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諾轉過頭小聲問:“就是那個主持人王婧?”
“對。”許妙聲戴著太陽鏡,從包裏摸出MP3,一邊擺弄耳機線一邊說,“倒還真是她一個人爭取來的福利呢,也算很了不起了。據內幕消息稱,這次活動由外單位全程讚助,台裏一分錢都不用出,也就拿自己的車來回接送兩趟,我們台長自然樂得做個現成的順水人情。”
許思思順口問:“什麼單位這麼好?”又看了看行程安排表,笑道,“她的麵子可夠大的!是公司讚助吧?”
許妙聲“嗯”了一聲:“具體是誰,那可就不知道了。”
說話間,車子緩緩啟動。
王婧平時在屏幕上露臉的頻率很高,所以林諾雖沒見過真人,但總還能記住她的臉,可是此時前後看了一圈,卻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車在市區裏繞了小半圈,終於開上高速,窗外陽光刺眼,林諾拉了窗簾閉目休息,不知不覺竟然睡過去。可在車上究竟睡得不是很好,迷迷糊糊之間聽見有人說話,像是在討論晚上的安排,其中一個聲音說:“篝火晚會的聯誼……”
她實在覺得困,朝一旁側過頭去,隻想睡覺。
抵達度假村的時候,已經接近正午。
陽光熾烈,但海邊終究要比城市裏涼爽許多,迎麵而來的風裏帶著鹹鹹的潮濕氣息,包裹住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
安排好了房間,又略作休整,一眾人等才聚在餐廳吃飯。
說是餐廳,其實是半開放的木屋,並沒有窗子,三麵全是低低的圍欄,因為半懸在海灣邊的淺水中,一眼望去,便是無邊蔚藍的海。
許思思眼睛發亮,拿出相機來拍照。
早在出發之前,林諾見到她的這個寶貝就曾咋舌:“你什麼時候也成了專業人士了?”她雖然不太懂,但一般人都隻用輕薄的數碼相機,而且越便攜越好,恨不得薄得像張卡片可以放進皮夾裏。然而這一台,掂在手中仿佛捧著一塊實心磚,幾乎可以用來自衛。
“前一個男朋友送的,算是分手禮物了。”許思思說出這話的時候,似乎是完全不以為意的神情,“他才真是專業的,我在國外那會兒偷師不少呢。”
林諾卻不禁有些怔忡,當初那個遭逢失戀打擊、在酒吧裏喝醉酒的女生,看來也隻能成為回憶了。
果然許思思的相機剛一亮出來,便吸引了某些人的目光。同行的也有電視台裏的專業攝影記者,看她有模有樣地找角度取景,隻當她是行家,很快就有年輕的男士上前攀談交流。
林諾餓得很,一心等著上菜,無意之中回過頭才發現相談甚歡的二人,便去拉許妙聲的手臂,問:“有沒有覺得思思這次回來,和以前不太相同了?”
“情傷吧。”也許是覺得沒必要避忌,許妙聲直接道,“因為不想再受傷害,所以對待愛情的態度有了改變,我做節目的時候遇到過很多這樣的例子,挺正常的。”想了想,又似乎有所感觸,“或許真的不能太認真。有些女人就是傻,相信一輩子的矢誌不渝,到頭來盡是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然後才知道,其實男人的眼光遠比她們想象之中更寬廣,真可謂拿得起放得下。”
林諾隻聽得一愣一愣的,從沒想到感情豐富的許妙聲竟然也有這樣理智而現實的看法。
王婧是傍晚時分才到的。
當時她們正在室內打乒乓球,林諾無意中從窗口望出去,便看見幾台大大小小的車從路邊駛過,迎著天邊的霞光,緩緩拐進停車場。
她視力向來好,大巴車身上的標誌看得分明,此時不禁心頭一跳,轉回頭來問:“晚上的篝火晚會,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參加?”
