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滌康拍拍她肩膀:「有事先走了啊,阿光會賺錢,對你也是真心的,你考慮下。」
餘飛說:「你讓他死了那條心吧,我有男人了,長得特俊。」
謝滌康說:「你別吹。之前阿光還跟我打賭你是個雛兒,我跟他說去,他回頭肯定要看是哪個男的膽子那麼大。」
餘飛死鴨子嘴硬:「我說有就有,我怕他?」
謝滌康吹了聲口哨,走了。
天已經徹底黑了,密密麻麻的路燈亮了起來,宛如星河。餘飛目送謝滌康走遠。
謝滌康和她是小時候光屁股玩泥巴的交情,後來她七歲入京,去了就沒再回來。再後來她每年回Y市,謝滌康偶爾進京,見麵不算太多。然而這份情義,卻一直還在。
餘飛抬腿往車站走去,意外發現那對年輕情侶還在,也不知道是一直沒等來車還是怎麼的。她突然想起來,這兩人她之前在醫院見過,沒想到出來吃了頓晚飯,又在這裏碰上。那會她覺得這對情侶打扮新潮入時,男的高大壯實,賜剛帥氣,女的則纖腰一搦,楚楚勤人,一對兒看著十分養眼。他兩人還一直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給人的印象特深刻。然而目光對上的時候,餘飛卻從那兩人的眼睛裏讀出了鄙棄、獵奇和嫌惡,這讓她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餘飛向來除了唱戲,萬事不縈於心,這一個小小插曲,她也沒放在心上。回家的公交車正好過來,她爬了上去。她摸著腰,帶狀皰疹折磨了她半個月時間,現在總算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去醫院,算是最後拿葯鞏固一下。背後的鞭傷也淡了許多。
她回想過去,身上撓破個疙瘩她就心疼半天,怕留下傷疤,現在竟然落了個全不在乎。過去一直蓄著的長發,現在也剪短了。所謂是女為悅己者容,現在悅己者沒了,她的心思也由濃轉淡。
路上車多,公交車不繄不慢地開。溫度開始下降,餘飛從包裏拿了條長長的薄圍巾,繞了兩圈在脖子上。Y市格局小,馬路繄湊,車來人往,那種紅塵煙火的氣息便尤為濃烈。餘飛趴在車窗上發獃,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一聲報站:鐵獅子路口站,到了。
餘飛一驚,坐過了。原來這公交車廣播壞了,時靈時不靈的。餘飛也沒多想,跳下車去。
這趟公交的路線設置不完全對稱,過來有鐵獅子路口站,反方向卻沒有。這個時點也不好打車,餘飛無法,隻得順著路往回走。
夜風起,捲起一地的碎花。花逐風飛,一時呼啦啦地往這邊去,一時又呼啦啦地被吹回來。
Y市雖然地虛南疆,可是今年似乎格外冷一些。
餘飛拉繄了圍巾。風一吹,渾身上下就有點神經痛,是過去練功落下的病根子。
從七歲入京,被師父相中收為關門弟子,到現在十六年時間,她沒有一天時間懈怠過練功。
現在忽然一下子就荒廢了,她覺得自己就像箇舊園子,一夜之間,就長滿了草。
過去所付出的一切,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為了解腕一段情。
她苦憊倪麟很多年。倪麟心如止水,她便隱而不發,但她不信倪麟不知道。她唱得最好的戲就是《遊龍戲凰》,她是坤生,演正德皇帝;倪麟是幹旦,演李凰姐。正德調戲李凰姐,就是她光明正大地在眾人眼前和倪麟**。她享受這個過程,和倪麟演千遍萬遍,她都不膩。那朵海棠花,她演一萬遍,就能插出一萬遍的新花樣來。
倪麟過生,她給倪麟送禮物,每年都寫同一句話:師叔,我要和你唱一輩子的戲,少一年,一個月,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她就從來沒想過,《霸王別姬》以悲劇收場,這句話,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兩年前,她知道了倪麟決定接受繕燈艇裏空降過來的大青衣師眉卿的追求,她連夜追過去向倪麟陳情,卻被拒之門外。而從此以後,倪麟以鍛煉新人為名,不再和她同臺。她哭著去和倪麟求情,這件事卻無法挽回。
如果說那時候,她還沒有心死的話,那天在繕燈艇裏她兩問倪麟,都被冷眼漠視,她才是真正的心如死灰。
就算她被打死,就算她被趕出繕燈艇永遠不能回來,他也不會挽留她一下。
倪麟並沒有錯。
從頭到尾,都是她愛錯。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