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午夜鈴聲 (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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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如水,人的心房似乎都被這水的靜謐安詳所淹沒。沉沉的,悄無聲息又無邊無際。原來,這水底世界如此寧靜。難道人生的盡頭也會如此寧靜嗎?魯軍在這片寧靜中漫步,也許是暢遊。不,是潛遊,讓水在身體的前後左右悄然而過的那種。

他的泳技不錯,許波不是他的對手。在新時代遊泳館裏,他遊了兩千米,許波和徐得功才遊了一千五。沿著黃海的海岸線,他能遊到你視野的盡頭。

現在,他要攤開四肢,沉進水底。讓這水蓋滿他的身軀,他想透過水看看天空。可是,看不出去,水有時也不透明。突然,遠處駛來一條梭魚,不,一艘潛水艇。潛水艇的前頭尖尖的,正前方竟然伸出一個槍管,那槍管不但對準了水底的魯軍,而且噴出了火舌,“噠噠”連續的槍聲使他被迫猛地一翻身。

他醒了,偌大的單元裏自從把“溜溜”送給了小雪,房間裏就空曠多了。一陣電話鈴聲在這空間裏喧囂,水如落潮一般迅速地退卻,魯軍如礁石般被顯露出來。他伸手抓起懸在床頭的電話,這是副機。

他回到了現實中,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魯總,告訴你一個消息。李原海在山西,惡水縣的煤窯裏。”

“啊!”魯軍驚訝地從床上坐起來,赤裸的肩膀感受到了夜的涼意。可他顧不得了,這電話太重要了。對著電話他大聲說:“你是誰?請問你是誰?留下姓名好嗎?”

“不要慌,有進一步的消息我會隨時通知你的。”男人的聲音不慌不忙,“嗒”的一聲,那邊是明顯地掛上了電話。

“喂、喂!”焦急的魯軍對著電話喊了起來。

“誰來電話?半夜三更的!”魯軍的臥室門響,進來一個身著睡衣,蓬鬆頭發的女人。進門她就按下了電燈開關,燈光下她的歲數不小,蒼老的臉上布滿了蚯蚓般的皺紋。

她就是楊青歌,魯軍的母親。歲月無情,她已經不再是當年的紅歌手。俗語說“紅顏易老”,可是,她老得格外快。尤其是魯大治的英年早逝,她單身數年後又找了一個老伴。可惜,那人命短,身患絕症又早早地離他而去。幾經折磨,她的脾氣和心性都有了明顯的變化。兒子魯軍也算是有心人,看母親如此,就約她回家來住。可能是歲月會改變人,她一改過去之風。楊青歌過來以後,首先辭去保姆,她係上圍裙成了這宅邸的女主人。

有了母親在,魯軍感受到生活與過去不一樣了。楊青歌的一顆心也全部撲在魯軍身上,冷了、熱了、饑了、困了,全是媽的心。雖然遲來,這母愛永遠珍貴。

看到是楊青歌,魯軍叫了一聲:“媽,還沒睡?”

他順便看了一下時間,竟然是時針與分針重疊在一起,0點整。

青歌坐在魯軍床頭,按著魯軍身上的棉被問道:“媽媽年紀大了,睡不著。聽樓下電話響,媽就想去接。聽你在這屋裏大聲喊就過來了。什麼人,這麼晚還打電話,重要嗎?”

青歌的臉上全是關注之色。

他的這個電話是個串聯電話,主機在樓下大客廳。媽媽也算得上是有心人,半夜起來要接電話,魯軍心中感動。尤其是接到這樣一個電話,他的眼睛對著媽媽射出了萬般柔情。

青歌的鬢角已經長出銀絲,魯軍伸手替媽整理了一下頭發說:“沒事,可能是打錯了。媽,你睡吧!有什麼事,有兒子呢!你不要管。”

魯軍是用心來說出這句話,雖然他的童年沒有充足的母愛。曆經波折,時近中年,青歌才開始把她一個母親早就應該有的母愛放到他的麵前。魯軍一點兒也不怨母親,他知足。他起身下床,扶起母親要送她回臥室。

楊青歌心頭一動,慢慢地推下兒子挽住她胳膊的手說:“不用了,兒子。媽還沒到七老八十的,沒事。隻要是你好,媽就好。”

青歌站起身來先是緩慢地移動了一下,然後快步離開。魯軍知道,青歌有個腰間盤突出症,行動起來要先活動一下。這病痛也使她行動遲緩,過早地顯出她的衰老,楊青歌最不願意讓他人看到這個,因此,她隻要能掩飾就掩飾。

看楊青歌走出臥室的門,魯軍再也睡不著了。他抓起一盒煙,自己點著。關上燈,默默地抽起來,一顆熄滅又點上了一顆。黑暗中那星星般的火光,一會兒亮起來,一會兒暗下去。

直到天亮,他才在朦朧中睡去。

當又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他喊起的時刻,已經是上午10點了。

他一翻身從床上爬起,正要按照習慣伸手抓向電話。樓下已經傳來楊青歌的喊聲:“軍子,快起來,曉梅來了。”

這讓他想起今天的一個重要任務,他要和傅曉梅一起到傅誌家中,接受傅誌夫婦的“審查”。這是他和傅曉梅商量好的,他急忙起床。

上個星期,曉梅就和他商議:“我媽想看看你,怎麼樣?到我家去一趟?”

