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後靜謐無風,大把的陽光從窗格子透進來,大半張炕都被曬得暖融融的,尺餘闊的窗台上擺著幾盆案頭菊,一團一團的金黃擠在陽光下,熱鬧非常。炕幾的紅泥小爐上“咕嚕”“咕嚕”地滾著薑絲茶,絲絲嫋嫋的水霧氤氳迷蒙。
潤娘坐在炕上與魯媽學做針錢,想給孩子縫兩件小衣服,她原以為自己前世十字繡做得好,再說了潤娘也應該會些針錢,何況衣服樣式又是魯媽給裁好的,自己不過縫一縫問題應當不大,沒想到潤娘這丫頭竟然沒學過,害她做了大半日,針腳略有些不齊不說,統共連一隻尺餘長的小袖子也沒縫好。
不過慢就慢些吧,反正有的是時間。三日前她氣息奄奄從信安府回來,著實嚇到了家裏老人,聽說她險些小產,華叔華嬸是又驚又喜,次日天不亮,華嬸就同鐵貴往信安府去了,回來的時候那小騾車擺得滿滿的,華嬸還特地費了一貫多錢給她稱了一斤阿膠,每日早間給潤娘燉一盞。現如今,華嬸是連房門都不讓她邁出一步,頭幾日潤娘還乖乖聽話躺在床上,今朝實在是躺不住,渾身酸軟的不行,她苦苦哀求後,華嬸才準她到外間炕上坐著。
可是呆坐著又沒意思,潤娘先看了幾頁子書,偏這家裏的書竟是些子曰詩雲,看得她直犯困,無奈之下才偷著學做針錢,雖做得不大好,可憑著她前世做十字繡的勁頭,倒不會犯困。
“哎,娘子歇一歇,吃口茶吧,做久了仔細傷神了。”這幾日魯媽總是哀聲歎氣,憂愁煩悶。
魯媽的心思潤娘倒是知道,自己正是花朵一樣的年紀總不能守一輩,早晚要再嫁人的,如今憑空的多出一個孩子來,往後怕是難找到個好人家了,再則若生下個男孩,周家怕是不肯放人的。總之,再嫁之事因著這孩子的到來是困難重重了。
潤娘剛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也甚是吃驚,她怎麼也沒想到,遺腹子這樣狗血的劇情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不過想想,連穿越都發生了,還有甚麼是不可能的呢?再說了想要一個孩子,不是自己一直的夢想麼,在上一世她甚至準備去領養一個孩子,如今這個孩子也算是與自己血脈相連。她輕撫上平坦的小腹,這裏竟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她已開始期待。
潤娘丟開做了一點的小衣服,吃了一口茶,靠在迎枕上歇息,見魯媽愁容滿麵的,正想說兩句話安慰她,就見秋禾端了碗糖霜蛋進來,見炕幾上的針錢,笑道:“我勸娘子趕緊收了的好,不然叫華嬸子看見,又要一頓嘮叨。”
潤娘橫了她一眼,道“你別嚇唬我,我不過是聽兩句車咕嚕話,你倒是要小心了,華嬸子不定怎麼教訓你呢!”她看了眼碗裏的雞子,怕是有兩個呢,想起前幾日吩咐華嬸給知芳一天煮個雞子,她就心疼成那樣,如今竟又這般舍得,可見她把周家的血脈看得多重了,潤娘心裏一暖,眼睛圈就要紅了,忙側過身吩咐魯媽道:“媽媽,分一半給芳姐姐送去。”
魯媽待要勸,心知無用,隻得答應了,自去拿了碗來分了一半,端著下剩的往圍房去,潤娘吃了一口牛奶似的蛋湯,忽然稍起身衝魯媽的背影吩咐道:“媽媽避著些嬸子,小心倒叫芳姐姐挨訓。”
秋禾本坐在對麵收拾針錢,聽了這話“撲哧”一笑:“娘子再大聲些,還避誰呢!”
潤娘瞪了她一眼,氣鼓鼓地不做聲,隻管勺碗裏的蛋花吃。也許是因為自己較先前隨和了許多,秋禾這丫頭話漸多了起來,不比原先那般小心謹慎了,私底下兩個時也敢取笑她這個主子了。
“這隻袖子莫不是娘子做的?哎喲,娘子這手腳可夠快的呀!”秋禾擰著小衣服,歪著腦袋笑盈盈地瞅著潤娘。
“去你的!”潤娘捉起炕幾上的碎布頭,朝秋禾擲去,恨聲發狠道:“小蹄子,你給我等著,別叫我捉著半點的錯處!”
秋禾拈了針替潤娘做了起來,且正兒八緊地道:“若是個妞兒,我倒要好好教她些針錢,免得將來到人家家去,針不知道線不清楚的,叫人家笑話。”
潤娘丟了白瓷湯匙,撇嘴道:“我的辛苦養大的寶貝閨女是給人家做針線的麼!甚麼到人家家去,將來我就招上門女婿,留我閨女在家住一世,看誰敢笑話她!”
秋禾道:“娘子這話說的,將來小官人當了家,留不留的哪裏由得娘子。”
潤娘哼了一聲,道:“他敢不留,皮不揭了----”潤娘這裏話未說完,外頭就傳來周慎的聲音:“阿嫂,阿嫂----”喊聲未歇,小家夥已滾到潤娘懷裏了。
易嫂子嚇了一掉:“阿哥,可不敢這樣,傷了小阿哥怎麼好。”
“小阿哥?”周慎單薄的小手輕撫上潤娘的肚子:“阿嫂真的有小阿哥在裏麵麼?他是怎麼進去的?”
“嗯,這裏麵住的不是小阿哥,是大妞兒。”潤娘握著周慎的小手輕按在肚腹上:“以後你要心痛她,寶貝她,待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