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節外生枝 (3 / 3)

狄凱嘴角拉平,臉上變得嚴肅起來。

“曉梅,我理解你。可是此案還在偵察階段,我們的對外報道是要上級批準的。因此,我真的不好說。”

這是狄凱的第三個“不好說”,看來,狄凱的熱情還是為了她的另一種身份,這讓傅曉梅格外失望。

那天,狄凱不但是“熱情”地接待她,而且熱情地要留她吃飯:“難得曉梅來一次,我代表刑警為記者的支持請你一頓。”

曉梅還是婉拒了,她的心情一點兒也熱不起來。她知道,狄凱的熱情全是衝著老爸的。因此,直到晚間才終於等到傅誌的她立刻發泄一番。

“爸,什麼呀!不就是一個打人案件嗎?你看你們的刑警弄得神神秘秘,好像是多麼了不起。再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家媒體,我的讀者是有知情權的。一整就是不好說,那什麼好說?”

對曉梅了如指掌的傅誌,僅僅是三秒鍾的驚愕,馬上就對她的指責有了反應。

“到我們的刑警大隊采訪了?受到了狄隊的拒絕?”

對老爸同樣了如指掌的曉梅對傅誌準確的反映判斷並不奇怪,她果斷說道:“就是!警察的職責不僅是破案,也應該教育市民遵守法紀。這樣一個案例,我們如果將其整理出來,起到的教育效果豈不是你們打擊破案的數倍?你們狄隊真是死腦筋,怎麼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不要怪他,今天他和我說了,那是我的意思。”傅誌一邊走向客廳一邊說道。

“爸!你可當個局長了,女兒的事你不支持也就罷了。這可是法製案例,牽涉到青少年的再教育。我們不還有個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嗎?他們也是支持我們的,希望我們找些典型案例來教育青少年。這件事情,起源於一場普通的口角,結果卻出了人命。如果雙方都能讓一下,結果肯定不會如此嚴重。這樣的事兒,很有教育意義的。”傅曉梅瞪著好看的丹鳳眼,盯著傅誌十分認真地說道。

看女兒這種態度,傅誌也認真說道:“你說得有道理,我們不是不支持你的工作。的確是案件在進行當中,有些事不好說。這件案子不算複雜,隻不過是幾個毛頭小子喝多了酒,幾句話引起的一場命案。可人為的因素不小,案件人為地複雜化,因此,目前不管是做宣傳還是拿來做法製教育都不合適。”

傅誌的這番話讓傅曉梅想起了李方舟,進而想起了許波。可傅曉梅靈機一動,她說道:“爸,你們不是以事實為依據,法律為準繩嗎?事實既然清楚,提交法院依照法律判不就完了嗎?誰還敢戲弄法律不成?”

“你說對了,尤其是這樣的案件,傷害致死案,必須要找到使死者致死的直接原因。也就是說,致人死亡的關鍵一下子,是誰人所為?如果說死者是因為腦疝死亡,那麼就要找到是誰,怎麼讓其形成的腦疝?對方是三個人,要找出究竟是三個人中的那一個所為,這就難了。這需要被告的相互指證,以及相關的證據。可是,現在有人在混淆視聽,消滅證據,甚至想轉嫁他人。狄隊對案件保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還是理解一點吧!”傅誌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傅曉梅聽明白了。李方舟所言不虛,看來,許波對案件是沒少下功夫。

傅曉梅打量老爸,發現傅誌兩鬢白發不少,眼角皺紋頗多,看她的眼神雖然雪亮,但顧盼之間略顯疲態。一刹那間,曉梅的心中滾過一絲蒼涼:爸爸老了。轉眼的功夫爸爸已經是半百之人,歲月真是無情啊!

“那你們警察是幹什麼的?如果連這樣的案件都辦不好,爸爸,你可是真老了!”不知為什麼,曉梅竟然說出了似乎互不相幹的一句話。

傅誌笑了,他說道:“老是肯定的,但這起案件和爸爸的老與不老沒有關係。隻要老爸在,隻要老爸還當這個公安局長,誰要是想鑽法律的空子,想到我們的監獄裏撈人。那他就是太聰明了,結果隻能是搬起石頭砸他自己的腳。”

4

李方舟走進連大市看守所,他右手拎著一個黑色公文包,左邊靠著一個年輕的女人。那年輕的女人也是一個律師,名叫公孫雅倩。按照法律規定,必須兩名律師接見一名被告。為此,李方舟拽上了公孫雅倩。

公孫雅倩名字不錯,可相貌不雅也不倩。從後影看體態婀娜,從前麵看翹鼻長牙,實在是不敢恭維。可這人對著鏡子看自己從來不覺得自己難看,因此,她對於美男子李方舟是窮追不舍,做夢都想與李方舟雙棲雙飛。李方舟有召,仿佛是天使的召喚,她立刻從命。這不,進入監舍鐵門,她乘機上前挽住了李方舟的胳膊。

監舍的鐵門好像是缺油,“吱吱嘎嘎”的刺心裂肺,尤其是那“監獄重地、閑人免進”八個大字灼人眼簾。

李方舟甩開雅倩的玉臂,緊走一步向前麵的管教說道:“我們準備先提公義。”

公義是三人團夥中的一員,年紀21歲,卻長得身高體大,相貌凶惡。見到李方舟好像見到了救星,大嘴裂開似笑如哭:“李律師,你找一下我大哥,讓我大哥趕緊想辦法撈我。”

李方舟當然知道他所指的大哥就是許波,他從心裏嘲笑這個傻大個。既然是替他辯護的律師,自然是許波的安排,可這個公義竟然如此無知!

