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扔下許波的電話,傅誌就考慮了很久,他也聽狄凱簡單地講了一下案件的情況。因此,他一開始就主動出擊,他可不想讓許波爭取了主動。
聽傅誌如此說,許波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慢慢將他手中的皮包放到了沙發對麵的茶幾上。那皮包不小,四四方方,許波從中掏出一盒中華煙。他先將煙遞給傅誌一顆,自己點著另一顆,然後才說道:“傅局,既然這麼說我也不瞞你,我是做了一點工作。其實,也不算是工作,不過是如實反映一點情況。我想公安局也需要實事求是的情況,我也有責任向你反映。傅局,難道你不想聽真實的情況嗎?”
傅誌向他的皮包掃了一眼,皮包不小,拉鎖是開的。而且,許波拿煙的時候好像特意地撐了撐。
傅誌再一次按小了遙控器的聲音,他說道:“你說吧!”
許波微微一笑,他從皮包裏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紙包。然後說道:“傅局,我和胡主任是老朋友了。他和我說,你是個絕對夠朋友的人。我許波在青雲區做點小生意,開個小買賣,都是承蒙朋友的關照。今天,我來見傅局,實在是慚愧。沒有準備,這十萬元是一點小意思,傅局千萬別讓我走不出這個門。”
許波將紙包向傅誌麵前一推,滿懷信心地向後一仰,人放進沙發裏,輕輕地開始噴雲吐霧。許波絕對有信心,他約傅誌單獨見麵,這就是投石問路。經過多年的社會生活的他有自己的總結,很多當官的,有權的,他都希望有人來找他辦事。否則,他的權力還有什麼用呢?但是,你要找得巧,找得有道理。讓他能夠接受,最好是順理成章。然後,你要懂得保密,你不能聲張。隻要是一對一,沒有不認錢的。因為,錢是好東西,它會給人們帶來生活的改善,物質的實惠。除了這個人有病,除了事情可能會敗露,否則,沒有任何道理使人不要錢。辦任何事,你都不要找人。找人隻能當作一個可能的媒介,然後,你就單獨相對。因為,這個世界上誰的麵子大,也沒有錢的麵子大。隻要他收了你的錢,你的事就成了。
今天他來到傅誌的家,而且,柳蘭剛一見麵就躲進了她的房間裏。這說明,這傅局的家屬是“久經戰陣”,她主動回避了。她給自己的丈夫創造了一個環境,一對一的環境。因為,誰都知道,犯罪是要證據的。而一對一,你說是送了,他說是沒見著。這就叫沒有證據,或者是證據不足。因為,你說是有,他說是沒有,再也沒有第三者,事情如何定案呢?
許波是精明的,極其精明。他算無遺策,這方麵他也從來沒打敗仗。金錢開路,所向披靡,從不失手。
當然,他做事是要留一手的。有些當官的收了錢不辦事,或者辦了一半,編些理由,讓你人財兩空。許波是不吃這個虧的,他有他的準備。
傅誌盯著許波的眼睛看了半天,這眼神讓許波從自信變得有些慌張。為什麼?因為,傅誌的眼神裏充滿嘲笑。
可是,傅誌沒有笑容,也沒有表示事情的難度。他的臉上是一對嘲笑的眼睛,一種輕蔑,一種憤恨。難道這個傅誌是一個有病的人?難道這個傅誌不食人間煙火?他真是傳說中的優秀幹部?他真是一個拒腐蝕永不沾的人?
“許波,你把你的皮包裏的東西給我拿出來!”
電視機的聲音已經很小了,傅誌的聲音也不大。可是,傅誌的這句話如天邊的驚雷,讓許波悚然一驚。臉上出現一種非常尷尬的表情,急忙說道:“不、不,傅局,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我、我不過是想驗證一下。”
一下子,許波狼狽不堪,語無倫次。
傅誌將那個紙包慢慢地放進他的皮包裏,然後說:“許波,我知道你,知道你是一個幹什麼的。我也不是拒人千裏,但你的這種做法是把我傅誌當成什麼人了?這就是你的義氣?這就是你的為人?你這種社會人我見多了,義氣隻是你們的招牌。我希望你趕緊離開,否則,你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傅誌抬手一指,許波立刻像聽到命令一樣夾起皮包,沿著他指的方向走出了傅誌的單元。
什麼原因,使許波如此狼狽?也許,在他的人生中這是第一次,許波下樓鑽進汽車裏還感到失魂落魄。
也是許波太精明了,他在皮包裏放了一個微型錄音機。他趁拿煙的時候,打開了錄音機。並且,拉開拉鏈特意地加大了縫隙,以便錄音機發揮它最大的功能。
傅誌何許人?他在眼睛一搭之際就有了判斷。他壓低了電視的聲響,耳朵聽到了錄音機轉動的微小聲音。傅誌知道,機會來了。許波拿出錢來的洋洋得意讓他氣憤。終於讓他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可以讓許波丟人現眼。
看許波狼狽而去,傅誌開心地笑了。當然,他沒笑出聲來,而是在心裏開懷大笑。
聽到門響,柳蘭才從臥室裏走出,她長出一口氣說:“哎呀,我的媽呀,這個人的身上有一種煞氣。你怎麼能讓這樣的人到咱家來?你是公安局長,我可是害怕。”
傅誌不好向柳蘭解釋,他拍拍柳蘭的肩膀說:“放心,老伴!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老兩口剛說幾句,門鎖轉動。傅誌說:“別說了,女兒回來了。”
果然,門開處是他們的寶貝女兒傅曉梅。
曉梅和許波擦肩而過,不過,曉梅沒發現許波。因為她心情很好,走起路來目不斜視,連眼珠也沒轉過去。到了家門口,在停車場停好車,她哼著歌兒上了樓。
看女兒興致勃勃,臉色充滿紅暈,眼珠像黑寶石般晶瑩。柳蘭開口問道:“這麼高興?遇到了什麼好事?說出來讓我和你爸分享一下。”
傅誌拽了一下柳蘭說:“哎呀,你就打住吧!女兒高興不好啊?你是想讓她不高興?”
