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朱鴻的散文(1 / 1)

讀著朱鴻的《西樓紅葉》,引子未看完,不知怎麼擰過身子滿書架尋他的另外兩本書。他先前送我的《愛之路》,還有《朱鴻散文選》,此刻靜靜地藏在書林裏,那麼安然地等待我的目光。我想把它比較著讀,也想從整體上揣摩,其實也是一種把玩。常言讀朋友的文章感覺親切,此間已有品評文章品評人的雙重含義,於是便趣味十足了。

人際間交往的疏密,全憑緣分,所謂機遇與環境。如果沒有多年以前那兩次短暫的結伴行旅,沒有荒郊曠野的漫步和客舍燈下的長談,沒有心智的碰撞與性情的交融,我與朱鴻恐怕也隻是認得,遇麵客氣地點點頭握握手寒暄幾句罷了。相識易,相知難,人間難覓的友情也實在是一種可貴的精神財富。

長安的少陵原,聽起來就有點漢唐文化的氣息,悠遠而沉鬱。同我一樣有著鄉土情結的朱鴻,也會將最初的生命體驗裹挾著泥腥帶到永遠。與我有著相似經曆的他,雖然少一些年紀,但在生存過程中,也總是不時回味土原上的人和故事,從而匆匆地穿行於現代都市的人群裏。捉住一支賴以衣食住行生兒養女的禿筆,把自己的血注入墨水,塗寫對人生的種種感悟,自慰於己也有益於社會。他找到了散文這一文體的表達樣式,且鍾情至深,頑強而又耐性,開始拿出了他藝術創造的真貨。朱鴻在一篇回味校園生活的散文中寫到他與同學打架的事:

我比他低矮,可手腳麻利,我的一拳,是跳起送給他的,我有一種痛快淋漓的感覺。我讀到這兒,競獨自暢笑起來。我可以想象到憤怒的小朱當時會是怎樣一種情形。我並不提倡打架,也與文章中挨一拳的人向無偏見,隻是以為此中足以窺見朱鴻其人的性情。他的率真與詭譎,他的謙遜與傲氣,他溫和中蘊涵的野性,他的謹慎和浪漫,他的老成和精明,皆辯證統一於一體。多年前初識時,以為他很仔細,稚氣中帶有些靦腆甚至羞怯,後來才愈是感到他內向中的外向,陰柔中的陽剛,是個硬朗朗的毫不木訥憨厚的男人。

與一般男人比起來,朱鴻少了嗜好煙灑的習尚。從不動煙,吃一杯燒酒便臉紅,酒場上是甘當懦夫的。他有時很倔也很怪癖,甚至正經場合也會心血來潮抽身離開而獨自去一個喜歡去的地方偷閑。他會盯著一個角落裏的垃圾琢磨提煉哲學,寫出關於垃圾生根的奇妙小品。為了愛情,他曾經遠涉浪跡至天山腳下或東部邊陲,想找一個異族女子為妻,為之肝腸寸斷。也終是覓得賢淑伴侶,生一嬌女,將丈夫和父親當得有滋有味。自詡不善言辭,多於沉思,但我感到他也有言之娓娓繼而侃侃更是滔滔的時候。與我閑語時,兩人有時笑得擊案發狂,以粗話慨歎;有時相對無言,低吟淺唱,倒可以淚沾衣袖,進入哀婉優傷的典雅之境。最多的是說道某篇散文的精到之處,議論生活中的某一個產生美文效果的芽眼,或進入某個極好的話題時,朱鴻內心世界那種智人的現象便顯而易見了。

他的《愛之路》,有學生時代初涉文壇的練筆之章,有走上社會後的心靈感言。用朱鴻的話說,其問有著他脫毛的過程。而後來的《西樓紅葉》,又重新將鐵坯子投入心智的熔爐,煉出丹葉般有麗質有強度的文章來。結體別致,信手采擷,以拳拳之心,敘述了懷念中的校園裏那些奮爭而略帶艱辛的日子,溫馨而略帶苦澀的日子。不在於寫的是什麼內容,而貴在人的相通的性情。《朱鴻散文選》則是介乎兩本書之間的選章,開始顯露了他的才情與性分。它在眾多的散文類書籍中,以陌生的鮮嫩引人關注,在散文調式上影響著這一中國傳統文體的革新與蛻變。這話似乎有點誇大其辭的味道,但我想,潛心瀝血尋求別一種寫法的散文作家該是有出息的,也正是藝術的本質所在。

《陝西日報》1992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