李方舟叼起一棵煙卷,雙臂交攏,再一次地細細打量這個名叫公義的小夥子。

公義相貌凶惡,眼神卻是一片茫然。瞳仁裏射出的光線散亂,既有慌張也有乞求。

說起來,李方舟雖然是為被告服務的律師,可他在心中一點兒也瞧不起這些被告。尤其是這起刑事案件中的嫌犯,他認為他們全是蠢蛋。不知道事情的輕重,更不懂法律的威嚴。沒進監獄前張牙舞爪,進了監獄像條斷了脊梁的狗。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們的大哥,全部的希望都寄托於許波會下手撈他。

想到這裏,李方舟的腦海裏出現了許波,出現了他肥大的臉,冷峻帶有諷刺意味的眼神。這眼神以前沒有,可當李方舟洗了他的“鹽水浴”,重新進入許波的辦公室,那眼神就來了。

許波抽著煙,任藍色的煙霧在他的鼻孔中飄出。肥大的臉和變形的眼神都藏在煙霧的後麵,煙霧變幻使李方舟的視線有些模糊。

許波兩手交叉,稍一用勁就“哢哢”作響。這關節活動的聲音和許波意味深長的眼神像投進李方舟心田中的一顆炸彈,刹那間讓他的得意灰飛煙滅。

“大哥,你這兒真夠檔次。”莫名其妙,在許波的眼神麵前,李方舟鬼使神差般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兄弟!”許波聲音很響,帶著一股膛音,“記住了,從現在起這兒就是你的家。想吃、想喝、想玩?全部記在大哥的賬上。”

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李方舟不但是吃了許波的,而且還玩了許波的。李方舟此刻覺得三寸氣短,尤其是在許波的這種居高臨下的氣勢麵前。

“謝謝、謝謝!”李方舟點頭哈腰,找了一個許波對麵的椅子坐下。

“兄弟!”也許從那一刻起,許波就改了稱呼,李方舟也成了他的小弟。他沉下臉來繼續說道,“你要利用你的權力,明天去接見他們。主要的就是一點,讓他們修改原來的口供。向北和李由當時是拉仗的,由公義來承擔全部的責任。”

聽到這話,李方舟大吃一驚。身為律師他哪兒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抬起身來,瞪眼看著許波,臉上現出驚愕的表情。

“至於怎麼辦?用什麼辦法來讓他們這樣做?麵對公安、檢察和法院的審訊,他們怎麼說?怎麼陳述?那就是你的專業了,由你來安排。我要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結果。而且,這結果,一定要按照我的意思。”許波沒理他的驚愕,繼續用他冷冷的語言說道。這讓李方舟驚愕中稍感清醒,他問自己:真成了許波的小弟?

許波不容置疑,他將半截香煙按在桌上的煙灰缸裏。嘴裏說:“就這樣,去辦吧!記住,一定要辦好。絕對不能演砸!”

說完這句話,許波已經站了起來,他的後背轉向了李方舟。他的辦公室裏有一個套間,他走向那兒,他要休息。

“慢!”急切中李方舟喊道。

一切都如大夢初醒,一切都仿佛是剛剛開始。對於李方舟來講,雖然年紀不算大,可做律師也有些時日。各種案件代理得也是不少,所有的委托人對於律師都是恭敬有加。他們似乎是個落水的兒童,拚命地抓住律師的手,似乎那兒有他們生還的希望。可這個許波輕鬆地轉換了這個位置,好像他李方舟是個落水的兒童,他需要抓住他的手,聽他的擺布。這讓李方舟非常不適應,他用丹田中的一聲喊,叫住了許波。

“許總,你應該知道這可不是我工作的範圍。”李方舟終於講道。

許波回轉身,冷冷的臉上浮出了冷冷的笑。他凝視了一會,繞過寫字台慢慢地踱到李方舟的眼前。他的一張大臉,選擇了與李方舟的那張俏臉距離最近的位置開口說道:“李先生,不是有病吧?你拿誰的錢,你不知道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個最淺顯的道理,你不知道嗎?你的意思,大哥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告訴你,李方舟!你現在是我的雇員,就如我的中心裏的所有員工一樣,必須聽我的。否則,記住了,你就要倒黴了!”

李方舟掙紮著站起:“大哥,別這麼說!如果是這樣,我可以給你退錢。”

“退錢?我的錢是那麼好退的?你耽誤我的事呢!你讓我臨陣換將?官司輸了怎麼辦?你負責?”