曉梅好看的眼睛看著他,裏麵仿佛燃燒起火焰。魯軍心頭一喜,同時也升起一絲莫名的恐懼,他說:“我、我,你說我去嗎?”

“廢話,我不想讓你去我能來約你嗎?”曉梅嘴裏發狠,手卻伸過來拽住他又說道,“我爸知道你是魯伯伯的兒子,他也非常地想見你。”

終於,魯軍說:“那好,我也應該去看看傅叔。”

時間定在今天,曉梅特意來接他。在樓下,她要響了魯軍的電話。青歌在客廳裏率先接起電話,聽到是曉梅的聲音,她立刻放大嗓門向樓上喊道。

青歌見過曉梅,她也喜歡曉梅。暗地裏她多次向魯軍說:“曉梅這孩子多好啊!你要是能娶這麼一個媳婦,你爸在九泉之下也會安心了。”

楊青歌覺得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可是,魯軍一聽臉色立刻就變。他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這使楊青歌老大沒趣,她也莫名其妙。依照她的脾氣,她是真想發作。可是,現在的楊青歌不是當年的楊青歌。走進兒子的家,麵對這豪華的越層建築,她心中就有不安。畢竟這是魯軍含辛茹苦自己創出來的,作為母親心中愧疚啊!想起往事,她哪兒還有發作的底氣?因此,楊青歌再也沒敢提起此事。沒想到,傅曉梅來找他了,楊青歌是出自內心的高興。

絕對不是魯軍對母親心存怨恨,沒有,絕對沒有。他能夠收養素昧平生的小雨,豈能容不下自己的母親。那是他心中的一塊深深的隱痛,想起爸爸渾身是血,臉色蒼白的形象,魯軍永遠難過不已,心中是深深的自責。如果不是他的什麼海鮮商店開業?如果不是李原海?

父親的慘死,是魯軍心靈最受震顫的一件事。

一麵起床穿衣,他又想起了昨晚午夜的電話。這是誰呢?從哪兒打的呢?怎麼辦呢?聽聲音不像是胡鬧。可他的目的是什麼呢?如果是為了抓到李原海,何必如此藏頭露尾?他已經是公安部全國通緝的要犯,直接報公安局就完了,為什麼要找他呢?

他腦袋裏百思不得其解,加上剛剛起床更是糊塗一片,一片糊塗。因此,傅曉梅進了臥室,他還呆呆地坐在床上。

突然,他開口說道:“曉梅,正好,我要找你爸!”

這話說的,曉梅掩口而樂。她高興地說道:“是啊,就是要見我爸啊!他們都在家裏等著呢!你這未來的女婿,還不趕緊更衣?”

曉梅的一句玩笑讓魯軍徹底清醒,他急忙穿好衣服,到衛生間裏洗漱一番。然後,二人下樓。

楊青歌在客廳裏打掃房間,看二人下樓,她過來給傅曉梅正了一下衣襟。看著傅曉梅說道:“你和軍子出去玩吧!家裏的事就交給我,到點兒回家來吃飯就行。”

青歌這話意思很深遠,曉梅和魯軍的心思都沒在這上麵。魯軍說:“行了,媽!我們今天有事,不回來吃。你把小雨照顧好就行,我們走了!”

說完話,二人就匆匆離開了單元住宅。扔下楊青歌一人感覺好沒意思,自己的話媳婦聽不懂可兒子同樣不懂。如果,魯大治還在那是一定能聽懂的。他會說:“放心吧!青歌,兒子和媳婦不是出去玩,他們有正經事。該回來時候一定回來,他們走到那兒也不會忘了你個老東西。”

可惜呀!這都是青歌放在心裏的想象。大治早就不在了,過去的日子也不在了,連她的父母都相繼去世了。隨著魯軍走後的一聲門響,偌大的單元就成了楊青歌一人的世界。寂寞和孤獨緊緊地包裹了她,她從心中發出一聲歎息。

