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叔雖不明白她為何提這事,還是答道:“知道。”
潤娘又問:“華叔你怎麼看?”
“雖然失了些禮數,卻很有些誌氣。”
潤娘笑盈盈地看著周慎,輕撫著他的臉蛋,甚是欣慰地道:“是啊,我倒沒想著阿哥竟那樣的膽量-----”說到此,目光移向華叔,漸斂了笑意:“可如今,你們卻想把他這點赤子的誌氣給消磨掉,一心巴望著他成為個渾身酸腐,不識稼稈的書呆子!”最後那三個字,擲地有聲,震得華叔驚愕不已,眼睛裏滿是困惑。
“先前我就同嬸子說,官人的身子生生是念書念壞的,他本就體弱,病著自不用說,隻略好一些就是看書做文章,費精神不說,人總是不動,身子怎能好得起來?華叔若不信,也不用扯遠的,隻看你夫妻倆個,操勞了一輩子,或有些小病小痛,可精神卻是健旺的很!如今阿哥點點年紀,就成日困在那陰冷泛潮的屋子裏,果然弄壞了身子,這家裏可就絕了門戶了,所以我昨日才說把那書房搬回東廂的好,阿哥就是呆的時候長些也不怕了。”
華叔麵露慚色:“可是開春,阿哥就該請先生了,一個外人在內院進進出出,況且娘子又是寡居-----”
潤娘道:“所以我昨日說不請先生,難道這麼大個豐溪村,竟沒有一家私塾麼!”
“有自是有的,一來那教書的先生不過是個年過半百的老童生,學問有限的很,沒的耽誤了阿哥,二來那私塾裏都是些莊戶家的野小子,阿哥斯斯文文的,受了欺負可怎麼好。”
“斯文!”潤娘冷冷一笑,道:“昨日我若斯文了,這點子家產怕早叫三叔收了去了。若不是官人斯文太過,咱們又何至於落到典當的地步?周家就剩阿哥一根獨苗,現下隻管怕他委屈不肯叫出門去,把他教的見個生人就臉紅,說句話就結巴,靦腆得跟個女兒似的,除了兩句書,萬事不知道,將來還怎麼支應門戶?且不說他是個哥兒,就是個女兒家也不能太靦腆了,不然出了閣還不由著人家揉圓搓扁!”
一席話說得華叔啞口無言,隻道:“如此我去瞧瞧車。”他才退去,魯媽就端著個青瓷碗進來,碗裏有兩個雞子,潤娘拿起一個塞給周慎,一麵向魯媽道:“把這個給芳姐姐送去。”
她話未說完,秋禾進來問道:“貴大哥叫我問一問,可以走了麼?再不走可就是晚了。”
潤娘回頭朝窗外望去,果然日頭已升得老高了,她一麵下炕一麵吩咐:“秋禾你給我找件好料子的褂子來,咱們今朝進城樂一樂。”
不大會功夫,潤娘穿一身雪灰色月季暗花襦裙,外披著月白色棉鬥蓬,頭戴著雪白臥兔,牽著周慎俏生生地自內院出來,雖然是一身素縞,偏顯得貴氣十足,眾人都看呆了,這氣勢倒像是官家富貴娘子,哪裏像是個莊瞳正上車時,突瞥見大奎站在牆角眼巴巴地望著,使招手叫他過來:“你也一齊去吧。”
鐵貴笑道:“這可坐不下,車裏已坐了四個人。我跟知盛倆個在車轅上擠擠還成,再添一個人著實是坐不下。”
魯媽聽了,忙過來嗬斥兒子:“娘子進城是去辦正經事,你別瞎搗亂,給我老實呆著。”
“不然。”鐵貴道:“我就不去了,大奎的車趕得也甚好。”
“這怎麼能成!”魯媽板著臉道:“他一個小孩子家,魯莽得很,萬一了出點子事-----”
“魯媽。”潤娘攔住,目光炯炯地看大奎,問道:“你覺著自己能行麼?”
魯大奎看看母親,又瞧瞧潤娘,知盛又偷偷向他嚅嘴招手,終於他鄭重地點了點頭,道:“能行!”
潤娘微笑道:“既然行,還不上車,時候可不早了。”言畢放下車簾。
魯大奎答應一聲,跳上車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