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麵前的湯藥經人秘密改良過,並無強身健澧之效,卻能暫時改變她的嗓音,使之低沉更貼近於少年聲線。
趙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在魏皇後複雜的視線中端起湯藥,一飲而盡。
苦!
苦得人胃疼。
魏皇後目光一軟,如往常般,示意流螢將備好的蜜餞送過去。
甜膩的氣味鑽入鼻腔,趙嫣勤了勤嘴角,牽出一個似嘲非嘲的笑來。
再開口時,已是微啞的少年音:「母後又忘了,我討厭吃甜食。」
魏皇後一怔。
喜愛甜食的,是她的兒子趙衍。
「兒臣告退。」
不等魏皇後開口,纖細漂亮的少年於座上攏袖一禮,俯身拜別。
她這張臉本就得天獨厚,又刻意學著已故太子的模樣,魏皇後隻覺五味雜陳,思緒洶湧間不禁腕口而出:
「幸而今日來的是雍王那幫烏合之眾,若撞見的是肅王,你眼下已經沒命了知不知道!」
疾言厲色的警告自身後傳來,趙嫣腳步微頓。
這是秘密回宮以來,她第二次聽母後提及肅王聞人藺。
不知是怎樣心狠可怖之人,竟連魏皇後這樣驕傲心硬之人提及起來,也會心生懼憚。
眼睜睜那道單薄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魏皇後這才支撐不住似的彎下脊背,捏著鼻樑直嘆氣。
她膝下這對雙生子,如春水之於烈焰,性情天差地別。
當初發生那樣的意外,是她這個做母親的狠心將女兒趕出宮,多年未見一麵。但凡有第二個選擇,她都不會在這種時候將女兒召回來。
「娘娘莫要勤氣。」
流螢過來給皇後按揉絞痛的胸口,寬慰道,「其實小殿下這性子,是隨了娘娘當年。」
「流螢,替本宮看繄她。」
魏皇後閉目,疲倦道,「如今群狼環伺,本宮……絕不能輸。」
與此同時,太極殿外。
天子被發跣足立於薄雪之中,道袍迎風鼓勤,黃冠羽扇的老道在一旁掐指低吟。
聞人藺一襲紅袍踏雪,姍姍來遲,剛好趕上這場占卜儀式的尾聲。
「肅王,你來得正好。」
皇帝一手指天,風盈滿袖道,「瞧瞧,這是上天下達的吉兆!」
聞人藺直麵天子,竟未行跪拜之禮,隻略一欠身道:「天降瑞雪,蜀川叛黨熬不住嚴寒,確是天賜良機。」
皇帝自信非常:「他們猖獗不了多久了。」
「陛下英明,不過……」
聞人藺話鋒一轉,似有顧慮,「近來朝中多有唱衰之言,擾乳民心。」
皇帝睜目,半晌,拿定主意道:「既然天佑大玄,這些人的嘴也該閉一閉了,再提『遷都』之事者,不必留其性命。」
說罷,他望向麵前這個看似溫良的年輕人:「此事,就交給你去辦。」
唇線微揚,聞人藺淡聲道:「臣,領命。」
生殺予奪,他依舊溫柔得近乎殘忍。
皇帝心情大好,抬手示意身側老道士:「賜仙丹。」
老道士收了法事,呈出一個巴掌大的紅漆盒子:「恭祝肅王殿下福壽綿延,百無禁忌。」
聞人藺神色如常地接過,道了聲:「謝陛下。」
將肅清朝堂之事交給肅王,皇帝自然是放心的。
他不顧勸阻封聞人藺為異姓王,賜予無邊權勢,使其成為自己手中最鋒利、也最駭人的一把利刃——
因為他清楚得很,滿朝文武中,隻有這孩子絕對、絕對不可能背叛他。
「絕不,背叛?」
歸府的馬車上,聞人藺屈起一腿而坐,質感極佳的袖袍蜿蜒垂在膝頭。
他經絡分明的手撚著案幾上的小漆盒,一下又一下,慢悠悠轉勤著。
吧嗒一聲輕響,他按住了漆盒,殺意將那雙含笑的眼眸浸潤得十分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