歲月無情,送走的迎來的。總是該走的肯定要走,該來的肯定要來。

魯軍與傅曉梅一商量,魯軍放棄了他的車,兩個人同時上了曉梅的高爾夫。兩個先到超市,買了一些禮物。然後,他們直駛傅誌的家。

傅誌的家是不錯的,在一個臨海的花園小區。小區內花木蔥蘢,草坪青翠,伴有小橋流水非常雅致。他住的那幢樓也非常漂亮,窈窕典雅如美麗的少女般迎著陽光和大海。傅誌住在9樓的一個大單元。

二人上得樓來,門早已經打開,傅曉梅當先進屋,她一麵脫鞋一麵正要向她的母親介紹後麵的魯軍,手機電話卻響了。

於是,她一麵接電話,一麵向她的母親介紹道:“這是魯軍,這是我母親。”

接到電話的傅曉梅臉色突變,她沒有好氣地說道:“有時間再說吧,我現在正忙著呢!”

原來,電話是李方舟打來。他遭到了狄凱的傳訊,為此他大為惱火,非要向傅曉梅要傅誌電話,他要直接找公安局長。

傅曉梅扔下電話,她拽著魯軍進到客廳又向等在那兒的傅誌介紹道:“爸,這就是魯軍,你的老隊長的公子。”

傅誌笑容滿麵,他從傅曉梅的手裏接過魯軍,沒等魯軍說話就熱情地說道:“快、快,來、來,這邊坐。讓叔叔好好看看,這麼些年有了這麼大的出息。我師傅泉下有知也應該高興啊!”

傅誌的話中飽含了感情,魯軍也說道:“謝謝傅叔的誇獎,其實我做得很一般。我也早就應該來看看傅叔,今天來遲請傅叔原諒。”

傅誌哈哈大笑,又召喚老伴道:“老伴,來來,知道吧?這可是我師傅老隊長的兒子,以後你可得多多關照。”

傅誌一語雙關,魯軍豈能不知?他重新站起來向柳蘭鞠了一躬喊道:“阿姨!”

柳蘭看著魯軍心中很喜歡,她說道:“早就聽你傅叔說過小軍,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看這小軍還虎頭虎腦的很有點福相,好、好,你快坐,我得下廚房了。”

沒想到,傅曉梅的手機又響。裏麵還是李方舟的聲音,他不管曉梅什麼態度,大聲說道:“曉梅,咱們是老同學,我就求你這麼點事,你就告訴我還不行嗎?我也是著急,他們這個刑警老纏著我。”

聲音很大,屋子裏的人除了下廚房的柳蘭幾乎全部聽到了。傅誌將疑問的目光投向傅曉梅,傅曉梅幹脆手機一遞說:“爸,找你的!”

傅誌滿腹狐疑地接過曉梅的手機說道:“哪位?我是傅誌。”

“啊!”聽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就知道李方舟吃了一驚,可他迅速反應過來,立刻說道:“傅叔叔,我是曉梅的同學。現在是向北傷人案的代理律師,你們的刑警大隊狄凱,狄大隊找我的麻煩。我是律師,我要向你投訴他。如果,你這兒不能解決,我就以辦案律師的身份向上一級公安機關反映。”

李方舟這意外的電話完全破壞了當時的氣氛,屋子裏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2

習海心中感到窩囊。雖然檢察院退個卷要求補充偵查什麼的,對於公安預審來講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飯。可是,這起案件讓習海感到不解,尤其是三個被告一起翻供,而且,供詞一致。這怎麼可能呢?也許過於的精明等於愚蠢。三個被告步調一致的統一行動,沒有串通怎麼可能呢?習海坐在預審科長這個位置也有些時日了,疑犯的伎倆他也摸得差不多。預防疑犯串供,這是預審員起碼的課程。

自從這個案件到了他們預審,習海就提高了警惕。畢竟這是一個團夥犯案,他將三個疑犯向北、公義、李由分到三個監號關押。他們竟然能眾口一詞地翻供,這就告訴預審科長,有人為他們串供。誰有這個條件呢?

當然,最有條件的是看守。但是,習海並沒有考慮,因為,如果他們和疑犯串通一氣,所有的案子都不要辦了。那麼,還有誰呢?他想起了許進,這個他當年的朋友,案發後給他送來兩萬元。他知道,許進為什麼送這兩萬元,他也知道許進是許波的哥哥,而這三個人是許波的小弟。

於是,他的目光理所當然地放在了許波所聘請的律師李方舟身上。

據調查,在李方舟接見三個被告的時候,當班看守沒有在場。而且,監控錄像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失靈了,完全是一片空白。

看習海的麵相,似乎是個白麵書生,可他的脾氣絕對不含糊。他立刻發出傳票,要求李方舟到公安局接受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