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波輕輕搖了搖頭,漆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看許波如此,李方舟放下了這個問題,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盯著許波的大臉他略顯神秘地轉口說道:“大哥,我查清楚了,那個開車逃跑的副局長叫徐得功。出事那天晚上,他到九州酒店的五樓開了一個包房。你知道他在那兒幹了什麼嗎?”
話說到這兒,李方舟像一個說評書的,戛然而止來了個“且聽下回分解”,抓起桌子上的中華煙自己點著。
可惜,許波並沒有出現李方舟所想的那種聚精會神焦急不安的形態。反而,許波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在皮轉椅上輕輕地搖著身軀,大咧咧地說道:“管他那個,反正我出錢你出力,把事情給我擺平就完了。其他的事,愛誰誰,我不管。”
李方舟第一次感到無奈,第一次在他的用戶麵前有了失控的感覺。怪不得接案後所裏有同事和他說許波的錢是不好拿的,但事已至此豈容他退縮?
許波鼻子裏“哼”了一聲,伏身在桌子上抓起香煙,眼睛如毒蛇般盯著李方舟,毫不容情命令式地說道:“繼續說!”
突然發現,許波竟然有一種本能產生的逼人威力,無形之中使李方舟感受到脊梁處的涼意。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按著許波的命令繼續說道:“正因為是這樣,出事之後,他才開車逃跑。他是害怕這件事牽出他的醜聞。”
“嗯!”許波惜字如金,多一個字都不說。但他的目光像一條鞭子抽著李方舟如陀螺般向一個方向旋轉。
“後來,是有人打了110,警車拉走了那個司機。到了醫院連搶救都沒用,顱骨已經塌了,直接進了太平間。”也別說,李方舟工作做得也算細,所有的情況全部摸清了。
“現在呢?”許波一點兒也不放鬆。
“現在,那個副局長已經給死去的司機火葬完畢。司機一家也沒有什麼激烈的表示,好像是要等待徐得功的意思,看徐得功怎麼安排。”李方舟說。
許波點起一支煙,“啪”的一聲扣下了打火機上蓋。
“你的意思?”他如審訊般繼續問道。
李方舟在許波麵前像一個被掏空了的罐子,肚子裏所有的東西全部掏出而且還不夠,許波還要他的主意。李方舟再也端不起任何架子,他現在不僅將肚子裏的腸子翻出來,還要抖一抖。真厲害啊,這個許波,果然是道上混的!
李方舟沉默了,他強壓住心底深處的一絲慌亂,保持了他的沉默。他不能沒有底線,再失守最後的底線,他的價值就沒有了。
等了許久,等來的是李方舟的沉默。許波笑了,奇怪地笑了。他沒有怒,也沒有像李方舟心中意料的那樣,因為得不到答案而和他急眼。
許波站起來,繞過那個寬大的寫字台轉到他的跟前,非常和善地拍著李方舟的肩膀說:“律師不愧是律師,但你這個律師還是我的兄弟,咱們誰跟誰?事情能辦咱是哥們,不能辦仍然是哥們。我可不是那種狗眼看人低的主兒,用人的時候朝前,不用人的時候朝後。來、來,煩人的事兒先不說,我領你瀟灑一番再說。”
許波突然轉變的態度讓李方舟一陣輕鬆,他也笑著站起來並趁勢抱住許波的腰。腰很粗,從上到下許波似乎都是個“粗人”。“大哥,既然大哥這麼說。兄弟肯定盡力,一定想方設法把你的小弟撈出來。哪天大哥有空,我再給你介紹一個朋友。我的老同學,公安局長的女兒,天姿國色的一個女人。”
“噢”!許波眼睛一亮,馬上說道,“好啊!大哥就喜歡漂亮的女人。”
“放心,絕對的國色天香。”李方舟立刻跟上一句。
李方舟好像在手中抓著一大把牌,他在一張一張地出,其目的當然是管住許波。管住許波的目的,當然是讓他發現李方舟的價值,讓他知道這價值的目的,當然是讓許波付出更多的錢。這也是交易,李方舟是個律師,也是一個商人。他出賣的是自己,可他要賣出一個高價。
許波當然明白,他像條狡猾的鯊魚在李方舟的香餌麵前不慌不忙,遊來蕩去。偶爾向他展示一個肥厚的肉身,偶爾向他閃出尖利的牙齒。其目的當然是告訴李方舟:你還是老實給我幹活吧!我是許波!
