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言語簡潔地問狗兒:“從哪兒學來的?”
狗兒嘻嘻哈哈:“電影裏啊,畫片兒上啊。”
“你去,拿麵鏡子給她。”我媽扭頭吩咐我。
我趕快跑到門口,摘下掛在洗臉盆架子上的一麵小圓鏡子,遞到狗兒手上。
狗兒一點兒沒有察覺悄悄朝她走近的危險,手臂伸直,把鏡子舉起來,在臉上東照西照,嘻嘻地笑著,滿意到了陶醉的樣子。
我媽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地一聲大喝:“像個妓女!”
狗兒沒有聽清,或者說她沒有聽懂,她垂下拿鏡子的手,莫名其妙地問我:“什麼呀?”
我蹭到她身後,小聲回答:“我媽說你像妓女。”
狗兒越發糊塗:“妓女?什麼是妓女?”
我偷眼瞥著我媽的臉色,感覺自己對這個名詞也是似懂非懂。我就籠統而含糊地告訴狗兒:“反正,是那種不好的女人吧。”
狗兒盤根究底:“怎麼個不好?”
我支支吾吾:“大概……好像……專門打扮漂亮了勾引男人。”
狗兒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在我們年少的時候,“勾引男人”是一件極為可恥的事,會被人吐唾沫,捆綁毆打,脖子上掛一雙破鞋遊街,還要像瘟疫病人一樣被大家隔離。狗兒再無知,這種事情還是懂得的,所以她當時的神色非常憤怒,嘴巴緊閉著,眼睛斜斜地看著我媽,眼睛裏聚著一團很怨毒的叫人害怕的光。
我媽倒是一點不在乎狗兒的反應。也許她當了多年老師,習慣了把我們都當做她的學生對待,習慣了教育和訓導。我媽揚一揚下巴,神色如常地命令狗兒:“回去,把你臉上手上的髒東西擦了。”
狗兒一句話不說,扭頭就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賭氣把手裏的鏡子扔到臉盆裏。好在臉盆盛了水,鏡子是漂著沉下去的,否則準會摔成碎片。
我從來沒有見到狗兒敢對我媽耍這種態度。還有她眼睛裏那種怨毒的神氣,也是我從來沒有發現過的。我心裏怦怦地跳著,依稀覺得事情不那麼對勁,我媽肯定在無意中種下了一點仇恨。我媽這個人,心直口快,嫉惡如仇,時不時地總是會得罪一些人,起碼是讓人心裏不那麼舒服。
傍晚,我借著到水碼頭刷洗鞋子的機會,溜到狗兒家,看看她的反應。
豁嘴嬸嬸在沿河的一塊狹長菜地裏點蠶豆種。菜地是剛翻過的,土塊碾得跟玉米粉一樣碎,還上了糞肥,隨風飄散開淡淡的酸臭味。豁嘴嬸嬸腰間紮著一方藍花布圍裙,裙子的下角掖上去,打了一個結,裏麵兜著蠶豆種。她吃力地彎著腰,右手的小鐵鍬把泥土挖開一個洞,左手就伸到圍裙裏,抓出三兩粒蠶豆,灌進洞中,再用鐵鍬把土蓋上,順便拍緊。她的那雙手像老樹根那樣粗糙,指甲都磨得禿了,成了一疙瘩死肉。每一次她直起腰來喘氣的時候,豁嘴巴都張得老大,成一個黑乎乎的洞,好像要在有限的時間裏盡量往肺裏吸進更多的氧氣。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可憐豁嘴嬸嬸了。我對她如此艱辛地勞作感到於心不忍。
狗兒懶懶散散地,斜靠在門框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她的養母種地。她嘴巴裏吮著一根蘿卜幹,小口小口地嚼著,嚼出一股很不好聞的臭腳丫子味。她的臉和手倒是洗過了,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原來她還是接受了我媽的批評。我發現狗兒把自己收拾整齊以後的確很好看,她的皮膚白嫩,眉眼細長如畫,鼻梁端端正正,薄嘴唇透著淡淡的哀怨,加上一個尖俏的下巴,很像畫書上的古代美女。
我扯扯她的衣角說:“別生氣了,我媽肯定是為你好的。”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看我,文不對題地說了一句話:“我真的是貴妃娘娘的命嗎?”
“別相信那個老封建的話。”我提醒她,“皇帝老早就被打倒了,現在是新社會,中華人民共和國,根本不可能有貴妃娘娘。”
“但是人的命總是不能夠變的,對不對?說不定我爺爺和老爺爺的輩上就是個貴人呢?”
