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3)

徐助理剛剛把拿替江允正準備的簡餐拿到會所,就見林諾腳步迅速地走了過去,攔了輛車匆匆而去,連個招呼都沒打。他來不及阻攔,但也第一時間站起來,心裏知道大概是談崩了。果然沒過多久,江允正也從裏麵的回廊走出來,一言不發。

他立刻跟著,等到兩人到了車上,氣氛也不見緩和,他暗自打量江允正的臉色,竟帶著稍許凝重。

他知道這個時候沉默便是最好的態度,於是很快發動了車子,駛進主幹道。

為了這次約會,原定於下午之後的所有安排都被一一推掉,誰知突生變故,此時行駛在如流水一般的車陣中,顯得有些漫無目的。

江允正卻兀自看著窗外唰唰而過的風景,並不說話,隻是在想,原來林諾也會撒謊。

又或許是自己當時真沒意識到,竟然從沒想到她是在騙他。

“我還這麼年輕……可不願意結婚。”

他甚至還記得她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又黑又亮的眼睛瞪得有些圓,鼻子微微皺起,一臉的純淨認真,仿佛在說全天下最真的真話。

然後,他便相信了。

隻因為她從來都是如此真實,喜怒哀樂總能被一眼看穿,就如同當年與徐止安分了手,那樣鬱鬱寡歡的模樣,低迷的情緒幾乎都能蔓延到他的心裏。

她那麼真性情,因此在他麵前也從不說假話,或許那是唯一的一次,卻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原來她還是傳統的。婚姻於她,才是最終的歸宿。

所以當她提出分手的時候,他雖然驚訝,卻從沒往那方麵想。

從認識一直到相處的這段日子裏,他自認為對她已經足夠好,就連一幫朋友私底下也常常開玩笑:怎麼就被一個黃毛小丫頭套住了呢?

他當時是真的氣,仿佛受了羞辱,隻因為自己從沒虧待她,甚至對她比對以往任何一個人都要更好更細心。

他那樣對她,而她卻恰恰是唯一一個主動要求離開他的女人。

他做事向來隻看結果,到了這一步,任何理由都是多餘,況且也確實不想再聽。隻是心裏的怒氣壓不下去,所以才會說:“如果你真的決定了,那麼以後我們都不會再見麵。”語氣倒是平靜異常,其實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過去也從來沒有對誰說過這麼決絕的話。

車子又開了一段路,江允正才回過神來,周圍是熟悉的江濱景色,落日在青黛色的遠山之間一點一點沉下去,已經快要消失不見,自己的寓所就在不遠處。

他突然笑起來:“這個點回家?我還沒吃晚飯呢。”

徐助理暗暗鬆了口氣。這位頂頭上司心情陰鬱的時候總是很難伺候,這時終於開口說話了,而且語氣緩和,實在是再好不過。

江允正接著說:“找個地方,我們吃點東西。”

兩個人去吃自助餐。

私底下,他們也是朋友關係,沒有外人的時候相處起來並沒有太多的規矩。

徐助理早就覺得餓了,立刻去取了食物,坐下來才發現江允正似乎沒什麼食欲,吃得不多。

座位挑在了吸煙區,江允正點了根煙,突然問:“最近和女朋友相處得怎麼樣?”

徐助理一愣,才點頭:“還不錯。下周可能會從老家過來,待一陣子。”

江允正笑了笑,突然起了興趣:“你們在一起也挺長時間了吧?有沒有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徐助理也跟著笑起來:“我是想再過兩年,可是家裏一直催,她也挺著急的。女孩子嘛,擔心的東西多。所以隻好順著她,打算明年年初把事情辦了。”又吃了點東西,才又說,“到時候還要請假回老家一趟。”

“沒問題。”江允正淡淡地應他,不再說什麼,隻是側過臉去抽煙。

他們的位置臨著窗,整麵通透明亮的玻璃牆,餐廳頂棚上是成排的無數小燈,溫暖明亮的燈光映在玻璃上,仿佛萬千星輝在閃耀。

隔著一條道路,便能望見波光粼粼的江水。有一段時間,江允正似乎看著外麵出了神,直到一支煙就要燃盡,他才轉過頭來,淡淡地說:“車子的事,你去幫幫她。”

雖然他說得沒有頭尾,但徐助理很快心領神會,點頭:“知道。保險公司和修理廠那邊,我都會繼續跟進。”

一段時間過後,林諾的額頭終於可以拆線。

因為之前從沒有過類似經驗,在醫生有所動作之前,她是真的有點怕,一直問:“會不會痛?”執著可憐得像個小孩子。

年輕的醫生被她問得有些煩了,很是無奈,戴著口罩瞪她,手上的動作卻更加麻利。

其實沒多大痛覺,甚至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拆線過程便順利完成了。隻是留下一道疤痕,不長不短的位於額際,透著新鮮傷口的淡粉色。

