,你就是流氓大亨在國家機器麵前也得老老實實。”
那個時候還有收審製度,李大傻被送到醫院消炎處理之後,輸了幾天液就被收審了。好在李原海盜竊的錢沒有來得及揮霍,贓物基本追回,腳傷好了之後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出獄之後,李原海每次見到魯大治還是不忘舊恨,總是橫眉冷對。魯大治也是顧左右而言他,似乎沒有見到這個人。好在各有各的路,他們也算是相安無事。
也許,是冤家總要聚頭,這次的殺人凶案魯大治竟然又懷疑上了李原海。
傅誌聽魯大治再一次的向他介紹懷疑李原海的理由,他想了一下,終於貼著魯大治的耳朵說道:“師傅,我在這個地方發現了一塊血跡。很像是案犯進入現場劃破那個部位留下的,我已經提取,不管是誰,隻要我們的懷疑正確,用DNA檢驗即可。”
魯大治眼睛一亮,高興地說:“好啊!你小子是越來越鬼了。告訴向飛先送檢,留出血樣歸檔,抓到嫌疑人比對一下也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
聽魯大治如此說,傅誌明白,他還沒有確認案件是誰做的,對於李原海他還是處於一種懷疑的心態。於是,他還是貼耳說道:“隊長,李原海從監獄裏出來這麼些年還沒有發現他有什麼劣跡,咱們還是不要先入為主吧?”
聽到傅誌這麼說,魯大治翻翻他的大眼睛,拍了一下傅誌的肩膀說:“師傅不是先入為主,但我告訴你說,這些人永遠是社會的渣滓,他們不可能回頭是岸,也不能立地成佛。像這樣的案件好人是幹不出來的,比如你傅誌,有一個人躺在那兒叫你殺,你下得了手嗎?有件寶貝放在那兒讓你去偷,你拿得了嗎?你沒有那個心,你不是那種人。殺人?不是誰都能動得了刀的!做賊?不是誰都有那個膽的!”
魯大治的一番話讓傅誌從心裏對魯大治刮目相看,真沒想到,外表魯莽的魯大治竟然有哲學家的深度。
傅誌這一次從心裏說:“師傅,你說得雖然有道理。但我們搞刑事偵查的還是應該以證據為主,推理和想象僅僅是輔助的方法。”
“當然,我說的是普遍的現象,現實中也有意外。比如,這起案件還是以侵財為目的。也很有可能是在盜竊錢財的過程中被發現,被逼無奈意外殺人。”魯大治點頭同意傅誌的說法。
“我同意,從各種情況看,老兩口財帛動人心。這個別墅區誰都知道二位老人從大城市退休來此,很有一些積蓄。案犯入室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圖財。這殺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老人發現了他,他情急之下,失手殺人。”傅誌讚同道。
“是啊!你想象李原海這樣的人,他那種暴脾氣,一旦被人發現什麼事做不出來?”魯大治將話頭再一次引向李原海,看起來,魯大治的懷疑還真有點依據。
師徒二人一番議論,初步確定了案件性質為侵財殺人,將李原海列為了嫌疑對象。然後,他們又回到了別墅大廳。他們必須等待技術科的現場勘察和屍體檢驗結果,必須以此作為科學的依據。魯大治與傅誌都有一個共識,刑事偵查也是一門科學。
再說一下傅誌派出的偵察小組,他的一號組是由重案的狄凱和一名派出所的民警組成。派出所的民警熟悉地方情況,狄凱是刑警中的翹楚,二人搭檔相得益彰。他們離開出事現場並沒有盲目地行動,狄凱看了一下方向,他帶著那個民警向別墅左邊走去。
這個別墅區偎山抱海,風景非常秀麗。聞公的一號樓位居小區最頂端,視野開闊,左右全是相同的別墅樓卻由於山勢和地形的關係,錯落向下排開。最左麵的一幢別墅和他這一幢從山體向下相差足有一幢樓的距離,那幢樓的外麵就是小區的鐵柵欄。那鐵柵欄順著山體展開,如果身體輕靈,找個地方鑽入小區是輕而易舉的事。狄凱把這幢樓選為他的偵察對象還有一個要素,就是這幢樓距前麵的濱海大道比較近。也就是說,狄凱的心目中,他認為這個地方是最容易進入小區的地段。換位思考,做賊的也可能如此想。
盛夏,山坡上草木蔥蘢,野花盛開。柵欄外也是野草叢生,但叢生的野草能看出明顯的踏痕。踩過的地方,野草向兩邊栽倒。看到此情此景,狄凱心中暗暗佩服自己。他帶領那個民警細細地沿著柵欄前後查看了一番,可惜,竟然沒有什麼發現。足跡被野草所淹沒,而柵欄上也沒有什麼踩、蹭的跡象。也沒有找到如紐扣、布絲什麼的東西,狄凱稍感失望。
他抬起頭來,遠處的大海有一艘油輪駛過,畫麵有了動感。狄凱突然有了感慨,如果在這裏擁有一幢別墅,那不亞於神仙的居所。聞、溫二位老人還是不同凡響啊!能進入這裏作案的疑犯如蚊蟲叮血一樣不知叮了多長時間?