“這……這?”一時間,李方舟覺得一切是這麼不可思議。這個許波如此蠻橫?怎麼一點道理也不講?

“你想說我不講理?”許波像看透了他想的是什麼一樣,立刻說道:“告訴你,大哥講的就是理。這世界上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你必須服從我的理。就如你這個律師,你不希望別人都聽你的理嗎?”

“大哥,這麼做是會砸了我的飯碗的。”李方舟用了近乎哀求的聲音。

“放心,除了你,大哥我還有的是朋友。你就做你應該做的就是,其他的不用你管。”許波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話說到這兒,李方舟又開始轉動他的心眼了。既然許波有如此神通!那這件事?李方舟可辦,但不能白辦。

於是,李方舟坐下並伸手抓住寫字台上的香煙,抽出一顆點上。

“大哥,事情不那麼好辦。看守所裏到處是攝像,稍有不慎,全盤皆輸。我即使為你鞍前馬後,可這樣的事需要兩個人,我的同事能同意嗎?”

李方舟這意思再明白不過。

“哼!”許波用鼻子哼了一聲,他當然知道李方舟的意思。可許波做事,從來是量體裁衣,適可而止。他可以花錢,但決不花大頭錢。他再一次轉身,聲音從空中飄來:“李方舟,我希望你不要和我講價錢,這樣的事兒你去想辦法。”

李方舟啞口無言,目瞪口呆中目送許波走進套間,偌大的辦公室裏丟下了李方舟一個人。

思索良久,李方舟終於拽上公孫雅倩來到看守所。他知道,公孫雅倩隻會唯他馬首是瞻,因此他也可以無所顧忌。

現在,他麵對公義慢慢說道:“公義,我就是你大哥派我來的。大哥也想通過我告訴你,一切聽我的。”

公義用茫然的眼神,傻傻地瞪著李方舟。

“你看看這個,你就照著這樣說。不管是公安局還是檢察院,你要是說錯了一個字,沒人救你。”李方舟從他的公文包裏掏出早就做好的筆錄遞給公義。

公義顫抖著手接過,那上麵龍飛鳳舞的字體讓他的眼神更加茫然。李方舟從他的神情上明白他沒有看懂,他正要說話,身邊的公孫雅倩說話了:“李哥,這樣不行吧?”

公孫雅倩幾乎附在他的肩上,嘴抵近他的耳邊,高級化妝品的味道立刻衝進他的鼻孔。李方舟心中一跳,他回身一個笑臉說:“雅倩,你的化妝品真不錯,哪兒買的?”

李方舟用了一個“王顧左右而言他”,側麵引開了她。

雅倩雖然其貌不揚,可她也是非常的聰明。立刻兩眼微閉,小聲說道:“李哥,你別把妹妹當傻子就行。”

公孫雅倩的神情讓李方舟鑽心地痛,他明白這關他得過。

那邊,公義說話了:“律師,這個我有點看不懂。所有的人都下手了,為什麼要說他們是拉架而我是踢的頭部呢?”

李方舟抓過筆錄,先給他念了一遍。然後給公義一個眼神,小聲說道:“這是大哥的意思,他叫你這麼說的。隻要你聽他的話,他一定會全力幫你的。”然後提高嗓門說道:“你聽清楚了嗎?聽清楚了,在這兒簽字。”

這一次,公義是明白了。他果然暢快地提筆簽字,小心翼翼地在筆錄的後麵簽上了公義兩個字。

這讓李方舟的膽量更加充足,他壓低聲音囑咐公義:“記住了,不管到了哪兒都要這麼說,即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改口。”

公義走後,是向北和李由。這兩個人向北的年齡較大,聽到李方舟的囑咐立刻喜笑顏開。他微欠上身低聲說:“轉告大哥,向北小弟這輩子都是他的小弟。”

李由稍感遲鈍,麻木而沒有表情的臉上嘴角有個小痦子。那個小痦子上麵還有一撮毛,那毛顫抖著,聲音嘶啞:“李哥,可是我們原來沒這麼說。該交代的我們全交代了,也不好改口啊?”

李方舟胸膛裏生出一股氣,他說:“豬都是怎麼死的?你笨啊?看不出來是怎麼回事?大哥不是在給你擺嗎?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許大哥?”

李由恍然大悟,精神抖擻中回答:“明白了,明白了!回去告訴大哥,小弟一定可為大哥去赴湯蹈火。”

見完三名被告,李方舟完成了他要完成的任務。看守員適時出現將被告提走,小小的提審室裏就剩下了公孫雅倩和李方舟。公孫說道:“李哥,今天妹妹沒帶錢,可是就想吃宋記老鋪的手扒肉。”

“沒問題,今天老妹有什麼要求,我全部照辦。”李方舟說得暢快,做得也更麻利。他上前一步挽住公孫的細腰,將她從椅子上拉起。

那天,他們分手應該是午夜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