曉梅更加高興,她說:“還是老爸,最理解我。媽媽和我有代溝,什麼事聊不到一塊兒去。”
“狗屁代溝,估計你是找你的軍哥去了。你當媽看不出來?”柳蘭聽曉梅這麼說,她有點不服地說道。
“行、行行,你聰明。我不和你說了,爸,來,我要和你聊點事。”傅曉梅換上拖鞋拽著傅誌進了她的臥室。
進到臥室,曉梅說:“爸,魯軍和我說,有人半夜給他打電話。說是殺我魯伯伯的凶手現在在山西,你說是不是應該給魯伯伯報仇啊?”
傅曉梅對魯軍已經是忠心耿耿,晚間,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聽到魯軍無意間說了這件事,她就暗自決定說給爸爸。
聽到這個消息,傅誌的眼睛瞪圓了:“真的?”
3
一大早,狄凱在他的辦公室裏用一把電動剃須刀剃著胡須。電動剃須刀的聲響均勻地響著,他的腦海裏想著涉及李方舟的案件。這畢竟是一個律師,偵察工作應該怎麼做呢?
腦海裏的事情還沒有理清一個思路,習海推門而進。狄凱管理大隊以寬鬆為主,他辦公室的門經常不關,進來人也不必敲門。
“狄大隊想什麼呢?”走進的習海反客為主。
“想什麼?還不是你們辦的案子。”狄凱也不客氣。
“我正想和你說呢,看守所裏在押的幾名被告我們複審了一遍,效果不算理想。其中那個李由說了事實真相,交代了是有人指示他們改變口供。可向北和公義很頑固,尤其是那個叫公義的竟然更多地擔起了責任。我們側麵調查,據說是他們公司老總許波答應公義的老爸,解決他的養老問題。那個公義是個孝子,有了老爸的叮囑,他是致死不悔了。”習海走到狄凱對麵,意思是向狄凱彙報。
狄凱停下剃須刀,指了指對麵的鋼管椅示意他坐下,然後說道:“這都是誰幹的事?偵察期間誰允許他們接見了?”
習海坐下後,從狄凱桌上的一盒煙中抽出一顆,自己從兜裏掏出打火機點著後猛吸了一口說:“狄大隊啊,咱們管不著看守所。人家那邊就是安排接見,我們能怎麼辦?誰都有權,有權不使過期無效嗎!”
狄凱也是無奈,他揮了一下手,怒氣衝衝地說道:“他媽的,真就是個沒辦法!”
習海繼續說道:“俗話說沒有家鬼引不來外患。看守所裏要是沒有許波的內線,也不至於出這麼大的紕漏。因此,現在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請示傅局,將他調開,重新審訊。至於第二個嗎,我們可以將計就計。”
“哈哈,將計就計?”狄凱徹底扔下剃須刀,也在煙盒裏抓出一顆。他頗感興趣地將目光投向習海的刀條臉,饒有興趣地問道。
習海不著急,他將煙灰向地上一磕說道:“怎麼,連茶也沒有?”
狄凱指向桌上放著的茶葉盒說:“自己來!”
習海一邊用暖瓶的水衝茶,一邊嘟囔說:“一點也不懂待客之道。”
狄凱不說話,任由他來折騰。習海是個辦法很多的人,狄凱眼裏他是個鬼精靈。看他今天的態度,肯定他是胸有成竹,狄凱等著他。
果然,一切就緒,習海遞給狄凱一杯茶後終於說道:“還有一個辦法……”
習海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附到了狄凱的耳朵上。
狄凱看著習海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好,辦吧!”。
這事過去之後不久,許波召見李方舟。現在的李方舟見到許波並不容易,打電話有時他也會不接。進出公安局,李方舟想找許波,許波都根本不理他的電話。那個時候,李方舟真有被遺棄的感覺。看起來,用著他,他就是個車;不用他,他連個卒子也不如。
因此,許波召喚李方舟,李方舟的感覺就是召見。
他不敢不來,與許波處長了,李方舟感覺到了這個人物的可怕。他不但會用金錢來買得你靈魂出竅,還會用你的隱私來要挾你,讓你按照他的手指行事。而且,他的手下絕對不缺聽命於他的亡命之徒。據李方舟觀察,許波有個最貼己的保鏢,那人很少說話,不露棱角。與許波亦步亦趨,從來不越位。如果在人多的場合,你完全可以把他忘記。因為,他本身沒有什麼特點,你對他也不會有什麼印象。沒有的記憶,何談忘記?