狄凱認為,此案的作案人一定是觀察了好久,按照他們的行話叫“踩盤子”。也就是說,作案之前對作案的目標進行長時間的偵察,然後下手。因此,他心裏也認為,事前這個案犯一定會出現在這裏。
眼光收回,別墅區裏還有很多其他建築和配套設施。他們眼前的別墅前麵就有一個造型別致的小涼亭,此刻一位老人端坐在那兒,麵對前麵的大海塑像般動也不動。背麵看去,老人光頭,白衫、白褲,風兒吹過脖頸處可以看到飄動的長髯。
狄凱走過,非常客氣地招呼道:“大爺,您好啊?”
老人眼光轉過,渾濁的瞳仁裏一片漠然。看到是兩個年輕人,老人微微點頭,開口答道:“好,還是你們好!”
狄凱上前一步,取半蹲的姿勢蹲在老人一側問道:“大爺,看海呢?”
老人笑了,銀髯飄動的嘴巴張開,裏麵沒有了牙齒,千山萬壑般的皺紋像大海的浪花一樣聚在了一起。
“你們是警察吧?你們是沒有我的閑情逸致啊!我是在這裏看海,看碧波萬頃,看煙波浩渺,老年人就喜歡風平浪靜。能天天看到這波平如鏡,我的心中恬靜,睡得好、吃得香,精神頭就足啊!”
狄凱定睛再看,老人身上是一套潔白的便裝,腳上一雙圓口老布鞋。坐在那兒,背依青山,麵對大海,歲月滄桑造就他一番仙風道骨。說話出口成章,可見老人城府中的修養。這使得狄凱肅然起敬,他繼續問道:“大爺,你的眼力真好。我們是刑警,我們是為了一號樓的案子來的,你能告訴我們一點什麼嗎?”
老人側過頭來,盯了狄凱一眼道:“年輕人說話直接,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可惜,我一介老翁能告訴你一點什麼呢?財可惹禍、色可傷身,早有古訓,可後人為此仍然是前仆後繼無有戒者。苦海茫茫何處是岸?可憐世人有幾個是回得了頭的?”
老人說得很深奧,狄凱當然知道什麼意思。可是,這不在他的探討範圍,身為刑警破案是最重要的。因此,他話鋒一轉更為直接地問道:“大爺,你沒事總坐在這兒,沒見到有人特意注意我們這裏嗎?”
老人稍一沉吟,回答道:“事發的前一天,倒是有一台出租車在這兒停了好久。開車的是一個黑臉壯漢,車號尾數好像是什麼13.”
沒想到老人的語言很豐富,記憶力也是這麼好,甚至能夠記得清車牌的號碼。狄凱興奮異常,這絕對的是一條線索。也許,一切會從此開始。
“大爺,謝謝你啊!還能告訴我一點什麼嗎?”狄凱突然之間覺得和老人談話很有意思,他倒想多討教一點什麼了。
“好孩子,不必客氣。老朽之人哪兒能像你們還為這清平世界做出貢獻?我隻能是等待你們的好消息,早日為民除害,以解一方百姓之懸念。到了那一天,老朽簞食壺漿為你們慶功。”老人以手捋須,看著狄凱說道。
老人這一番話,讓狄凱暗下決心:一定破獲此案,抓獲疑犯,以正法典。
3
魯大治的辦公室非常的實用,除了套間裏有一張床可以讓他休息之外。辦公桌的對麵放上一個長條會議桌,偵察員們圍桌而坐,6·16案的分析會就開始了。
說到6·16是因為別墅區的案件發生的時間為6月16號,按照公安的慣例這起案件被定為6·16特大搶劫殺人案。也就是說,這起案件除了聞公和溫婆被殺之外還有財物被搶劫。圖財害命已經是定論,而且,財物是驚人的。
傅誌說道:“被害人的兒子叫聞文君,聽到消息他從洛杉磯直飛連大市。我們在他的陪同下清點了二位老人的物品,其中最為貴重的是一件翡翠如意。據聞文君介紹,這是慈禧太後賜給李蓮英的物品。這如意是一對,另一件被曾經當過北平行轅主任的某軍閥獲得,至今還流落台灣。這對翡翠如意價值連城,是文物也是至寶。另外,聞文君說老兩口在保險櫃裏放了不少的現金,名表、首飾,還有他不太掌握的東西應該還有被盜,這從翻動淩亂的現場可以判斷出來。”
他的話引得參加會議的所有人一陣驚愕,偵察員們麵麵相覷,大家都知道案子太大了。一件這樣的文物誰能說得清它的價值是多少?而價值是案件立案的標準和依據,每個人在驟然之間都感受到肩膀上的壓力增加了不少。