我想了想,比較委婉地說:“幸虧你做了豁嘴嬸嬸的女兒。要是你真有個貴人爺爺,你就是黑五類了,是地主資本家的兔崽子了,連紅小兵都當不上。”
她抬頭望望暮色中弓腰曲背種蠶豆的豁嘴嬸嬸,又挑起眉毛看了看我,斬釘截鐵回答了幾個字:“我寧可當兔崽子。”
我當時心裏很驚奇。在我的腦子裏,有一個勞動人民的出身是極其光榮的,我自己做夢都想改變我的血統和出身。可是狗兒居然對這樣的光榮不屑一顧!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3.梧桐院
梧桐院是我們那個院子的別稱。人家問起來:“家住哪兒啊?”回答說:“梧桐院。”人家就知道是縣中的教師大院了。這是因為我們院裏的梧桐樹既多又茂盛,一棵一棵高大得直衝藍天,站在護城河的大吊橋上,都能看見那些綠樹的尖尖。
梧桐樹是盛夏裏知了的天堂。知了也叫蟬,黑色,比拇指略大一些,有兩顆鼓出去的金魚樣的眼睛,一對透明的翅膀,會飛,但是飛不高也飛不遠。逮知了很有趣,有各種方法和工具:比如在夜裏打開手電,用光圈套住它,然後輕手輕腳爬上樹,一把將小東西捂在了手心裏。再比如用新麥草編成錐形的網,綁在竹竿頭,看見伏在樹枝上的知了,就把網子慢慢靠過去,猛然一觸,知了十有八九會跌落網中。落網之後它總要試圖掙紮,展翅想飛,卻不知道翅膀一展開,恰好卡在了網縫裏,活生生上一個大當。這就叫“自投羅網”。還有種方法,把麥草網改成很黏的麵筋,竹竿頭裹了麵筋,往知了的身體一靠,知了翅膀就被麵筋粘住了,它越是掙紮想逃,翅膀跟麵筋的接觸範圍越大,身子被粘得越緊。隻要樹上的知了落在竹竿的高度範圍內,基本上是有一隻粘一隻。
每年放暑假的時候,是我們院裏這些捕蟬高手們施展本領的好時光。逮到知了後,先判斷公母。很簡單,公的會叫,母的是啞巴。會叫的知了,我們用細線拴在它們腰間,十幾二十隻聚到一塊兒,比賽誰逮的知了叫聲最嘹亮。屋裏歇夏的大人們被叫聲吵得頭疼,常常會穿著汗衫短褲頭衝出來,把我們惡狠狠地罵一通。我們不怕罵,大人罵得越凶,我們心裏越樂。我們就是在罵聲中成長的。至於那些啞巴知了,非常對不起,隻能烤熟之後喂喂我們口中的饞蟲了。烤知了一點不費事,隨便捅開哪家的煤球爐,把知了的翅膀摘去,圍爐排好一圈,你就等著吃肉吧。初烤時有很濃的焦屍味,熏得人要吐,很快臭味就散去,換成好聞的肉香,香得人忍不住直打噴嚏。當然知了能吃的部位極少,掰去碩大的頭部,掐掉肥肥的肚腹,剩下胸脯中段的一小塊雪白的肌肉,才是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那指甲蓋大小的一塊肉,沾上一丁點鹽,扔進嘴巴裏,真是有嚼頭啊,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很難有什麼肉味能跟它相比呢。
在諸多捕知了的方法中,我比較鍾情於使用麵筋。中午,大人午睡的時候,我會躡手躡腳閃進床後,打開裝麵粉的壇壇,毫不手軟地挖一大勺。麵粉中和一點水,揉成硬硬的一團,然後下河洗麵。麵團浸在水中,帶著耐心,慢慢地捏,細細地揉。白粉在水中化開,河水漸漸變得混濁,很多的魚兒都趕來覓食,河麵頓時水花點點。粉質散盡,剩下來橡皮大小的一塊,就是麵筋,能把五指粘到一塊,扒都扒不開。
洗麵筋是我的事,舉竹竿粘知了是小山的事,發現知了就是小水的事了。小水眼睛最尖,總是能從密密的梧桐枝葉中一眼看見知了黑色的身體。小山的手準,找到知了後一竿戳過去,絕無落空的道理。我們三個人,各有分工,各司其職,配合默契,是院子裏捕知了小隊的最佳組合。
梧桐籽的成熟也是在夏天。熟透的籽粒是褐色的,珍珠大小,四個一組,緊緊附著在船形的莢殼上。把籽粒扒下來,摻上油沙,放進鐵鍋中,炒蠶豆那樣地炒,會炒出誘人的焦香。炒熟的梧桐籽能吃,但是油性太大,吃多了會膩歪,惡心。而且它的那一層麻殼很難剝去,吃起來比較費事,弄不好塞一嘴渣渣,吐都吐不幹淨。因此梧桐籽兒在我們當中不受歡迎,實在找不到吃的東西時,才會拿它湊數。不管怎麼說,時不時有點東西嚼嚼,總比閑著嘴巴無著無落的好。
有一件事,至今想起來還覺得奇怪:我們那個院子前後好幾進,正院套著跨院,跨院連著廂房,總共住了十幾戶人家,幾乎家家門前有一棵梧桐樹,偏到了我家門口,梧桐樹沒了,窗前是光溜溜一片空地。我曾經設想是當年栽樹的人沒帶夠樹苗,栽到我家門口,樹苗恰好用光,那塊地就空著拉倒。後來聽林家老頭說,是我們家還沒有住進來的時候,有一年夏天雷把大樹劈了。我聽得直吐舌頭,心想好在雷劈得早,沒傷著我們家的人,要是再遲幾年,可怕的一幕在我的眼前發生,那多嚇人!