許妙聲特意送了一瓶祛疤精華液,囑咐道:“早晚各一次,堅持使用。”

林諾笑眯眯地接過來,又用手去撥劉海,對著鏡子端詳了一番,說:“今年流行BOBO頭?幹脆改天我也去剪一個,遮住也就看不見了。”

過了兩天,她居然真的去了。

其實也是一時興起,便趁著午休時間打車去平時經常光顧的理發店。坐在車裏,看一旁的司機師傅嫻熟地掛擋超車一邊還能談笑風生,她才深刻覺得,或許老爸送一輛車給她是暴殄天物,此時此刻,那輛一向以安全著稱的美國車正躺在修理廠裏無辜地接受大改造。

店裏生意很好,一樓早已坐了幾位燙發的女顧客,按摩椅上也躺著人。設在中央的玻璃樓梯蜿蜒回旋,即使在白天也亮著幽藍的光。林諾便上樓去找相熟的理發師,隻是剛剛上到二樓,目光隨意一瞥,卻不禁愣了愣。

此時坐在靠近樓梯口位置的客人也正從鏡子裏望過來,兩人的視線恰好對上,林諾稍一猶豫,對方卻已經回過頭來。

似乎隻是想要確認,因此頭發上還帶著泡沫都顧不得,看著眼前年輕的臉孔半晌,才終於遲疑道:“你是……林諾?”

林諾隻是覺得對方麵熟,這時聽她叫出自己的名字,記憶才一點一點真正複蘇,可仍舊不能相信——或許隻是不敢相信——因為除去一張半陌生的臉,現在與往日的形象實在很難重疊。

但是,她還是很快笑了笑,想了一個最為恰當的稱呼,應道:“是。徐伯母,好久不見。”

是真的很久了。

那一次在醫院裏,狹小簡陋的病房,斑駁脫漆的床頭櫃,還有那兩張寫著滄桑艱苦的中年男女的麵容。

因為隔得太久,也因為隻見過那麼一次,林諾幾乎都已經忘記了。

負責接待的小工手裏端著杯子迎了過來,可是她卻仿佛還處在某種驚訝之中,是真沒想到竟會在這裏重新遇上徐止安的母親。

眼前的婦人與記憶中的形象有著太大的差別,經曆兩年的時光,臉上的皺紋卻似乎少了大半。

最後還是徐母朝她點頭,微微笑起來,她這才發現,原來至少還有一樣東西是沒有改變的。

那個笑容,仍舊和善可親,還是帶著一點點謙虛的樣子,同時也有打量。隻是太著痕跡,難免被她一眼看穿,就好像當年在病房裏,她也是這樣接受著他們略帶好奇的善意的審視。

隻是從那之後,她便再也沒見過徐止安的父母,她甚至不知道徐母是何時出院回家的。徐止安從來不提,更加沒有帶她去過他的家。

所以,其實兩人四目相對之餘,也沒話可說。林諾最害怕這種氣氛,於是問:“您是一個人來的?”

徐母連忙搖頭:“我自己怎麼會來這種地方……”突然頓了頓,似乎有話卻又不方便說,隻得十分突兀地打住。

氣氛有些尷尬,林諾隻覺得挑位置遠近都不合適。看了看表,時間是有的,她卻還是對候在一旁的小工說:“Jimmy是不是在忙?本來還想換個發型,可是大概來不及了,要不我這個周末再過來吧。”然後才轉頭對徐母說:“伯母,我先回公司了。”

徐母“欸”了聲,其實也不怎麼習慣年輕的洗頭小工一直在自己的頭頂上又抓又按,想和林諾再多說兩句,卻苦於起不了身,眼見對方要走,皺了皺眉頭一時之間無所適從。

林諾點了個頭轉身要走,卻在將要下樓的時候,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止安前不久回來了!”

她著實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隻覺得腦子裏有輕微的轟鳴聲,嗡嗡作響,連店中音響裏飄出的音樂也被一並掩蓋掉。

過了一下卻又聽見徐母說:“要不你再等等吧,他很快就到了。”

她有些懷疑,也不知徐母是否清楚當初兩人分手的前因後果,此時看來似乎希望一對舊時戀人見上一麵,究竟又是抱著一種怎樣的心態?

幾年前的事,也說不清誰錯誰對。又或者,大家都有錯。

現在她回想起來,那時的自己到底還是年輕,年輕到甚至有些幼稚,所以才會患得患失,才會那樣的計較和認真,也正因為如此而無法完全理解徐止安的舉動和選擇。

在那個時候,他的夢想近在眼前,幾乎觸手可得,又怎麼可能那樣輕易地放棄掉?

後來她漸漸理解他,他卻已經去了國外進修,再後來,發生一連串的變動,似乎很自然地便疏於聯係,最後倒真有點形同陌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