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林諾洗完澡立刻躺上床。不知道為什麼,返回的途中覺得尤其的累,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異常難熬。
她靠在床上玩電腦,差不多兩天沒上網,MSN和QQ上分別有人敲她。都是以前的同學和平時親近的朋友,她點開來看,然後一一回話過去。
直到最後一個對話框彈出來,她仍沒在意,首先一眼瞥到的是對方發來的一個網址,順手就點開來。
等待網頁加載的空隙,林諾才去看發信人的名字,這才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徐止安!竟然是徐止安!
她眨眨眼睛,幾乎就要懷疑自己的視力。可是那上麵,確實是他的名字,還是她當初親手修改的備注名稱。
以前在校園網內不能用MSN,所以QQ才是最廣泛的聊天工具。在畢業之前,徐止安的號在她的好友欄裏一直是以“親愛的”這個稱呼存在的,後來分了手,有一次難得看見他在線,她看著那個名字心下黯然,就將它改回他的本名了。
再後來,他的頭像總是灰色的,也不一定是不在線,不過是隱身罷了——她和他,都是隱身一族。
這個頭像曾經沉寂了兩年多,卻在今夜重新亮起來。
林諾看了看消息發出的時間,是周六上午十點多,那時她們正在前往度假村的途中。而那個時候,他應該休息在家吧。
網頁刷出來,竟然是小吃網,屏幕上一幅幅的實拍照片,全是杭州城著名的小吃和菜肴。近距離的專業拍攝,食物色澤鮮美,甚至能看見緩緩升騰的熱氣。
林諾原本就因為胃口不好,白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此刻看了網頁,不禁咽了咽口水,突然覺得肚子餓。
像是望梅止渴,更像是自我折磨,林諾往下翻了兩三頁,終於忍不住狠狠地點了右上角的紅叉叉。心裏納悶,怎麼徐止安就突然發了這麼個網址過來?沒頭沒腦的,更像是發錯了對象。於是便隨手打了個問號過去,翻身下床煮泡麵吃。
誰知徐止安竟然在線,不多會兒她再回來,他回複“好看嗎”,後麵帶了一個微笑的臉。
她這才懷疑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自己向來對美食懷有極大的熱情和衝動,此舉倒更像是故意引誘了。不禁又想起上次那束花,好像過去的他從沒像現在這樣主動過。
徐止安仿佛能猜到她的心思,便又問:不高興了?我也隻是上網碰巧看到,順手發過去,不是故意要刺激你。
她卻對此深表懷疑,因為熱騰騰的泡麵與之一比,簡直就是垃圾食品,令人毫無食欲。
於是索性放下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著話。
都是最正常普通的對話,沒有輕佻的語言,也沒有隱晦的曖昧,林諾邊聊邊想起上次許思思的猜測,總覺得不太可能。更主要的是,她不想妄自揣度對方的意圖,似乎那樣有些小人之心。
直到快要下線,徐止安才說:下次有機會過來,我領你去吃好吃的。
她重重地往床上一躺,因為是真的太困倦,終於可以不去想起江允正的臉,就這樣沉沉睡過去。
一個禮拜後的周末回家,林母燒了一桌子的菜,林諾大呼浪費。
“誰讓你十天半個月也不回來看看。”林父也是難得在家裏,笑嗬嗬地說,“你媽想你了。”
“小沒良心的!”林母拿手指虛戳她的額頭。
因為換成了齊劉海,車禍時留下的疤被嚴實地遮起來,可林諾還是不自覺地躲了躲,笑嘻嘻地抱住媽媽的胳膊諂媚地笑。
林母覷她一眼,隻說:“怎麼弄了這種發型?不好看!也不怕捂出痱子來。”
吃完午飯,林諾走進自己的臥室,發現整麵牆的書櫥空了一大半,便問:“媽,我的書呢?”
林母說:“放在陽台上曬。擱了那麼久,又沒人看,我前些天隨便翻了翻,見都快長書蟲了。”
白天陽光正好,確實是曬書的好日子。林諾笑著吐了吐舌頭,便蹲過去一本一本地翻看。
大多是小說,她以前買得很瘋狂,不論中外幾乎是一摞一摞地從書店往家裏抱。還有一些是小時候的讀物,竟然也全留著,因為向來愛惜的緣故,大部分都保存得非常好。
一下子仿佛回到過去,甚至年紀更小一些的時候,放了學不出門,隻是窩在家裏看書。
這時身後傳來林母的聲音:“那幾本也是你買回來的?好好的買那些做什麼?”
林諾這才回過神,順著林母的手勢看過去,大陽台的角落上,幾本書攤開來擺在陽光下,書頁隨著風微微晃動。
她目光一滯,湊過去慢慢拿起來。
有兩本是健康食譜,剩下的一本是醫學保健書,內容都與養胃有關。翻開的那幾頁,恰好有紅筆做下的記號,不甚整齊地畫在文字下麵。書頁上有細小的灰塵,可是那朱砂紅依舊鮮豔,一如昨日。
那些都是她親筆畫上去的。因為心裏愛著那個人,所以仔仔細細反複地讀,不厭其煩,甚至比上學念書時還要認真。
然後跑去江允正家裏做菜給他吃,材料和調料嚴格按照食譜上說的來,簡直一絲不苟,樂此不疲。
有時候她就直接穿著他的襯衣,連圍裙都不戴,高高挽起袖子動作熟練得像個真正的廚師。可是江允正卻總是來搗亂,常常從後麵擁住她,靈活的手指在她的腰上來回摩挲挑逗。她怕癢,被逗得咯咯笑,忍不住躲開,時常一不小心就有油星濺到衣服上。都是那麼好的牌子,她覺得可惜,可是他卻滿不在乎,隻是低下頭來深深吻她……
可是現在這些書,隻怕都用不著了。
心下惻然,林諾輕輕撣了撣書上的灰塵,將它們重新攤開放好,然後站起來說:“我該走了,下午約了朋友看電影。”
林母眼睛一亮:“男朋友?”