沒了大樹,卻讓我們家憑空多得了一片菜園子。現在提倡家家戶戶栽樹植草,那時候經濟困難,誰家有地舍得植草啊,都是養雞、種菜,貼補生活。
我爸雖是縣政府裏搖筆杆兒的,卻天生對田園勞作一往情深。菜地靠院牆的一邊,有四五個平方米的地方吧,我爸辟出來圍上蘆葦帳,裏麵養了四隻黃嘴黃腳的蘆花母雞。它們輪流著辛勤工作,使我每天都能從雞窩裏扒拉出兩三個熱乎乎的新鮮雞蛋。那些年裏,蛋炒飯是我們家裏比較常見的食物,當然是限量供應,每人一鍋鏟,完了就吃稀飯。偶爾吃到荷包蛋,那肯定是在某個人生病之後。病的那個人吃,別的人隻有咽唾沫的份。
剩下的菜地,約摸還有一間教室大小。我爸爸每年試著在地裏種上不同的植物。我記得種過青菜、菠菜、大蒜、西紅柿、向日葵,還有香瓜。我爸這個人細心,侍弄莊稼一絲不苟,而且嚴格地按照季節和栽種程序,從育苗到施肥,不允許出一點偏差,我們的菜地總是收獲甚豐,令人豔羨。
比如說吧,決定種香瓜的那一次,我爸提前一年就開始做各種準備。那個夏天我們家裏吃的香瓜最多,因為我爸需要考察和辨別各種瓜的口味、肉質、形狀、香氣,以挑選出他認為最好的。選出了種子,他又專門用麥草在灶膛裏燒出一大盆草木灰,涼透之後,拿水調和了,再把瓜種攪進濕灰裏,捏成一個個燒餅那麼大的灰團,貼牛糞餅一樣貼在牆根上。第二年開春,地裏上足了肥,耙細了土,開出溝壟,趕在清明節那天,我爸鄭重其事地扒下牆上的灰團,打散,潤濕,怕蟲子糟害,還拌上少許農藥,然後連種子帶灰下到地裏。這樣一係列繁瑣的程序,你想想,是不是心思特別縝密的人才能夠做到?
可惜香瓜的收成不好。不是瓜長得不夠多不夠大,是我們院子裏的窺視者太多了,香瓜總是成熟一個消失一個。偷瓜的原因,半是嘴饞,半是好玩。“偷”的過程實際上是非常刺激的,我承認我就偷過自家地裏的瓜。瓜被偷了,我爸我媽還不好意思聲張,因為都是同事的孩子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還能為了這點東西讓同事難堪嗎?
下一年,我爸不種瓜了,改種一樣令人稱奇的植物:人參。
人參這玩意兒,在現在已經不算稀奇了。野山參,藥店食品店百貨店都有賣。西洋參,那更是鋪天蓋地,燉的喝的嚼的含的,各種製品各種包裝,價格便宜得嚇人。可是在我們小時候,人參真的是一樣“此物隻應天上有”的東西,大多數的老百姓別說吃,根本連見都沒有見識過。我爸說要種人參,全院子的大人孩子都擁過來看稀奇。大家最關心的是人參種子是真是假?從哪兒搞的?我爸當然作了回答。他是怎麼答的,我已經記不清了。我記得的隻是那種子的模樣,鮮紅鮮紅,赤豆大小,具體地說有點像相思豆。
春天下種,到了秋天,人參苗長到一尺多高。印象中那些苗株的形狀像是野菜,也就是溝邊牆角蓬蓬勃勃長出來的那些東西。林家老頭子天天都要蹣跚著腳步走過來看,他老人家第一個表示懷疑,背地裏告訴我們說,我爸肯定上了人家的當。接著我爸自己也懷疑了,因為過了中秋之後苗苗開始結果,果實長在植株頂上,一根粗粗的莖稈頂出一串,也是紅豔豔的,一顆一顆圓滾滾的。天氣再冷下去,除了果實還紅著,苗株已經不可挽回地相繼死去。拔出枯根一看,哪裏有什麼人參嘛,那些須須比老鼠尾巴還要細。
我爸要麵子,堅決不肯承認是種子有誤,他歸結了一句話:氣候不對。東北的人參在南方不能生長,就像南方的橘子在東北不能結果一樣。
現在我該說說我們院子裏的人了。先說我的好朋友林小妹。