他叫章敖,單名一個“敖”字,聽不好會認為他叫藏獒。雖然,他沒有藏獒那凶猛的外形。可是,他那冷如寒铓的目光使李方舟每一次見他,都會從心底深處產生一種特殊的恐懼。給李方舟的感覺,他就像是隨時窺伺你的一條惡狼。隻要許波一個暗示,他就可以竄上來咬斷你的喉嚨。
這樣的人比張牙舞爪的藏獒更為可怕。
聽到許波的電話,李方舟立刻答道:“好的,許總,我馬上到。”
不出半個小時,李方舟搭著一輛捷達牌出租車來到了新時代。
沒想到的是,他在這兒沒有見到許波。辦公室裏等他的是那個他稱為老頭的人,許波叫他親哥的人。李方舟已經曉得利害,從踏進新時代的大院裏那一刻起,輕狂似乎馬上就離他而去。他客氣而有禮貌地說:“大哥,許總哪兒去了?他打電話找我。”
許進笑而不答,輕輕地揮揮手,那意思是讓他先坐下。
李方舟坐到沙發上,許進坐在許波的寫字台後麵,他擺弄著一個茶杯好半天沒有開口。李方舟坐在沙發上如坐針氈,終於,他好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他站起身來,在茶幾上端起茶壺走到牆角處的飲水機,接上開水。然後,他規規矩矩地給許進倒上一杯茶。
“李方舟,你不應該叫我大哥。咱們還是各論各的,你可以管許總叫大哥,管我你得叫叔。因為我是你爸的朋友,而且不是一般的朋友。”許進終於開口,而且,鄭重其事地說道。
李方舟現在習慣於順水推舟,他沒有反駁而是乖乖地開口叫道:“叔!”
許進看李方舟如此乖巧,他又開口說道:“許總等你沒到,他有點急事先出去一會兒。叫我和你說件事,也是你必須馬上去辦的事。”
李方舟謙虛地說:“許叔,你吩咐就是。”
“你知道嗎?看守所那邊不太好。有朋友傳出話來,裏麵的小弟經不住公安的三推六問全招了。最不好的是交代了你李方舟安排他們翻供的事,事情對你很不利啊!我有個朋友叫習海,是公安的科長。昨天,他也和我談了這個事。我要求他幫忙,他答應了暫時不將這份材料裝進卷宗。可是,他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啊!你現在,必須馬上到看守所要求接見,再一次地告誡他們,不能亂說。”
許進交代完這些,他發現李方舟有些為難。許進拉開許波寫字台下的抽屜,拿出一個徽章。他說:“你放心,你將這個拿給他們一看,他們絕對會聽你的。”
接過那個徽章,李方舟還是麵有難色。
許進又說道:“你放心,習海是我多年的朋友。看守所方麵,他不追究沒人管。你就大膽地做,所有的事都有我兜著。”
許進的話說得如此把握,李方舟也在心裏合計: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也可以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李方舟如果不平息這件事,一旦公安真的掌握了他們的口供,他就是翻供的主謀。他學過法律,豈能不知道後果?定他一個偽證罪,律師當不成,他還得進監獄。
此刻,他又想起了公孫雅倩的萬般柔情,想起了在賓館的一夜瘋狂。公孫雅倩不但是善解人意,而且,她體態柔軟,媚如無骨,皮膚如絲綢一般光滑。她又大方、可人,李方舟不能不瘋狂。
事畢,他們相擁而睡。沒想到,半夜時分竟然有一個無聊而可怕的電話。李方舟一時間不知所措,他手舉電話,眼睛裏一片驚慌。
公孫雅倩支著半個身體,冷靜如水地說:“方舟,不要大意。據我所知,你的委托人挺難纏。他的胃口又太大,不僅是讓你辯護,他是想通過你來改變案件性質。你看看他的人,還有他手下的人,哪有一個好人?他們要使用你就要掌握你。這樣的電話也隻有他們那樣的人才能打,隻有他們才能幹得出來。你得多想幾個可能,是不是他們嚇唬你,用以達到掌握你的目的?”
李方舟將電話關上機,然後說:“沒辦法,雅倩!你說得都對,但是哥沒辦法。”
雅倩看李方舟很悲觀,她又換了一種語氣安慰他:“方舟,沒什麼了不起的。現在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將案件變個性質也不是辦不到的。你也不必愁,我知道,他找了我老舅,我老舅肯定會幫忙。你就做你該做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