許波是誰?許波何許人也?他是一個道地的“混子”。一個街頭的痞子,一個蹲過監獄“大學”的人。他從社會的基層殺出,創下這麼大的產業,他什麼不懂?對比他的閱曆,李方舟的小聰明隻不過是黃毛未幹的孩子小把戲。
許波在前下到三樓,迎麵是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子。那女子身著中國旗袍,纖細的腰身裸露的長臂,立刻磁石般吸住了李方舟的眼球。
那女子落落大方,非常優雅地向許波一彎腰柔聲說道:“總經理好!”
許波鐵板的臉上沒有表情,鮮花一般的女人仿佛對他沒有任何誘惑。他命令道:“這是我們新時代尊貴的客人,我的兄弟。你安排他洗個鹽水浴。”
女子又是一彎腰,多一個字都沒有,她伸出長臂,展開玉手說:“請!”
李方舟明白,他知道許波的意思。瞬時間他的自信又回到了身上,看來許波也得拿他當座上賓。既然是最尊貴的客人,李方舟就“尊貴”一把。他舉手整理了一下頭型,闊步走在前麵。
看到李方舟的身影消失,許波的臉上才顯出一絲笑容。那笑容很冷,有些令人不寒而栗的那種。
回到辦公室,李方舟說的那個老頭坐在他的椅子上。許波很客氣地叫了一聲:“大哥,今天你從我這兒出去被那小子看到了?”
“是啊,我們走了個頂頭碰。我試探了他一下,這人真是不一樣,他爸叫李大傻其實不傻。而這個小子,驢糞蛋子外麵光。看似聰明,其實是個二百五。”
“你的意思是一代不如一代?”
“也不全是,畢竟他是大學畢業,職業律師,學問在那兒。我說的是他的社會經驗太淺薄,連李原海的一半都沒有。你要想網住他就如網住一個雀,簡單得很。”
“不管怎麼樣,我這兒需要一個懂得法律的人。他不但懂法,而且職業在那兒,這有很多方便。他的社會經驗沒有,可他的小聰明利用得好還是有用的。”
“行嗬,怎麼折騰是你的事,哥哥就是想通過他找到李原海。當年哥哥一落千丈,全是拜這個李原海所賜。哥哥是打了一輩子雁,最後叫雁啄了眼,而且是頭傻雁。”
“哎呀!不就是區區十萬元嗎?你要用,盡管在兄弟這兒拿。有,你就還我。沒有,你就慢慢來,什麼時候有再說還不行嗎?兄弟不差錢,隻要哥哥高興,怎麼都好。”
“這些我都知道,可我這心裏不平衡啊!他李原海竟敢拿個贓物賣給我,讓我在公安局麵前栽那麼大的跟頭。我丟人呐!事情一傳開,我旅行社的事不能幹了不說,我還借的債呢?那個時候你還不行,我這些年也是不容易啊!”
話說到這兒,許進的眼睛裏竟然有些濕潤。
也是,當初為了一點小便宜,許進傾其所有,還帶借上了一些債務。本想著是賺他一大筆,沒想到是賠了個底朝天。“翡翠如意”被公安沒收,李原海潛逃。許進聰明一世卻被聰明反誤了“唧唧性命”,造了個兩手空空。十幾年來,勉強還上債務。可這期間,弟弟終於發達了。雖然來得有點晚,可仍然可以讓他在這兒混碗飯吃。
看許進的模樣,許波說道:“放心吧!大哥,我既然是花了大錢將他雇來。主要就是想網住他,達到你的目的。要說律師,比他強的有的是!他還真把自己當了盤菜,其實,他算個鳥啊!”
