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最高的技藝和勤奮所得到的產物,無論在其外表的美妙或在其內在的價值上。都不能與自然產物的最高和諧相媲美,這對於人類的虛榮心來說,真是莫大的恥辱。技藝僅僅是在工匠手下的東西,被用來給那些出自大師之手的作品以些許修飾之筆。某些服裝衣飾可能是由工匠繪製的,然而那最重要的人物形像,卻是他不可企及的。技藝可以製作一套衣服,隻有自然才能創造人。
我們發現,甚至在那些通常被稱為技藝性工作的生產中,那最高貴的品種也要銘感自然的恩惠,因為它們主要的美來自大自然的力量和快樂的熏陶。詩人們天生的熱情,是由他們在作品中所讚美的事物激發起來的。即使是最偉大的天才。一旦失去對自然的憑依,被拋到神聖的裏拉一邊(因為自然並不公平),那麼他僅從技藝的規則中,是毫無希望達到隻有從自然的神靈啟示才能產生的神聖和諧的。幻想的歡樂之流並沒有給技藝的修飾和雕琢提供任何材料,它那虛幻的歌聲是多麼貧乏啊!
但是,人們卻不斷對技藝進行無效的嚐試,這之中尤屬一本正經的哲學家們所做的最為可笑。他們提出一種人造的幸福,並企圖通過理性的規則以及通過沉思來使得我們快樂。波斯王色克塞斯曾允諾要向每一種新快樂的發明者頒獎,為什麼他們之中沒有人向他要求這種獎賞呢?莫非是:或許他們已經發明了太多的快樂以供自己之用,以至於他們鄙視富有,無需任何由最高統治者的恩賜所帶來的享樂。甚至我會這樣設想,他們並不樂意通過向波斯宮廷呈獻這樣一種新奇而又無用的可笑東西,來為它提供一種新的快樂。當僅限於理論和希臘學校裏一本正經的演說中時,這種沉思才能在他們愚昧的弟子激起讚美;然而隻要試圖把這種原則付諸實踐,馬上就會暴露出它們的荒謬。
你自稱要通過理性以及通過技藝的規則使我幸福。那麼,你就必須根據技藝的規則重新創造我。因為我的幸福須得依附在我最初的骨架結構中。但是要實現這一點,恐怕你還缺乏力量和技能。我不能接受這樣的見解,認為自然的智慧低於你的。讓自然去啟動她如此賢明地構造的大自然機體吧,我覺得我隻要一碰,就會損壞它。
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我要妄自去調整,斟酌或增補那些自然已經在我身上牢固樹立的任何一個動機或原則呢?難道這就是通達幸福的必由之路嗎?不過。幸福所包含的是舒適、滿足、恬靜和愉悅;而不是戒備、憂慮和勞累。我身體的健康在於它有完成一切行動計劃的能力。腸胃消化食物,以及循環血液,頭腦把精神分類並將其提煉得精粹優雅。事實上,這一切都無需我自己的關注。如果我能夠僅以我的意誌就停止血液在血管中迅疾的奔流,那麼,我也就能夠企望改變我的思想觀點與感情的進程。假如自然並沒有使一件物體能夠給我的感官帶來快樂,而我卻鍛煉自己的能力,努力要從這一物體得到快樂,那是愚蠢的。通過這種無效的努力,我隻能給自己帶來痛苦,而決不會得到任何快樂。
那麼,拋棄所有那些無用的企圖吧。什麼在我們自身內創造我們自己的幸福啦,什麼盡情欣賞我們自己的思想啦,什麼滿足於舒舒服服過日子的意識啦,什麼鄙視來自客觀外界的一切援助和一切供給啦,這全是出於傲慢的聲音,而不是出於自然的聲音。甚至,假如這種傲慢能夠自持,能夠表達一種真正的內在意願,無論它是抑鬱的還是劇烈的,那也很好。但是,這種軟弱無能的傲慢除了控製外表,別無他用;它不遺餘力地關心的隻是虛構言詞以及支撐某種哲學的尊嚴,為著欺騙無知的群氓。在這種時候,由於缺乏情感的歡樂,心靈也就失去了支持,墮入深深的悲哀與沮喪。悲慘而又勞苦的凡人啊,你的心靈在不超過其自身的範圍內才是幸福的!它被賦予了什麼樣的才智去填滿如此巨大的一個空間,並代替你一切肉體感覺和官能的位置呢?沒有你的其他器官,請問你的頭腦能夠生存嗎?在這種情況下,它公然製造出何等愚蠢的形象!什麼也不幹,隻是永遠地沉睡,進入這樣一種昏睡,或是這樣一種憂鬱狀態,一旦剝奪了外部的消遣和享樂,你的心靈必會沉淪。
因此,不要讓我再處於這無情的壓力之下吧。不要使我隻限於我自己,而向我指出那些提供頭等享樂的對象和樂事吧。且慢,為什麼一定要請求你們這些驕傲而又無知的哲人,向我昭示通往幸福之途呢?還是請教一下我自己的情感和愛好吧。在它們之中我才能獲悉自然的命令,這是在你膚淺的談話中所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