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寶寶有心為王名世辯護,一直在努力尋找證據,此刻再無話說,隻好拿出強詞奪理的本領,道:“然小沈堅持認為冉駙馬無辜,我們現在就一起去找冉駙馬對質,隻要他拿得出凶器,就是你對,拿不出來,就是我對。”
沈德符怒道:“你這不是胡攪蠻纏麼?那匕首是殺死皦生彩的凶器,冉府管家肯定早已處理掉。就算還在,他否認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拿出來給你看?你說王名世不是凶手,那為什麼他自己一看到公堂上的證據就自己承認了?又沒有人強逼他,更沒有動刑。”魚寶寶道:“他一定跟素素一樣,有自己的苦衷。”
沈德符道:“素素承認自己是凶手,一是保護景雲,二是要利用冉駙馬進宮。王名世又是為什麼呢?按照你的說法,冉駙馬是殺死素素的凶手,王名世承認罪名,等於是要保護冉駙馬。你覺得可能嗎?”
傅春見二人爭吵愈演愈烈,忙勸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再吵了。寶寶,你聽我說一句,我覺得小沈是對的,冉駙馬是不可能殺死素素的。”魚寶寶氣咻咻地道:“連你也懷疑王名世?虧他拿你當好朋友。”
傅春道:“我不是懷疑王名世,我是說冉駙馬不可能是殺死素素的凶手。你認為冉駙馬有殺人動機,無非是因為素素威脅要告發他殺了皦生彩。冉駙馬可能會擔驚受怕,但決不會因此而殺人。退一萬步說,就算素素去官府告發,又能怎樣呢?冉駙馬是皇帝和鄭貴妃的女婿,是皇親國戚,一定會受到最大的庇護,況且他也不是無理殺人,是為了救人,事情傳揚開去,說不定還會成為民眾心目中的英雄人物。所以說,素素的威脅並不能令冉駙馬驚懼到殺人滅口的地步。”
魚寶寶歪著頭想了想,道:“這麼說好像有點兒道理。可我還是不相信王名世是殺死素素的凶手。”傅春道:“我也不信。”
魚寶寶登時大喜過望,道:“我早說小傅是我們這群人中最有見識的。你可有證據?可有想到誰是真正的凶手?”傅春搖頭不答,道:“小沈,我知道你是從王名世陷害周嘉慶這件事後對他有了看法,其實他事後也很後悔,周嘉慶死不足惜,但周家卻因此破敗,周氏家眷多有被拷打而殘廢者。王名世雖然嘴上不說,但我看得出他心中內疚。”
沈德符道:“這隻是你好意的揣度,且不說人心難測,眼下鐵證如山,又有口供,不是王名世殺人又能是誰?”傅春道:“也許他隻是要庇護那個真正的凶手。”歎息一聲,道,“我想去趟東廠。寶寶,你跟我一起去吧。”
魚寶寶欣然應道:“好。我正想當麵問問王名世,他為什麼要自認罪名。”傅春道:“我先回房換身衣服,景雲,你跟我來。”
魚寶寶也回去房間換衣服,出來時居然穿一身淡雅女裝,令人驚豔。
到東廠時,天色已然不早。東廠提督陳矩正要離開官署,見傅春和魚寶寶在大門口糾纏守衛,便過來問道:“你們是來探王名世麼?他是殺人重犯,按照東廠慣例,隻有在審訊犯人時才允許探視。你們回去吧,三日後正式審案時再來。”
傅春忙道:“等一下。陳廠公,請借一步說話。”
陳矩對這個機敏幹練的年輕人很有好感,依言走到一邊,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傅春道:“我來的目的,陳廠公已經猜到了。隻要廠公肯通融,我便送一個大大的功勞給廠公。”
陳矩道:“噢,這功勞有多大?”傅春道:“除了薛素素一案的真凶外,還有毛尚文一案的真相。”
陳矩上下打量了一番傅春,森然道:“你可知道這裏是東廠。你要是敢謊言誆騙本廠公……”傅春道:“請廠公放心,包管廠公不會失望,隻會有更多的驚喜。”陳矩微一沉吟,即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來人,帶傅公子和他的朋友去大獄,給他們一切方便。”
魚寶寶尚感到好奇,低聲問道:“你對那老公公說了些什麼,他居然肯通融放我們進來?”傅春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東廠監獄通常隻做臨時監禁使用,規模遠遠不及錦衣衛詔獄,但也一樣的陰冷,一樣的不見天日。