3
“許波名聲很大,青雲區隻要在道上混的,提起大波子沒有不給麵子的。這裏麵的原因有兩條,一是他的大方與仗義。不管是天南與海北的來到這兒,隻要拜在他的門下,說一聲許波是我大哥,他肯定是要罩你的。沒錢的會送點錢,有困難他會拉你一把。另一條是他的心機與狠毒,原來這個地方有個大哥,道上的都叫他龍哥。許波和他血拚一場,後來成了哥們。那個龍哥現在犯事進了監獄,這塊地麵他就成了當然的龍頭老大。”
聽魯軍說到這裏,曉梅打斷他道:“公安局為什麼不管?”
“唉、你不懂,這也算民不告官不究吧!道上混的也有他的規矩,就如你玩遊戲也有它的規則一樣。他們都不喜歡官家介入,這會讓他們很不好辦的。江湖恩怨,就有江湖的辦法解決。”
魯軍的話讓曉梅吃驚不小,她瞪著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瞳仁裏像注滿了清水。裏麵鏡子般映射著魯軍認真講話的樣子,好久她才說道:“軍哥,這是真的?”
簡直是振聾發聵!公安局長的千金,連大晚報的無冕之王:傅曉梅在魯軍的宏論麵前目瞪口呆了。
“就這件事情來講,許波是肯定要撈他的小弟的。要不這樣,他就會落個不仗義的名聲,任何當大哥都是最忌諱的。你要是能幫他渡過這個坎,他當然不會白用。不過,這些人你還是不沾為好。”話說到這裏,魯軍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興趣,語言也不再激昂,兩隻眼睛又重新浮上了濃霧。
傅曉梅恢複了常態,她有些調侃地說道:“軍哥,我哪兒有興趣去沾他?隻不過想了解一下,也好在我的文章裏如何去下筆。其他的,豈是我傅曉梅可以關心的?”
二人聊到此,魯軍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魯軍拿起電話,剛說了一聲:“你好!”。聽筒那邊傳來的聲音讓他精神一振,抬眼看了曉梅一眼後,很不自然地用另一隻手捂住了話筒。也算魯軍反應得快,他說的第二句是:“稍等,我這兒有客人,等一會我給你打過。”
曉梅看魯軍如此,她像沒聽到一樣坐在那兒就是不走。她已經聽出來了,魯軍不想讓她聽到電話中的聲音,她偏偏是不以為然。反而是站起身來,走到他的寫字台對麵將整個身體附在寫字台上,拿出他筆筒裏的一支筆,反複地擺弄著說:“哪兒的電話啊?如此神秘!”
魯軍頗顯尷尬,他說道:“一個朋友,業務上的事。”
曉梅的丹鳳眼射出的目光在魯軍的兩個淺淺的酒窩上停了數秒,然後,她將筆一扔說道:“今天哪兒也不去了,陪著魯總學一下管理,有一天發了財咱也開個酒店什麼的。”
話音一落,她的手指準確的在魯軍電話上的接聽記錄上按下了已接電話鍵。電話屏幕上顯示了一組電話號碼,可惜,這是一組手機號碼,數字太多,視線的角度又不同,能給傅曉梅留下印象的是尾數連續的四個9.
魯軍不慌,他微笑著將電話機一推,順手按下了恢複鍵。
“既然如此,曉梅、我就領你參觀一下我的大南國,如何?”