“對,也是王婧安排的,事前還神秘得很。怎麼,已經來了嗎?”許妙聲放下拍子走過去,林諾點頭:“是的。”有一刹那,心裏恍惚至極,但所謂的讚助人,卻已經是那樣的清晰明了。
王婧下了車,並不急於往住處走,而是四周環顧一番,笑道:“我前年來玩的時候,環境還沒有現在這樣好。”
江允正看她一眼,隻是淡淡地問:“既然以前來過,怎麼興致還這麼高?”遙遠的海平麵上,夕陽西下,將他的白色T恤鍍上一層極淡的金色光芒。
“台裏很久沒有組織集體活動,難得這次大家一起出來。”她與他並肩走,踩在沙灘上,腳下軟綿綿的,一步一步輕輕下陷,如同此刻的心,無從控製。其實她沒說實話,真正令她興致高昂的,隻有他。
當初因為重感冒病著,有一段時間幾乎失聲,後來稍微好轉一些她便忍不住打電話過去,與江允正的助理講了兩句,當天晚上收到花與水果籃,名卡上是他的名字,還有一行簡短的字:祝早日康複。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其實她知道,這些都不可能是他親自準備的,因為事後他甚至連一個慰問的電話都沒有打過來。
一切都隻是禮數,客套生疏得令人心酸。
原來她陪著他出席公眾場合,與人應酬談笑風生,卻終究隻是他的女伴,帶著濃濃的商業性質。
僅此而已。
有那麼一段時間,兩個人自然而然就斷了聯係,她也幾乎死心。年紀輕輕便小有成就,又有才有貌,身邊根本不乏追求者,她也有自己的驕傲。
可是滿腔熱情付出去了,便再也難以收回來,最後還是忍不住,找了個機會再次接近了他。
那天幾位報社的朋友要去融江采訪,她也跟著去了。江允正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眉目沉靜,偶爾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來,仿佛便有電流貫穿全身。
於是采訪過後她主動請他吃飯,最後自然還是他買單,可似乎就這麼輕易地,他們的聯係再度頻繁起來。
他對她仍是淡淡的,從來不缺紳士風度,但更多時候卻是漫不經心。然而這樣的他卻仿佛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引得她壯烈撲火,義無反顧。
融江建築公司的員工陸續在度假酒店登記入住,他們稍稍晚了一步,走到前台的時候廳堂裏幾乎空無一人。
江允正要了兩間房,王婧接過鑰匙,問:“吃完飯之後的篝火晚會,你參不參加?或者我們自己到海邊走走?”
“再說吧。”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然後便拿出手機來打電話。
酒店裏沒有電梯,她默不作聲地跟著一同走樓梯,聽見他向助理交代公事,似乎工作繁忙,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處理。
一直走到房間外麵仍舊沒有掛斷電話,她擺了擺手無聲地道再見,然後開門進屋。
心裏實在不懂,既然這樣忙,當初為何又要答應陪她一道來玩?
其實他也不總是疏冷淡漠,偶爾也會流露出溫柔和體貼來。就因為次數極少,所以留下的印象尤為深刻。
就像那天,當時他們剛剛打完壁球,衝了涼之後就在壁球館內的餐廳吃飯。她穿著普通休閑的衣服,臉上也沒化妝,濕漉漉的頭發披散下來,氣息清新自然得像個在校的女學生。
報刊架上擺著旅遊雜誌,她拿了一本隨意翻了翻,然後就說:“這麼熱的天,真想到涼快的地方玩兩天。”
江允正坐在對麵問:“想去哪裏?”
她將雜誌推過去,手指一點:“這裏!你看,多漂亮啊!”說著抬起頭來望著他笑。
她的眼睛本來大而烏黑,可是笑的時候卻總是彎彎的,裏麵閃動著盈盈細碎的光。以前剛入行的時候前輩們就時常說她,明明是走知性主持路線的,怎麼一笑起來就好像稚氣未脫,純真得像個孩子……
江允正看著她,目光不禁微微一動,她卻沒有察覺,接著說:“從這裏開車過去,隻需要兩三個小時,到那邊可以燒烤,可以租快艇出海,還有浮潛呢!可就是費用高了些,如果台裏的同事一起去,不知道領導會不會同意撥出經費。”
“那就由我讚助,怎麼樣?”江允正輕輕笑道。
她略微詫異地抬眉,隻覺得他今天的情緒似乎特別好,眉目舒展,墨色的眼底如有柔和的光,不經意地在流動。
過去他從沒用這樣的神情看過她,從來沒有。
王婧心裏不禁一蕩,然後很快地應下來:“好啊。”歪著頭仍是笑,“那你有沒有空和我一起去?”撒嬌般的語氣,隻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稍縱即逝,而且心裏也是真的快樂,笑容愈發飛揚灑脫。
金色的陽光穿過一側的玻璃照射進來,她從他的眼底看見自己的倒影,在那一刻,她發覺他似乎有些恍惚,嘴角的線條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隻是點頭說:“好,陪你。”聲音溫和得像蠱惑人心的魔咒,寵溺的氣息一瞬間無限蔓延,幾乎能令人就此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