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人生是偉大的奇跡_雪萊(1 / 2)

人,就是生活;我們所感受的一切,即為宇宙,生活和宇宙是神奇的。然而,對萬物的熟視無睹,猶如一層薄薄的霧,遮蔽了我們,使我們看不到自身的神奇。我們對人生倏忽不定的變幻讚歎不已,然而,它本身難道不正是偉大的奇跡?同人生相比,帝國興衰、王朝更迭何足掛齒!同人生相比,宗教體係、政治體製的興亡又何足輕重!同人生相比,我們所定居的星球的演變算得了什麼?同人生相比,日月星辰的運轉與歸宿又算得了什麼?人生,這偉大的奇跡,我們歎為觀止,隻因你如此奇妙無比!我們姑且就讓那薄薄的霧(我們對這層霧,既了如指掌,卻又感到變幻叵測),遮蔽我們的視線吧,否則,我們的驚異感會吞沒,驚懾那引起驚異的客體!

倘若有任何一位藝術家,僅僅在心目中想象出太陽、恒星、行星諸星係(假設它們不曾在世間存在過),又用語言或畫筆描繪出今夜的天穹所呈現的景觀,然後以天文學的智慧對諸星係進行闡述解釋,那麼,我們會對他推崇備至的;如果有任何一位藝術家,憑他的想象勾勒出地球的景致:山巒、海洋、河流、草木、花朵,森林中形形色色的葉子,日落日出時的雲蒸霞蔚,混濁清明的大氣中的色彩層次(假設這一切以前也不曾在世間存在過),那麼,毫無疑問我們會對他驚歎不已;如果以“除了上帝與詩人,無人配稱創造者”來稱讚這位藝術家,這實在不是出於虛浮的吹捧。然而,此刻,人們隻是不經意地打量著這一切——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山脈……而以極度的快樂意識到這一切的人則被盛讚為“教養良好”、“卓而不群”,芸芸眾生對此是漠不關心的。這就是人生,包容一切的人生在人間所受的待遇。

什麼是人生?我們的思想與情感有意識的或無意識的都會在腦海中湧現,而我們便運用言辭來表達它們;我們降臨到世間,然而,呱呱墜地的時刻早已被我們淡忘,嬰孩時代不過是記憶中破碎的殘片。我們活下來了,可在生活中,我們失卻了對生活的領悟。如果以為透過我們的言辭便能洞穿人生的秘密,這是何等狂妄自大!誠然,言辭倘若運用得當,的確能使我們明白自身的無知,不過僅此而已,而這已足人願了!因為,我們無法回答:我們究竟是什麼,我們來自何處,又欲往何方?降臨世間是否即為存在之始,而死亡是否即為存在之終?誕生是什麼?死亡又是什麼呢?

精密抽象的邏輯學,抹去了塗在人生表麵的那層油彩,為我們展現出一幅驚心動魄的人生畫麵。然而,麵對如此驚心動魄的畫麵,人們卻已經習以為常,隻感到它年複一年,周而複始。有哲學家宣稱,隻有被感知的事物才存在。我要承認,我自己就是這一學說的讚同者。

然而,由於這一論斷與我們固有的信念背道而馳,我們固有的信念便千方百計地與它抗衡。在我們心悅誠服之前,我們的腦海裏早已有這樣一種定論:外在的世界是由“夢幻的物質”構成的。通俗哲學這種荒謬絕倫的意識觀與物質觀,在倫理道德觀念上產生了致命的後果。這一切以及這種哲學在萬物本原問題上極端的教條主義,曾使我一度陷入唯物論。這種唯物論對於年輕膚淺的心靈是一個富有誘惑力的體係。它允許信徒談論,卻“豁免”了其思索權。不過,我所不滿足的是它的物質觀。我認為,人是一種誌存高遠的存在,他“前見古人,後觀來者”,他的“思想,徜徉於永恒之中”,與倏忽無常、瞬息即逝絕緣。他無法想象萬物的湮滅;他隻在“未來”與“過去”中存在;無論他真正的、最終的歸宿如何,在他心中永遠存在著一個精靈,與虛無、死亡為敵。這是一切生命、一切存在的特征。每一個生命與存在既是圓心,同時又是圓周;既是萬物所指向的點,又是包含萬物的線。這種觀照為唯物論及通俗哲學的物質觀、意識觀所不容,然而,它與智力體係卻是相投的。

冗長地介紹早已為探索的心靈所熟知的觀點顯得可笑。一個論題深奧的作者盡可以對他們發表演說,或許在威廉·德拉蒙德的《學術問題》中,我們可以找到對智力體係最清晰有力的論證。經過他的一番講評,再用其他言語來轉譯就顯得徒勞無益了,這種轉譯隻能喪失原作的生動與貼切。如果人們一個論點一個論點、一字一句地審度德拉蒙德論著的整個推理過程,最明智的人不難發現他思想的混亂,他的推理並不最終導向論述過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