魯軍微笑著,胖胖的臉上是兩個酒窩。似乎談笑間,他就化解了傅曉梅的窮追不舍。傅曉梅也是無奈,不就是一個電話嗎?雖然,魯軍不願意在她的麵前接這個電話,這能說明什麼呢?絕對不能憑借這一點就懷疑魯軍吧?那樣,她們的愛情也太不可靠了。況且,傅曉梅能感覺到,一個女人很難擁有四個9的電話。按照眼下時髦的觀點,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電話號碼。那麼,如果是一個男人,傅曉梅何必擔心呢?也許這是魯軍業務上的聯係,無非是當著傅曉梅不好說,僅此而已。
想到這兒,曉梅回報魯軍一個淺淺的微笑說道:“不用了,我無非是和你開個玩笑。酒店不酒店的我不感興趣,我也參觀不出什麼來。”
曉梅的牙齒很白,啟齒一笑如貝一樣閃光,丹鳳眼裏蕩起了波紋。這讓魯軍心中一動,暖暖的感覺充塞胸膛。這個女孩有時犀利如玫瑰般刺人,有時又如此善解人意。當著她的麵,魯軍沒接這個電話當然是有他的不得已。他也看出了曉梅的懷疑和不滿,可沒想到的是曉梅轉變如此之快,魯軍再一次心動。
“親愛的,這件事你不必如此費神。你找一下傅叔不就完了嗎?他們公安的什麼不知道!”
魯軍的提議曉梅何嚐沒想過?可惜的是老爸在這樣的事上從來是不配合的。不過這難不倒精明的傅曉梅,她為這件事專門采訪了刑警隊長狄凱。
他坐在當年魯大治的辦公室,十幾年的時光,屋子還是那幢屋子,可其中的設備已經是鳥槍換炮了。他的辦公桌已經不是那個四四方方的桌子,而是一個寬大的老板式寫字台,上麵插著兩杆漂亮的小型紅旗,一個是五星一個是鐮刀斧頭。正麵的會議桌也是一個橢圓形閃光如瓷的桌子,中間是空的,上麵是青雲區的模型沙盤。圍繞這個會議桌的是沙發式椅子,背後牆上是成遝的錦旗。什麼“破案神勇”“人民衛士”之類的讚譽之詞,鋪滿錦旗之上。
看到傅曉梅走進,狄凱從寬大的寫字台後麵站起來,熱情地上前一步握住曉梅的手說道:“接到你的電話我就在等你,連大晚報家喻戶曉,我們當警察的萬萬是不敢得罪啊!”
狄凱有些發福,圓臉上一對充滿笑意的眼睛再配上一個月牙般上翹的嘴,本身就帶著微笑。看到傅曉梅,這笑意就更變得陽光燦爛。
“狄叔、這麼客氣,讓曉梅可是不好意思了!關鍵還是求狄叔別保守,有什麼告訴我什麼就很感謝了。”傅曉梅對他同樣報以燦爛的微笑。
傅曉梅的雙重身份使她在狄凱這兒受到了熱情的接待,不過,涉及案情狄凱就顯得小心多了。
“案子剛剛審結,近日就要提請檢察院了。事情也並不複雜,酒店門前有錄像,一切都似乎一目了然,采不采訪的沒有什麼意思。”他說得輕描淡寫。
“是團夥犯罪嗎?”傅曉梅問道。
狄凱稍有遲疑,等了一會說道:“不好說!”
據傅曉梅所知,參與的除了許波的小弟向北之外還有向北的兩個朋友。三個人打一個人,明顯地屬於團夥犯罪,狄凱怎麼還弄了個不好說?傅曉梅感到奇怪,她緊追不舍地再問道:“怎麼不好說呢?不是三個人犯罪嗎?”
“不好說!”狄凱搖搖頭仍然是這句話。
“狄叔,你能不能多說兩句?我想寫的是法治新聞,要的是法治素材。據我所知,犯罪的是幾個年輕人,事件起因又是非常簡單,後果又是如此嚴重,這是可以起到教育作用的。”傅曉梅認起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