“女的。”她失笑,“你這樣子,倒真像急著要把我推銷出去。”
“二十六了,還小嗎?”
她連忙捂住耳朵,接下來的長篇大論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臨走的時候,林母隨口提到:“你李阿姨有個外甥剛從國外留學回來,要不要介紹認識一下?”
其實她也不知道是哪個李阿姨,卻想都不想地一口應下來:“好啊,你們安排吧。”
林母反倒一愣,以為這樣爽快,其中又有鬼主意。
她卻笑著說:“這一次我會努力的。”
隻是突然覺得累。仿佛這樣的現狀,終於讓人心生疲憊。
天氣漸漸轉涼之後,林諾被公司送去外地培訓,是職業管理人的進修課程,為期一周的時間。
雖然課程枯燥且又孤身一人,但她自己頗會找樂子,下了課連酒店都不回,直接騎著車滿街閑逛。
其實小時候是曾經到過這座城市的,跟著爸媽來遊玩,幾乎所有名勝景點都玩遍了。如今故地重遊,許多記憶都已經模糊,因此興致絲毫不減。
自行車是租的,價格並不貴,她買了份地圖,又將從網上搜尋來的地名店名在圖上一一標出來,悠閑地慢慢逛過去。
接到徐止安電話的時候,她正好騎得累了,停在樹下休息。正值金秋時分,傍晚的風將她的裙子吹得鼓起來,鮮妍明媚的棉布,如同盛開的繁花。
“在做什麼?”徐止安問。
她望著身後波光粼粼的湖麵,心情舒暢開闊,也沒問他為什麼突然打電話來,隻是隨口應道:“看風景。”
徐止安似乎笑了一下,又說:“裙子那麼長,不怕卷進車輪裏去?”
她頓時一怔,下意識地往四周看去。
這個著名的旅遊城市,這個季節裏遊人如織,在她麵前來往穿梭,卻並沒有熟悉的麵孔。
“站在那裏等我。”徐止安說完便掛了電話。
原來剛才他在對麵的樓外樓上,此時穿過人群走過來,一見麵就皺眉:“怎麼來杭州也沒說一聲?”仿佛是真的責怪。
林諾反倒有些歉疚,解釋說:“是來學習的,後天就走。我也怕你忙,總不能耽誤你工作吧。”其實來之前,不是沒有想過是否要通知他,可後來還是作罷。
徐止安輕輕笑了笑:“這麼生疏見外。”但也不和她計較,又說,“帶你去吃飯,怎麼樣?”
林諾倒真的是餓了,騎車在西湖邊遊蕩了兩個小時,看風景的時候不怎麼覺得,現在聽他一說,頓時饑腸轆轆。
可還是不忘問一句:“你晚上沒事?”因為剛才他分明就是坐在酒樓上給她打電話。
徐止安正拿著手機撥號,一邊走一邊說:“沒事。”
仿佛是履行上次在網上的承諾,兩個人去吃正宗的杭幫菜,其實林諾嗜鹹辣,這樣清淡的菜色吃起來並沒多大的意思。
席間徐止安的手機響起來,他低眉一連回了好幾條短信出去,林諾笑道:“女朋友?”可以用這樣輕鬆自在的語氣,證明她心裏是真的已經沒有他,於是他愣了一下,才平淡地說:“不是。”
晚上分手之前,他說:“明天公司有一整天的會要開。”
林諾連忙搖頭:“沒關係,你不用管我。”又不禁笑起來,“我又不是來度假的。”
他看著她,想了想,眼睛裏隱隱閃動著微光:“那就明晚再聚一聚。你後天不是就要走了麼,難得來一次。”
她說:“好。”旋即又補充,“在不給你添麻煩的情況下。”
徐止安淡淡一笑,眼神裏有莫名的情緒:“為什麼總對我這麼客氣?”伸出手輕輕扶住她的肩,拍了拍,“早點休息,晚安。”
他的動作太快太突然,她一時沒避開,等到反應過來他已經收回手去,神色自然坦蕩,仿佛隻是最最平常的舉動。
她垂下眼睛揮了揮手,轉身走進酒店。
雖然是最後一天的課程,老師講得依舊認真,甚至比大學裏某些教授還要盡責,中途還不忘語言詼諧地調節氣氛,確實不枉那筆昂貴的培訓費用。
到了傍晚,徐止安臨時有事,不得不打亂原先的安排。
林諾隻在電話裏說:“沒關係呀,正好我今天有點累了,早點回去休息養足精神好趕明天的早班飛機。”
誰知等到晚上七八點,徐止安卻親自趕到酒店,在樓下大堂裏等她。
“我都差點睡著了。”她換了身衣服出來,笑著說,心裏覺得過意不去,不想過於麻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