王名世被單獨關押在一間囚室,拖著鐐銬,倚牆角而坐,見到傅春進來,倒也不意外,揚了一下下巴,算作招呼,但見到隨後進來的魚寶寶時,立即瞪大了眼睛,頗為失態。
魚寶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頭撫弄發梢道:“怎麼,換了衣服你就不認識啦。”王名世道:“嗯……這個……”
傅春正色道:“寶寶,我有事要跟王兄談,你老老實實在一旁聽著,不能隨便插嘴,可以做到嗎?”魚寶寶從未見過他如此嚴肅,心中陡然一緊,升騰起一股不好的感覺來,但她素來信任傅春,當即點了點頭。
傅春便靠著王名世坐下,問道:“你為什麼要招認殺了薛素素?”王名世道:“鐵證如山,我無可抵賴。如果我不招供,麵臨的就是各種酷刑。”他勉力笑了一笑,道,“我可不想下次再見到你時,已經是殘肢斷體,像周嘉慶那樣。”
傅春道:“我覺得不是這樣。”王名世道:“那你覺得應該是怎樣?”
一旁魚寶寶聽得雲山霧罩,問道:“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些什麼,奇奇怪怪的?”傅春正色道:“寶寶,實話告訴你……”王名世忙道:“寶寶,你先出去,我有話單獨對傅兄說。”
魚寶寶道:“什麼話這麼神秘,我不能聽麼?”王名世幹脆地道:“不能。”
魚寶寶知道與他相處日久,知道他性格沉穆,既不像沈德符那般好脾氣,也不似傅春那般爽快,是個軟硬不吃的男子,隻得道:“那好,你們快點說,我就在門口。”
等她出去,傅春才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猜到真相的?”王名世道:“在大堂上看到那柄從我家井中撈出的凶器時。”
原來浙江會館戲班班主薛幻原先任過錦衣衛官員,跟王名世頗為熟稔,王名世曾見他玩過一柄精巧的黃金手柄匕首,形狀尺寸與普通匕首大有不同,問過後才知道是蒙古人使用的刻刀刀具,習慣插在靴筒中。後來王名世與薛素素來往時,偶然在粉子胡同見到齊景雲身上有一把一模一樣這樣的刻刀,得知是傅春所送後,還特意詢問過。傅春稱那柄匕首正是薛幻所送,與薛幻身上的那柄本是一對。薛幻因意圖盜取趙士楨火器圖被官府通緝,逃亡已久,隻有齊景雲身上還有一柄這樣的匕首。王名世尚不知道齊景雲的那柄匕首已經被駙馬冉興讓管家拿去,所以當他第一眼看到凶器時,立即就猜想到事情多半跟傅春有關。
傅春歎道:“我猜想也是這樣,謝謝你沒有立即當著陳廠公的麵說出來。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王名世道:“因為沒有你,許多事情都不會水落石出。況且我也不是真正要替你們蒙古人頂罪,我隻是想給你一點時間。等你逃離京師,我自然會說出真相,是薛幻殺了薛素素。”
傅春大吃一驚,道:“你……你竟然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份?難道是因為薛幻和景雲各有一柄一模一樣的蒙古小刀麼?”王名世道:“不僅僅如此。之前我聽寶寶說過,你從趙中舍府中偷拿了一本兵書,一直在暗中研讀,那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你。”
自從齊景雲搬進藤花別館後,雖然與薛素素同居一室,卻每日都要幫情郎收拾房間。有一天,她在傅春的箱子中發現一本手抄小冊子,略略一翻,似是一本談論用兵之法的著作,隻是筆跡潦草,字寫得歪歪扭扭,不成樣子。她料想傅春收藏得如此嚴密,必是極為重視,決意自己替情郎重新用工整楷書抄寫一份。哪知道被魚寶寶看到,辨認出那潦草手抄書正是中書舍人趙士楨前管家毛尚文的字跡,很是驚異,特意去問傅春。傅春解釋說他是當晚留宿在趙府,無意間在毛尚文枕頭下摸到,一時好奇,偷偷拿回來的。
這件事,魚寶寶也沒有放在心上,隻有一次隨口講給了王名世聽。王名世機警過人,一聽便起了疑心——傅春無意功名利祿,連鄉試的大好機會都斷然放棄,又怎麼會如此在意一本兵書呢?況且趙士楨不僅尚在火器,對兵法也極有心得,既是在奸細毛尚文房中發現,很可能是毛氏暗中抄錄的趙氏兵法,是重要證據,傅春怎麼可能隱瞞不報呢?再聯想到當初女真強盜到趙士楨府上搶奪火器圖時,傅春也在當場,是不是真的“湊巧”呢?
