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3)

第二天清早,林諾睜開眼睛,隻覺得異常清醒。

江允正的呼吸近在耳側,仍維持著昨天半夜入睡之前的姿勢,一隻手臂牢牢圈住她的腰。

窗簾完全拉開著,熹光穿透薄薄的霧氣照進來,她伸手去撈地上的衣服,卻首先碰到江允正的襯衫。

林諾將它拎起來看了看又丟回去,然後輕輕移開他的手。

牛仔褲倒還好,隻是上衣有明顯淩亂的褶皺,又被扯掉了一隻扣子,恰好就在胸前,她低頭整理了半天,身後陡然傳來聲音:“你要去哪?”

江允正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麵無表情地看她。

她訥訥地:“回酒店拿行李,我訂了上午回去的機票。”

他坐起來,深深看她一眼,說:“和我一起走。”然後翻身下床找衣服。

“不要。”她幾乎想都不想地拒絕,同時將目光避開,仿佛羞赧,又更像是心虛。

江允正的動作微微一頓,像是窗外徐徐升起的朝陽太耀眼,他眯了眯眼睛問:“不要是什麼意思?”

不是不記得那日度假酒店裏的事,雖然當時醉了,她卻也是這樣搖著頭說“不要”,拚了命要劃清界限,固執得近乎決絕。

那是頭一次,有女人能讓自己那樣憤怒。

心裏已經有了預感,果然下一刻便聽見她說:“我們各走各的吧。”同時轉身便要開門。

他正扣著襯衫的扣子,不由得手指一緊,冷下聲音道:“那昨晚又算怎麼回事?”

林諾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語,怔忡了一下,低低地說了句什麼,聲音小得連自己都快聽不見,然後垂下眼睛仍去開門,門鎖“哢”的一聲,幾乎是同一時間,身後猝然傳來鈍重的聲響。

她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去。

窗邊小幾上的一隻花瓶已經被江允正手臂一揮掃了下來,跌落在軟厚的地毯上,兀自滾到一邊。因為衝力大,薄胎瓷撞到床腳,迅速裂開來,細小的碎片四散飛濺。

甚至還有薄薄的碎瓷就彈在她的腳邊,她不自禁地往後縮了縮,目光與他對上,隻見他深黑的眼底一片凜冽的寒意。

江允正的胸膛急劇起伏,心裏是真的氣,不隻氣她,更多的是在氣自己。就像是中了蠱,鬼迷了心竅,才會讓這個女人輕易地挑起自己的怒火,卻又在關鍵時刻放不下她。

就像昨夜,她那樣柔弱無助地揪住他的衣服,他也想過撒手不管一走了之,最終卻還是做不到。

像上次她縫針他跟著痛一樣,這次也同樣心疼——隻是舍不得,所以連親吻都刻意輕柔,唯恐讓她再受到傷害。

其實,他做不到的事情還有很多,包括讓其他人取代她在心裏的位置。

可是林諾如今就站在門邊,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手卻仍舊擱在門把上,他深深吸了口氣,似是隱忍著問:“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聲調沒有絲毫的起伏。

他向來這樣,越是生氣,聲音反而越平靜,林諾深知這一點,這時卻還是一咬牙,大著膽子:“昨晚的事情不應該發生的。我當時隻是害怕……”停了停,避開他愈加冷下來的眼眸,接道,“隻是害怕和孤單。”她將他說得像是排遣寂寞驅走寒冷的工具,話未落音自己便已經覺得驚心。

可是他聽了卻沒有說話,甚至連眉峰都不曾動一動。

整間屋子陷入一種長長的沉悶靜默之中。

良久,她才看見他抬起手臂,修長的手指向門口指了指:“你走。”麵色如覆寒霜。

杭州城的早晨卻是生機勃勃,因為正趕上周一,街上盡是起早上班的人,拿著豆漿麵包行色匆匆。林諾穿行於其中,看見路邊擺著早餐攤,隻可惜自己身無分文。

走了一段,向一位路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自己的酒店與這裏距離頗遠,靠步行顯然行不通,於是隻好攔計程車,到了酒店才坦白:“我沒帶錢,可不可以跟我進去拿?”