林家有五口人:她的爺爺,就是前麵說到的見了女孩眼睛會發亮的林家老頭子。他大約八十歲,牙掉光了,胃口卻很好,總是坐在牆根下給我們講述他從前吃過的好東西,然後抱怨他女兒林老師虐待他,一個月都不給他喝一回雞湯。他認為世上最好的東西就是雞湯,人參那些東西都是假的。“雞湯大補啊!”他眼睛發亮地說。他的女兒,也就是小妹的“媽媽”,林老師,在縣中教物理。她個子矮小而敦實,煙癮很大,臉色和嘴唇都因為抽煙而發黑。她的丈夫是去世了還是跟她離婚了,我不知道,從來沒聽人說過,那時候我也不關心這類事。她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年,是一對人高馬大的小夥子,在工廠上班。我們院裏的孩子都怕這兩個大哥哥,從來也不敢抬頭跟他們說話。當然他們也不會屑於理睬我們這些毛孩子,他們總是穿著回紡布的工作服,厚重的翻皮鞋,胳肢窩裏夾著鋁飯盒,腦袋昂得高高的從院子裏走過去,很有一點“獨行天下”的架勢。
我說林老師是小妹的“媽媽”的時候,之所以要加上引號,是因為她實際上不是小妹的親媽媽。小妹是林老師弟弟的孩子,弟弟家女孩子多,家境不太好,就跟林老師商量過繼一個女兒給她,其實也就是請林老師幫忙拉扯大一個孩子。這樣,小妹的身世跟狗兒就有一點點相似了。她們的年齡也相近,都比我大個一歲。但是小妹長得嬌弱,個頭隻齊我的眉毛,一張菠菜葉子那麼大的臉,總是苦嘰嘰、愁眉不展的,動不動就會眼淚吧嗒的,比狗兒更像一個揀來的孩子。實際上,憑良心說,林老師從來沒有虧待過她,林老師對任何人都是那種麵孔板板的厲害樣,那是她的性格。
小妹有個特點:對女人生理上的構造特別感興趣,而且故意要弄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不知道是為了嚇唬我,還是為了滿足她自己。在那個貧乏而無知的年代裏,我們對性問題的知識的確蒼白得很,大部分情況下都是胡猜亂想,主觀臆斷。
最大的問題是孩子從哪兒生出來。我們猜想過四個可能的地方:嘴巴、胳肢窩、肚臍、肛門。嘴巴生孩子的概念是從方明亮那兒來的,他好像說過,有一種魚還是什麼東西,孩子就是從嘴巴裏出來,就像生病了嘔吐一樣,一吐一個,一吐一個。但是我和小妹仔細研究了一張人體構造圖,否定了這個說法。因為孩子如果從嘴巴裏出來,必定要經過胃,我們很早就知道胃裏麵有胃酸,這樣食物才能被消化。如果孩子經過胃的時候被胃酸一腐蝕,豈不是像食物一樣被消化幹淨了嗎?這肯定不對。
胳肢窩的說法,也是很早被我們拋棄的。大概很小的時候小妹向她爺爺問了這個問題,老頭子隨口糊弄她的吧。有一次我們鄭重其事地抬著手臂,互相觀察了對方的胳肢窩,意識到那地方根本就是平滑一片,不會有孩子冒出來的可能性。
我堅持認為肚臍眼是孩子出生的地方,因為懷孕的婦女肚子最大,說明胎兒離肚臍最近,最方便從那裏擠出來。小妹卻堅持孩子從肛門出生的觀點,根據是母雞們都從肛門生蛋。為此我們爭得麵紅耳赤,還認真地賭了好幾天的氣。後來和好的時候,為避免彼此傷心,我們誰都不再談這個話題。
又過了兩年,我偷看了我媽買回家的一本《赤腳醫生手冊》,對這個艱深的問題模模糊糊有了一點認識。但是那時候我已經來了例假,是個真正的女孩子了,我再也不好意思跟任何人討論這一類的話題了。
還有一次我們兩個上廁所,那廁所是座坑而不是蹲坑。我們舒舒服服坐著說笑的時候,小妹突然想到似的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把褲子墊在廁所的邊邊上?”
我莫名其妙地問她:“為什麼要墊著?”
她一本正經地答:“不墊就會傳染梅毒。”
我嚇得屁股沒擦就蹦了起來。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世界上有癌症和艾滋病,但是知道有麻風和梅毒,知道這兩種都是極可怕的傳染病,會爛手爛腳。我嚇得有半年時間不敢上公共廁所,而且時時刻刻留心我的手和腳,看它們有沒有紅腫潰爛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