王名世道:“不過當時我的疑心也隻是一閃而過,隻想你留下兵書或許另有目的,絕想不到你會是蒙古人。直到今日,我在大堂上看見了那柄蒙古小刀,我才能將之前的種種蛛絲馬跡聯係起來。當初我告訴你薛幻和阿元逃脫後,你問他二人是不是女真人一夥。以你的聰明才智,不可能想不到薛幻和阿元是蒙古人派來的奸細。你那麼問,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你隻是想有意引人往那方麵想——所有關於火器圖的陰謀都是女真人所為。正好後來我遇到了冉駙馬,他聽說薛幻是奸細後,頗覺遺憾,特意說了當日你在皇宮中托他還薛幻錢的事。我想這是你就是那個通風報信者。再往前推,辦理馮尚書中毒案時,你幾次去過萬玉山房,有一次為了驗毒還翻找過卷軸,那個時候趙中舍的火器圖還留在書架上。所以我猜應該是你告訴薛幻,萬玉山房有火器圖。趙中舍府邸當日遇劫,你表麵是去浙江會館會客,其實你是從阿元那裏得知消息,特意趕去趙府的。隻是想不到女真人棋高一招,早派了毛尚文在趙府做內奸,及時趕來,用武力搶走了火器圖。對不對?”
傅春不置可否,問道:“還有呢?”王名世道:“還有你放棄鄉試機會,這更是平常人難以想象之事。你當時稱老家有急事,其實那一陣子,正好有一隊韃靼使者進貢。你當日一眼認出萬玉山房的女子畫像畫的是韃靼首領三娘子,是因為你真的見過三娘子,根據馮尚書詩意推測不過是你的借口。你是素囊台吉的人,對不對?”
素囊台吉即是韃靼首領三娘子的孫子。三娘子第三任丈夫扯力克病死後,按照慣例,應當由扯力克孫卜石兔台吉繼承首領之位,但三娘子之孫素囊台吉也窺覷王位,一心想從祖母手中得到王篆。因為俺答汗生前與明朝廷達成的“世代相傳為王,以長部落歸心”的約定,三娘子不徇私情,毅然將順義王印移交給並沒有血緣關係的卜石兔。為此,素囊台吉多次咒罵三娘子,憎恨她不將王篆授予他。
傅春道:“我的確是蒙古人,也見過三娘子數麵,但我卻不是素囊台吉的手下。”他歎了口氣,道,“我本是蒙古王子身份,自小被送來京師,冒充商人之子長大,目的就是要學習你們明人先進之處。”
王名世聞言很是詫異,道:“你是蒙古王子?”傅春舉起左手,指著中指上的金指環,傲然道:“我本來姓帖木兒,是成吉思汗的子孫,不是蒙古王子是什麼?”
