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丫丫的記憶裏,母親的影子一點點都沒有,而有關父親的點點滴滴,卻始終是那樣地刻骨銘心。
丫丫一歲那年,來到了那個破舊的家,跟著當時還很年輕的父親一同品嚐生活的艱辛、苦澀和摻雜其間的一絲絲甜潤和溫暖。
父親是一個特別老實巴交的男人,很不善於言談,跟不熟悉的人一說話就臉紅,他舍得下苦力幹活,可惜他工作的機械廠一直很不景氣,在上級各方麵的幫助下,苦苦地支撐了七八年後,最終仍沒能逃避倒閉的命運。失業後的父親,頻頻地出入勞務市場,沒有學曆和技術的他,能找到的多是髒、累、苦而報酬很低的活兒,可他不能挑剔,隻能一一地接過來,因為他要賺錢撫養女兒丫丫。
父親很疼愛丫丫,甚至對她有些過於寵愛,他平素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節儉得像吝嗇鬼,給丫丫花錢卻始終慷慨大方,他說他看過一本書,記住了上麵專家說的一句話――“女孩要富養”。雖然他不富,甚至一輩子都生活在清貧之中,然而,丫丫五歲時便有了讓周圍小朋友羨慕的漂亮的裙子和高筒的小皮靴,她那些可愛的洋娃娃也是很多小朋友所沒有的。她小時候特別喜歡吃奶酪,家裏沒有冰箱存放,父親便到超市裏一小塊一小塊地往回買,有時兜裏隻有夠買一塊奶酪的錢,他也毫不猶豫地花掉。看到丫丫快樂地成長,他心裏有說出的高興。
父親麵相蒼老,從二十多歲時起,看上去就始終比實際年齡要大十多歲,他也從不注重打扮自己,一套洗得發白的牛仔服一穿就是七八年,一雙棉鞋硬是穿了十二個冬天。可他很願意打扮丫丫,他很有耐心地給她梳一排細細的小辮,給她紮上漂亮的蝴蝶結,在她上幼兒園的那幾年,他還買了口紅,在丫丫的眉心點上一個圓圓的朱砂印。每當有家長或老師誇讚丫丫媽媽真會打扮孩子時,丫丫總會驕傲地告訴人們:“不是媽媽,是爸爸給我打扮得這麼漂亮的。”
小學五年級的一天,丫丫放學回家告訴父親,鄰桌一個男孩上課揪她的發卡,第二天父親便在放學前趕到學校,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找到了男孩,虎著臉警告那小子以後不準再欺負丫丫,他那威嚴得令人恐懼的樣子,讓很多學生一時以為丫丫有一個特別厲害的爸爸,從此不敢招惹她。其實,丫丫知道,父親一向柔弱得像頭綿羊,家裏家外都低眉順眼地做事,極少與人爭執。
丫丫上高二那年,父親要去很遠的工地幹活兒,懂事的她開始學習自立,不再讓父親每天接送她上下學了,她還常常跟父親搶著做飯,再不向父親要零花錢了,能節省的就盡量節省。
父親便誇她越來越懂事了,她就笑著告訴父親她都十八歲了,都參加了成人儀式了。父親卻說在他的眼裏,她還是一個需要疼愛、需要嗬護的小丫頭。
每次父親風塵仆仆地回家,都要問丫丫學習累不累,問她想要什麼東西,都會買些好吃的東西給她,看著她快快樂樂地吃完。丫丫勸他也多多保重身體時,他便笑笑:“我是體力勞動者,身體棒著呢,一定要供你讀完大學,再看著你幸福地嫁人,然後就跟著你享福。”父親說這些話時,眼睛裏滿是熱烈的憧憬,丫丫感到心裏暖暖的,生活的艱辛也陡然淡了許多。
高三上學期,很多同學紛紛在校外補課,父親也急著四處打聽哪個補習班更好,想讓丫丫也去補習。丫丫知道父親掙錢艱難,便向父親承諾――不用補課,她也一定能考出好成績來。父親拗不過她,便依了她,隻是不允許她再插手任何家務活兒,他起早貪黑把家裏的活兒都包了,讓她專心學習。
看到丫丫的學習成績一天天地往上升,他滿心的歡喜洋溢在臉上,家裏家外,神清氣爽得仿佛中了百萬元大獎似的。
那天,他偶然聽說有幾個年輕的小混混在丫丫放學時,追在她身後說些不幹淨的話,而丫丫偷著流淚從沒告訴他。但是,他坐不住了,拎了一根木棒候在一個角落裏,看著丫丫回家了,他才衝到那幾個小混混跟前,沒理論上幾句,便掄起木棒跟那幾個舞刀弄棒的小混混大戰起來,那幾個家夥被打得抱頭鼠竄,他也掛了彩,胳膊被刀劃了一個很深的大口子,還被警察叫到派出所裏,挨了年輕警察狠狠的一頓剋,被罰了500塊錢,依據是打架惹事擾亂了治安。
看著父親纏著繃帶的胳膊,丫丫心疼得直掉眼淚。他卻滿不在乎地安慰她:“不礙事的,過兩天就好了。那些小混混就是欠揍,不教訓教訓他們,他們會得寸進尺的。”也許是父親說對了,那幾個小混混此後再沒敢招惹丫丫。她不知道,父親那天的那副拚命搏鬥的樣子,任是什麼樣的壞人都要心生畏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