有人咳嗽了一下,這是向飛的習慣,他開始說:“從現場勘察的結果看,這是一起因盜竊被發現,進而殺人的案件。被害的男主人名叫聞達,現年七十歲。女主人叫溫文雅,現年69歲。二人的死亡時間應該為當天淩晨2時到4時的時間段,溫文雅死於銳器傷。疑犯先傷了溫文雅,又上樓刺死聞達。案犯作案的目標是放在一樓客廳的保險櫃,可能在被發現後,先傷了女主人。然後,拿刀上樓又刺死男主人。客廳的保險櫃被破壞,所有的房間全部被翻,丟失物品難以統計。但是,可以認定好多名表、手飾全部不見了,現場也有不少案犯作案遺留的物品。從現場情況判斷,案犯對別墅比較了解,他選擇了最為容易進入的後窗,在被主人發現後竟然沒有選擇逃跑,而是殺人後繼續作案。除了圖財目的明顯之外,案犯也了解別墅的主人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這個人手段大膽又狠毒,目前看外來流竄作案的可能性不大,案犯很可能就在別墅小區的附近。”
向飛的話說得魯大治是連連點頭,他的眼睛看向了傅誌。傅誌當然懂得魯大治的意思,他在得意他的先見之明。
然後,大家相繼發言,事情似乎在按照魯大治的預料去發展。
輪到狄凱了,他臉一紅,人多的場合說起話來稍感緊張。他清了一下嗓子說道:“我們這一組的任務主要是走訪調查,在我們的調查中發現了一個重要情況。案發前有人發現一輛出租車經常停在別墅區附近,開車的是一個黑大漢,車輛的號碼證人記住了一個尾數。經過我們在交警大隊的查驗,有這個尾數的出租車不多,全市就7輛。其樣式和居住較近的隻有兩輛,其中一輛車的開車司機叫李原海,曾經因為盜竊入獄三年。我們圍繞這個李原海又做了進一步的排查,案發那天的晚上正好是李原海的夜班,而且,據車主說,那天晚上他沒拉幾個客。”
“你把材料拿來我看看!”狄凱聲音剛落,魯大治迫不及待地說道。
狄凱恭恭敬敬地遞上他寫的調查筆錄,魯大治認真地翻看。
他的身邊是沙雪楓,這位青雲區公安的一把手臉色非常的嚴峻,他插話道:“同誌們,這是一起我們區裏少見的大案,人民群眾在看著我們,省廳和市局都在等待我們的消息。我們一定要多方求證,認真排查,爭取早日將罪犯緝拿歸案。你們都是我們青雲公安的精英,一定要暢所欲言,談出你們的看法,集思廣益,以求找出正確的破案線索。”
沙雪楓說得有板有眼全是套話,但這個時刻也沒有去挑剔。
他的話音剛落,魯大治一拍桌子大聲說:“好啊!我看完全可以傳訊李大傻。正麵向他展開審訊,同時搜查他的住宅,爭取馬上突破。”
他這話讓許多人精神一振,大家將目光全部集中到他興奮的臉上。沙雪楓也受到這種情緒的感染,說道:“魯大隊,你還是說說你的依據,讓大家共同分析分析。”
“你看,沙局長,這第一,李原海有作案時間。第二,事前他在別墅區反複出現過。第三,他有作案前科而且作案手段相像。第四,此人膽大妄為,如果盜竊中被發現,完全可能鋌而走險犯下殺人大罪。”魯大治一番話說得有根有據,一時間,刑警們交頭接耳大有讚同之意。
沙雪楓擺弄著一支鋼筆,也陷入沉思。
“李原海確實有作案嫌疑,但是,俗話說捉賊捉贓。這起大案如果我們拿不到贓物,無論如何算不得破案。因此,我建議還是從贓物入手,在拿到證據之後,再傳他到案,一切水到渠成。”突然,傅誌大聲說了這樣一番話。
傅誌說話能掌握語言的節奏,輕、重音用得恰到好處,因此聽起來有振聾發聵的效果。不用問,所有的刑警眼睛裏都流露出佩服的光澤。魯大治明顯能感受到與會者的這種情緒,於是,他緊追不舍地問道:“那你就說說怎麼樣從贓物入手吧?”
傅誌好像是胸有成竹,他說道:“李原海的家我去過,很困難的。他開一個出租車,老婆擺個地攤。家中一個孩子上學,正是需要錢的時候。我想,他如果是6·16案的作案者,他的目的隻能是為了錢財。那個翡翠如意,隻有識貨的知道它的價錢。李原海肯定不識貨,既然是這樣,有人出高價買這個如意,他一定會有興趣。籌劃得好,我們可以讓這個如意完璧歸趙,還可以以此來認定李原海就是該案的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以錢引貨?”向飛問道。
“正是!”傅誌回答。
“主意不錯,可是我們這些人誰都不行。你想一想,那個李原海對我們這些人都有數。你們拿多少錢去買貨,他也不會賣給你。”魯大治一下子就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沙雪楓說:“那好辦,如果這個建議通過,我讓市局派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