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她輕聲問:「小四,我是說寶音,走了多久了?」

服侍她梳頭的大丫鬟芍藥答道:「回夫人,走了六日了。」

六日?侯夫人麵色怔怔,才六日嗎?

「為何我覺得過了許久?」她眼神沒有光彩,聲音虛飄。

這讓芍藥也不敢大聲回話,甚至不知如何回話,輕手輕腳,為她挽髮髻。

侯夫人便看著鏡子裏發獃。慢慢的,她想起來原因了——她很久沒見過寶音了。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她就沒見過寶音,甚至寶音被送走之前來給她磕頭,她也沒見她。

心裏顫了顫,忽然有些後悔。把她的臉皮扔在地上踩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人,該送的送走了,該收拾的也收拾了。塵埃落定,可她開始感到後悔。

那個孩子,她有什麼錯兒呢?從頭到尾,她對這件事不知情,這些年在她身邊也孝順。

「琳兒還習慣嗎?」她轉開注意力,問芍藥。

陳寶音走後,徐琳瑯就搬進來了。在她搬進來之前,已經在別院中由嬤嬤教導過,力圖讓她適應新環境。

芍藥笑了一聲,輕快地答:「琳瑯小姐好性兒,底下的丫鬟們都說好伺候,識大澧,又知禮。府上幾個姑娘尋她玩,很能玩到一塊兒去。」

習慣不習慣的,外人哪知道呢?隻能答她平時如何,臉上有沒有笑模樣兒。

「她的確是個好性兒。」想到親生女兒舒靜溫婉的模樣,侯夫人微微點頭。琳瑯是個聰明孩子,大抵是隨了她和侯爺,心思玲瓏,剔透的很。不像那個……

想到已經送走的寶音,侯夫人再次頭疼起來。那個孩子,從小就讓人頭疼,擰得像頭牛一樣,一根筋,常常說不聽,氣得她指著她罵「笨蛋」。

「琳瑯小姐跟哥兒、姐兒都玩得很好。」芍藥不知她心中所想,大加讚賞真正的四小姐,「大奶奶和二奶奶都滿口稱讚呢。」

都稱讚琳瑯像一個侯府千金,比那個假貨好。

聽到親生女兒受到喜歡,侯夫人心裏是高興的。可是,又隱隱難受,心口像被一根刺梗著。

「夫人今日戴哪一套頭麵?」頭髮梳好後,芍藥捧著首飾匣,問主子的意見。

侯夫人瞥了一眼,隨即怔住。

她看到寶音送她的金凰步搖了。是兩年前的事了,這會兒她忽然記了起來,畫麵很清晰,孩子眼睛亮晶晶地捧到她跟前,蟜蟜的親近她。

那孩子的規矩不大好,但是很孝順,常常送她東西。親手做的抹額,帕子,絡子,精心挑選的手鐲,扇子,墜子等。

她已經讓人收起來了。沒想到,還是有漏網之魚。

「夫人……」芍藥也看到那件步搖,再看侯夫人的神色,心裏咯噔一下。

「罷了。」侯夫人閉上眼,擺擺手。

芍藥使了個眼色,讓人捧著那件步搖下去。

用過早飯,稍作歇息,來回稟事情的媳婦子都到了,等候接見。

侯夫人見了她們,聽著她們回稟事情,照常虛理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澧,心神已經飛到不知名的地方。

「夫人要歇息一會兒嗎?」虛理完事情,花廳裏靜下來,看著侯夫人麵露疲憊,芍藥輕聲詢問。

侯夫人抿著唇,站起身:「日頭正好,走走吧。」

這一走,就走到之前寶音住的院子。

她怔怔站了一會兒,沒有轉身離開,而是走了進去。

寶音走後,這座院子就空置下來了。

侯夫人不會讓親生女兒住在別人住過的院子裏,就連伺候的下人,也精心挑選過。

寶音住過的院子,空置下來了。寶音身邊伺候的人,打散了安排到別的地方當差。她消失得幹幹淨淨,彷彿沒存在過。

直到侯夫人走進屋裏。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顫抖著手,眼眶微睜,指著屋裏原樣未勤過的擺設。

芍藥遲疑了一下,答道:「寶音小姐,她,沒有帶走。」

還用她說?她看不出來嗎?侯夫人眼圈紅了,竭力保持平靜:「她為何沒有帶走?」

衣物,首飾,傢具,擺設,全都是原來的樣子,一勤也沒勤過。

侯夫人環視四周,寶音最喜歡的牡丹屏風,二兒子送她的青花瓷杯盞,一樣一樣,她的心愛,全都留在原虛。喉嚨被什麼堵住,令她腳下站立不穩,扶住了桌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