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花狗兒瞪著眼睛掃視了一下:屋子裏的一切是陌生的。身邊熱切關注著自己的那幾張和善的麵孔自己認識:對麵的是明理叔和明理叔的妹妹;身邊擁著自己和後麵抱著圍著自己的是明理叔的大娘大爺三叔和老,自己該叫大奶大老三老和老爺。但是這些大人都不太熟,所以感到忸怩拘謹,於是扭動著梭了下來。一回頭猛然看見倚在門口兒正微笑著望著他的經常在一塊兒玩兒的田仁學便馬上親切地喊了一聲:“四老!”田仁學笑著說:“花狗兒,你好了?剛才把俺都嚇死了!”聽到這話,花狗兒好像忽然記起了什麼,眼圈兒一紅,喊了一聲“俺奶——”拔腿就朝外跑——結果因體力不支仆倒在地。
理娘、田仁喜忙起身趕來,田仁學已經扶起了花狗兒。理娘牽過花狗兒的手,一邊拍打著他本就髒兮兮的棉襖棉褲上的灰土,一邊領到案板跟前摁他坐下,一邊溫和地對他說:“花狗兒,您奶奶怎麼啦?等著您給她帶飯回去,是吧?可您得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勁兒,才暖和,才能照顧奶奶孝敬奶奶呀!”
理娘來到灶後,揭開大鍋鍋蓋兒,裏麵還冒著熱氣——稀飯還是熱的。理娘舀了一碗,放到花狗兒麵前,又拿來筷子遞到花狗兒手上,把蒜糜子盤子朝麵前推了推,輕聲說道:“孩子,快吃吧!餓壞了!——噢,饃涼了,大奶給您熱熱。”花狗兒伏下腦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很快一碗飯吃完了,田仁學接過來又給他舀了一碗。一會兒饃也端了過來,花狗兒就著蒜糜子吃著饃,喝著稀飯,一邊述說著。
原來花狗兒和他奶奶早已斷糧了,全靠花狗兒乞討度日。這二十幾天的暴雪妨礙了花狗兒的乞討,乞討的東西吃光了,已經斷頓幾天了,奶奶已經不能下床。幸好今天雪停了,花狗兒早晨出來乞討。但是家家關門閉戶的,沒有要到東西,再加上幾天沒吃東西,饑寒交迫,出了巷口兒,眼前一黑就栽倒了……
一會兒吃飽了,花狗兒放下了碗筷。理娘拿過菜籃子,把饃盤子裏剩下的饃都給撿了進去。又抬頭望著公公和仁喜商量道:
“給挖點兒麵吧!”
忠老爺和仁喜連連點頭。
家裏隻有豆麵了,理娘挖了兩瓢倒進一個小口袋兒裏,也放進籃子裏。抬頭對仁學說道:“他四叔,您送送他吧!看看他奶奶怎麼樣,要緊不。”
田仁學挎著籃子,牽過花狗兒,出門而去。花狗兒跟著田仁學出了大門轉彎往東走去。突然花狗兒掙脫了田仁學的手,轉身跑回大門口兒,撲通跪倒,朝著門裏砰砰磕了一陣響頭,沒等主人趕過來就爬起來跟著田仁學走了。轉彎兒到了巷子口兒,那隻黑碗還在,在雪地上黑黑的十分醒目。田仁學指了指黑碗後麵的那個淩亂的長條形的雪坑對花狗兒說:“清早您就是趴倒在這裏的,可把俺嚇死了!”花狗兒聽了,臉上堆滿了感激的苦笑,停住了腳步,站在那裏看了半天,沒有說話。一會兒,走前兩步,彎腰撿起自己失落的飯碗,跟著田仁學走進巷口子,朝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