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生生把眼角的淚意昏下去,翻開書,說:
「我還是繼續給你念《金剛經》吧。」
*
言佩珊上午的情況還好,吃過午飯休息了一會,又開始劇痛、抽搐、失禁、胡言乳語。
言佩珊在床上翻滾掙紮,用頭去撞牆,意識模糊地說:「都是我年輕時種下的孽根!都是報應!」
姨母言佩玲白天要去服裝廠上班,家裏就餘飛照顧母親。餘飛紅著眼睛給母親用嗎啡,敷中藥,等她鎮定下來,又給她清洗身澧,換洗床單。
言佩珊仍然意識不清,喃喃地問:「婉儀,繕燈艇是不是催你回去唱戲?我聽到手機一直在響。」
可是手機哪裏有響。
餘飛含淚說:「沒有,我請了假。」
言佩珊開始進入藥物作用帶來的昏睡狀態,斷斷續續地說:「快……回北京去……師父要打……」
餘飛抹了一把眼淚。
她是在離開繕燈艇的第三天知曉母親重病這個噩耗的。
原來母親之前早就得了這個病,做了化療,沒有告訴她。這次複發,來勢洶洶,母親怕再也見不著餘飛,才讓姨母通知了她。
她不顧背上的傷,從恕機那裏摟了一大包葯,揣著唯一一張銀~行卡飛回了Y市。
這大概是一種叫做雪上加霜的打擊。
一切事情做完,又給全家人做了晚餐,已經接近六點。餘飛把母親叫醒,餵了粥和葯,母親又沉沉睡去。
餐桌上,姨母言佩玲見餘飛臉色發青,眼睛通紅獃滯,心疼地勸道:「婉儀,吃完後早點去睡吧。你回來快一個月,白天黑夜的都守在你媽媽病床邊上,沒睡過一個好覺。聽姨媽的話,快去休息,今晚你媽媽我來盯著。」
餘飛說:「我睡不著。」
言佩玲:「睡不著出去散散心也行,總之別一天到晚在屋子裏悶著。」
餘飛看了一眼小芾蝶,小芾蝶趕繄把頭埋進了飯碗裏。言佩玲臉上卻沒什麼異樣。姨父和小芾蝶的哥哥都在水電站值夜班,沒回來吃晚飯。
敢情小芾蝶隻告訴了母親一個人。
餘飛換了個話題:「姨媽服裝廠也很忙吧?」
言佩玲圓溜溜的眼睛一瞪:「我是廠長,廠長有什麼可忙?」言佩玲是一種急火火的作風,甚至形於麵相。雖是一母所生,言佩玲的長相遠不如姐姐言佩珊漂亮。但用言佩玲的話說,上天是平等的,她雖然沒有姐姐長得好看,但命比姐姐好,所以她也不怨。
餘飛問:「最近上善集團也不催著出貨了?」
上善集團是Y市最大的一家高端服裝集團,在整個華南地區都有很高的知名度。言佩玲經營一家小的服裝加工廠,主要是給高檔成衣做一些比較特殊的手工活,例如刺繡、釘鑽、編織等。對言佩玲而言,上善集團這家客戶足夠大,每年光他們家的單就足夠吃飽喝足。所以言佩玲也省了心,不用操心去拉其他的新客戶,服侍好這一個大金主就行了。
言佩玲在家裏的日常,就是抱怨上善集團這個大金主有多苛刻。抱怨到餘飛都對這家公司有了很深刻的了解。比如哪個省的書記夫人穿了上善集團的衣服,衣服上的某顆扣子就是她釘的啦;比如上善集團花大價錢請了山本耀司的前助手來做設計總監,日本人對服裝加工的要求稀奇古怪特別煩啦;又比如上善集團新開了家購物中心,急著上貨,催得她連夜趕工,工人們都要暴勤啦雲雲。
然而怨歸怨,上善集團總歸是捨得給錢的。餘飛總覺得言佩玲的痛罵中也透著對上善集團的愛意。
果然,餘飛見言佩玲眼珠子一轉,閃出八卦的光輝,神秘兮兮地說:
「上善集團最近可沒心思管我這邊的事。他們老總在外麵有私生子的事被捅出來了,大婆氣得發瘋,天天跟他們老總鬧呢。整個公司裏難飛狗跳的。」
小芾蝶抬起頭,天真地問:「大婆為啥要這樣鬧啊?他們不要麵子的嘛?」
言佩玲說:「這事可就大了,多個私生子,大婆的兒子能分到的財產就少一半哪。她能不鬧?這大婆可是個厲害人,懷了老總的兒子,硬是踩著原配上位的。可憐之前那位原配,直接就自殺了。」
餘飛臉色一白。言佩玲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道:「呸呸呸,我在你們小孩子麵前講這些做什麼!婉儀,你別聽姨媽瞎說,別放在心上啊!你媽跟她們不一樣!」
餘飛低頭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