王名世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黃金家族成員,難怪連祖輩在大明為官的薛幻也肯聽你號令。”傅春道:“不錯,正是如此。薛幻可以不理睬三娘子,但卻不能不遵從金指環之命,隻因為他是蒙古人。”
黃金家族是指是純潔出身的蒙古人,成吉思汗及其子孫就屬於其中的一支。按照蒙古傳統觀念,隻有黃金家族出身的人,才有繼承汗位的權利。非黃金家族出身的人,絕對不可染指汗權。後來,非黃金家族出身的瓦刺部脫懽與脫懽之子也先,曾以武力統治過蒙古,也先還以“大元田盛可汗”自居,但都不能真正令蒙古各部落心服,也先自己也被暗殺。
但自從元朝勢力退出中原,蒙古各部落開始分裂,黃金家族的地位也日益衰落,雖然威望猶存,卻再無實權。傅春生父圖托是個誌向遠大的人,他認為蒙古始終被中原漢人壓製,是因為各部落不能團結所致,他一度有意統一蒙古,再現昔日成吉思汗的榮光,還為此拜訪過蒙古最有實權的人物三娘子。但三娘子力主和平,並無窺測中原的野心。圖托既無兵馬,又無子民,便隻能另想他法——將愛子阿春送到大明京師,冒充傅姓商人之子,學習中原文化和精華。因而傅春雖為蒙古王子,卻是在北京長大。
傅春長大成人之時,大明正先後為倭寇和遼東邊患所苦,不再視蒙古為心腹大患,但凶悍倭寇和遼東鐵騎的戰鬥力不亞於昔日蒙古騎兵縱橫天下之時,明軍最終取勝完全是靠先進的火器。傅春遂意圖染指中書舍人趙士楨窮盡心力研製的火器,最初他跟蹤趙士楨一行到國子監,看到趙士楨與沈德符交談,這才有意接近沈德符。至於反而與沈德符、魚寶寶等人結為好友,卷入各種案子,則是始料不及了。
除了薛幻外,傅春還有一個有力的幫手——毛尚文。最早毛尚文從明軍軍營中逃脫,並沒有投奔女真,而是投了韃靼,想借助蒙古人的勢力向大明複仇。隻是韃靼首領三娘子一意與明朝交好,他在韃靼絲毫不能有所作為,但卻由此被圖托盯上,收為心腹,並派他到北京協助傅春。傅春便派毛尚文設法混入趙士楨府上做了管家,哪知道趙士楨為人十分警覺,幾乎對所有人都特別提防,毛尚文在趙府中時日不短,竟始終無法窺見火器圖全貌,隻暗中將趙氏的兵法心得抄錄了一份,交給傅春,此即後來被齊景雲發現的手抄小冊子。
就在幾月前,傅春接到薛幻密報,說見到毛尚文暗中與女真人見麵,懷疑他別有企圖。傅春遂命薛幻設法將手下阿元安排到傳教士利瑪竇府上,從隔壁監視毛尚文。
那一日,趙士楨出城送前遼東巡撫李植離京,難得將火器圖留在府中。毛尚文暗中通風報信,卻是先告訴了女真人,後告訴了蒙古人。不料隔壁阿元窺見,搶先通知了傅春,傅春遂先趕來趙府。毛尚文倒也沒有吃驚,傅春也不著急揭破他同時在為女真和蒙古的真相。當時工匠趙士元正在房中研磨火藥,火器圖放在書房中,毛尚文徑直取了出來,交到傅春手中。
二人正在階前交接時,趙士元從房中趕出來,手中端著一柄火器,指著二人,喝令傅春將火器圖交回來。湊巧此時裝扮成強盜的女真人持刀闖了進來,趙士元一驚之下發出一銃,打死了一名女真人,卻被毛尚文上前用短刀殺死。女真人隨即上前圍攻傅春,要奪取他手中的火器圖。傅春自然不肯輕易放手,於是雙方狠鬥了起來。毛尚文雖然同時在女真和蒙古兩方周旋,卻也不願意見到傅春橫屍眼前,喝止女真人不成,不得不上前幫助傅春對敵。
爭鬥最激烈的時候,魚寶寶及隔壁的利瑪竇、徐光啟等人聽到動靜趕了進來。傅春見再不放手,官兵很快就會趕到,女真人一旦被擒,自己的身份也會隨之暴露,便幹脆假意不敵受傷。女真人搶到了火器圖,果然就此離去。