司機見是一個女孩子,又是外地口音,不由狐疑地打量她,最終卻還是同意跟進去收錢。

接著便是核實身份,補房卡,費了很大一番工夫才全部辦妥。司機早已等得不耐煩,收錢的時候說:“小姑娘,我被你耽誤了好幾筆生意呢。”

林諾也覺得十分過意不去,索性連找零也沒要,賠著笑臉將他送出去。

坐下來才鬆了口氣,她卻不禁再度想起江允正。

昨晚的妥協確實多半因為內心的脆弱,在激情迷亂之際,她甚至也想過,就這樣下去吧,就這樣愛下去,不計任何結果和歸宿。

隻為了她愛著他。

然而他身上幽幽的淡香卻讓她陡然清醒過來,那並不是古龍水的味道,其實更像是一種女士香水,香甜誘人,仿佛王婧的笑靨。

她卻隻覺得澀,有某種委屈,夾雜著不光彩的恥辱。這才意識到,原來一切已經晚了——他們的中間已經插入了另一個人。不,或者應該說,是她插入了他們的中間。再這樣走下去,那便是大錯特錯。

回到C城之後,收到從杭州寄來的包裹,小小的珍珠白的手袋躺在其中,附了一張紙條。上麵是一大段的空白,最後隻有三個字——對不起。

林諾拿出手機,將裏麵數條未接電話的記錄一一清除,而後又將手袋收好,若無其事地繼續埋頭工作。

隔了幾日池銳主動聯係林諾,在電話裏大聲嚷嚷:“美女!快來唱K,我生日……”背景嘈雜,KTV裏旋律婉轉,隱約聽見一把女聲正幽幽地唱著,近似哀怨。

等到了包廂裏,才發現十多個人湊在一起,竟然全是熟麵孔,劃拳鬥酒氣氛熱烈。池銳抬手招呼,舌頭都大了,高聲說:“喲,來了!坐這邊。”指指身旁的位置。

林諾依言過去,將臨時買的禮物送上,趙佳已從另一邊探過身來,拉住她的手直晃悠:“怎麼那麼慢呀?喝酒還是唱歌?唱歌我就陪,喝酒……那還是算了吧,我快不行了……”

林諾也瞧出她喝多了,臉頰酡紅,眼波欲流。

她開了一聽啤酒,往矮桌上輕輕一敲,環繞音響的聲音太大,不得不湊到壽星的耳邊大聲嚷:“生日快樂!”仰頭便灌了幾大口。

池銳點點頭,也喝了,轉身又去和人搶麥克風。

可是那人不肯,將話筒牢牢抱在懷裏,仍是斷斷續續地唱,似乎正是之前林諾在電話裏聽見的聲音。

她覺得耳熟,不由定睛多看了兩眼。

包廂裏的燈光昏暗搖曳,晃得人眼花,對方又是縮在沙發的一角,半邊臉都枕在靠背裏,懶懶得也像是醉了,可林諾終究還是看清了。

她微微揚了揚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已聽見趙佳先叫道:“丁小君,沒看見池銳要唱歌嗎?你和他搶什麼呀?都唱了一晚上了,你當開個人演唱會哪!煩不煩……”最後一句隻是小聲的嘟囔,聽來卻大為不滿。

林諾笑起來,總當她是還沒長大的小妹妹,不禁伸手去攬她,哄道:“你想唱什麼?快去點,待會兒我們合唱。”

趙佳果然聽話地去選歌,她則轉回去拿酒,誰知一回眸,竟然與丁小君的視線正對上。

明明光線昏暗,她們卻都知道對方正看著自己,池銳若無所覺地不依不饒,其實他是喝醉了。丁小君將麥克風塞進他的手裏,站起身,繞過一眾嬉笑玩鬧的同事,走到林諾的麵前。

兩年多沒見,沒有寒暄問候,她隻是在隨身的小包裏摸了一陣,將什麼東西拿了出來,然後擺在林諾眼前,說:“我這次是特意回來找你的。”

小小的銀色鏤花紐扣平攤在掌心裏,恰好射燈旋轉著劃過,似乎有幽暗的光芒倏忽一閃。

丁小君不說亦不動,仿佛隻是靜止著,林諾卻心頭一動,略為驚訝地抬頭看她。

其實環境仍是嘈雜喧鬧,林諾卻好像聽不見其他的聲音,隻有腦子轉得飛快,甚至從來沒有這樣靈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