本來按照傅春的計劃,是想辦法將趙士元被殺一案掩飾過去後,再設計從那些女真人手中奪取火器圖,哪知道女真人躲進李成梁府邸後即被滅口,火器圖也被人主動歸還給沈德符。事出突然,傅春當時受了重傷,一時不及謀劃更多,錯過了機會,最終隻是徒勞無功。但因為趙士元和搶奪火器圖的女真人先後被殺,他的身份也沒有意外暴露。至於毛尚文的逃走,並不是由於他得知王名世從趙士元傷口上起了疑心,而是他預料到蒙古人不會輕易放過他。
至於薛素素被殺,則是因為她當晚去找駙馬冉興讓時,意外撞見了傅春與薛幻在一起。薛素素時常跟齊景雲去浙江會館看戲,跟薛幻也算熟識,以為傅春隻是顧念舊情,並沒有立即懷疑到其他,隻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小傅,原來你一直跟蒙古奸細有來往”,便欲進去冉駙馬府邸。薛幻卻擔心傅春的身份暴露,追上去從背後一刀殺了她。傅春阻止不及,隻得讓薛幻設法善後。等傅春趕回藤花別館後,薛幻正要設法避開更夫和巡邏的兵馬司士卒運走薛素素屍首時,意外見到了王名世,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嫁禍的好法子——他不知道傅春在長期的相處中已經與王名世等人產生情誼,如果預先知道,斷然要阻止他這麼做——當即任憑薛素素的屍體留在原地,自己抄小道趕去王名世家中。正打算將凶器投到牆角時,又聽到王家仆人抱怨井水結冰,遂幹脆溜進院子,將匕首投入井中。
這一切過程隻有薛幻一人最清楚。次日,他派手下趕去藤花別館,告知井中匕首一事,意在讓傅春設法發現凶器。傅春聽了立即知道事情要糟,因為那凶器和薛素素身上的刻刀原是一對,王名世非但見過,還在薛幻身份暴露後特意問過傅春,他是唯一能將兩柄凶器聯係在一起的人,以王名世的精明,很快會懷疑到他頭上。但當蒙古人奉命趕到王家轉移凶器時,時候已經晚了,錦衣衛的人已經在那裏。傅春便指令薛幻立即離開京師,預備設法暴露薛幻,來減輕自己的嫌疑。
然而出乎傅春意料的是,王名世竟然當堂招供殺了薛素素,一時猜不透王氏到底心意如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王名世絕不是凶手,他之所以招供,多半是已經猜到事情與傅春有關,他不願意就此說出來。隨即傅春見沈德符和魚寶寶為到底誰是真凶爭吵,幾乎要反目成仇,愈發內疚於心。他思前想後,不願意真相就此沉淪,雖然並不是他本人親手殺了薛素素,但素素終究還是因為他而死,好男兒該敢作敢為,於是決意到東廠見到過王名世後即說出真相。但王名世已經猜到他是蒙古人的身份,還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傅春說出真相,這才問道:“既然你已經猜到我是蒙古人,為什麼還要自承罪名、不立即供出我來?”
王名世沉默不久,道:“之前我們一起調查的那些事情,其實都十分危險,你是完全不相幹的人,不需要管這些事,但你從不畏懼。沒有你,我們不可能知道真相。你該明白的——我沒有當堂舉報你,就跟你肯來這裏坦白真相,好救出我一樣。”
他們相交不過幾月,但一度同生死、共進退,結下深厚的情誼。
轉過頭去,魚寶寶正站在獄門口,表情嚴峻,雙眼閃耀著刻毒可怕的光芒,死死瞪視著傅春。顯然,她已經聽到了真相。
傅春對這結局早有所準備,卻還是抵不過心頭洶湧的悲辛,有一種浸染式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