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站起來,看著丁小君半晌,將原本就屬於自己的紐扣收回來,這才不可思議地笑了笑:“原來你是和他在一起。”
她覺得荒謬而混亂,卻又似乎恍然大悟——同在杭州分公司任職,原來徐止安就是丁小君傳說中的男朋友,甚至,談及婚嫁。
從包廂裏出來,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丁小君說:“我在車座位下麵發現的。”
林諾問:“你怎麼就知道是我?”
“我偷看了他的手機,裏麵有和你的通話記錄。”似乎連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行為可恥,丁小君停了停,才又說,“雖然那兩天他總說工作忙,但我知道其實是因為你。”這話說出來,也不知包含了多少憤恨,但林諾總覺得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可是她說不出話,好像真是自己理虧,記起那天與徐止安吃飯,席間見他短信不停她還隨口打趣,問是不是女朋友。可是被他當場否認了,她也便沒再多想。
其實原本也不需要多想,因為她並不關心他的私生活。
可是如今丁小君的身份一亮出來,反倒真像兩人背地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林諾沒法明說那天發生了什麼,想了半天,隻好解釋:“你別誤會,我們隻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後來他拿車送我回酒店,直到回去之後才發現丟了粒扣子,我還正納悶呢……”
她笑了笑,卻沒能接著說下去,隻因為丁小君突然開口:“我到底哪點不如你?”
她一怔,見對方直直盯住自己,仿佛是真的不解,聲音冷淡:“林諾,我哪裏比不上你?是知識學曆,還是工作能力?可是從找工作麵試開始,你就處處搶在前麵。那天明明是我的表現更好,可後來你偏用什麼英語來答題!那也就算了,我當時還想,這個女生真機靈懂得抓住優勢,或許今後真能成為工作夥伴和競爭對手。”
“可是後來呢?不過是一起吃了一餐飯,江總竟然當著我們的麵說要開車送你回家,可其實那時候我們進公司也沒多久吧!如果不是你們進展太快,那就是早就認識的,對吧?而且我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在裝傻,任誰都看得出來,李經理平時會有意無意地關照你,他對別的同事卻不會,難道不是因為受了上麵的囑托?怪不得,我當初就覺得奇怪,明明這個職位隻招兩個人,為什麼最終入選的卻有三個?”
她停了停,低低地冷哼:“其實,你是不是憑關係進的融江,我管不著,我隻是看不慣你總是一副單純天真又無辜的樣子!明明得了好處,卻還像是懵懂不知!你裝什麼呢?!這世上哪有這麼多的好運氣?如果真的有,為什麼其他人碰不上?”
林諾一言不發,過去從沒被人這樣說過,臉上發熱,原來這就是丁小君一直看她不順眼的原因。
這樣一點一點地挑明挑破,語氣尖刻得近乎指責,連她自己都忍不住回想過去,是否真的如她說的一樣,自己平白承受了那麼多的好處,卻還故意傻乎乎地隻當不知道,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們就站在洗手間的外麵,幸好這期間並沒有熟人進出。
丁小君靠在牆邊,因為之前的酒勁,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將一切攤開來說,她靜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道:“止安第一次來公司找你的時候,我就見過他。那時候你們不是很好嗎,餐廳裏一起吃飯,有說有笑的。後來他調去杭州,我也恰好過去,林諾,你轉身就投入別人的懷抱,我卻陪著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裏一起挨過最艱難的日子。”那一刻,像是真的陷入了回憶,她沉默了一下,眼神一分一分灰寂下去,聲音愈低,“你從來不缺少別人的愛,所以不會理解我的感受。我最初認識他的時候,他愛著你,到了現在,雖然他沒說但我也知道,他仍在愛你。那粒紐扣的事根本不用解釋,我們朝夕相處,如果有心,蛛絲馬跡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我隻是不明白,我和他出身相似經曆相似,我也不要錦衣玉食,我能比你更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工作上的事也就算了,可是為什麼在他麵前,我都永遠比你低微?”
她好像漸漸失去了力氣,隻是倚著牆。林諾怕她滑倒,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卻被她一把揮開。
她不敢承認自己一開始也隻是好勝賭氣,以為將徐止安的心從林諾那裏奪過來,便仿佛能夠證明些什麼。直到後來,一點一點深陷到無力自拔,才知道自己永遠是輸家。
最愛的那一方,注定一敗塗地。
臨走之前,她仍不甘心,回頭說:“我會和他結婚。”那樣堅定,其實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為她看見林諾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臉上有怔忡和恍惚,卻毫無悲淒。
恐怕是真的因為不愛了,所以連唏噓都沒有。
林諾晚上回到家,隻覺得像打了一場硬仗,筋疲力盡。可是明明從頭到尾自己都沒怎麼說話,隻是一直聽著丁小君說,連最後一句都是她說的。
她說,我們要結婚。
其實上次就聽池銳提起,隻是沒想到新郎會是徐止安。
往事漫漫如煙,撲麵而來,甜蜜與苦澀相互交織纏繞。
少年時代的徐止安,修長清俊,眉宇高傲,她挽住他的手臂行走在樹木蔥鬱的校園裏,曾經以為那就會是一輩子的依靠。直到後來,兩人出現了分歧,似乎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走到分道揚鑣這一步。
然而如今,他再度回來,起初隻是帶著若有若無的曖昧,讓她摸不著頭腦,接著便又氣勢強硬,這才真正顯露出目的來。
原來,他是真的想要挽回些什麼。即使身邊已經有了別人,或許身上還正背負著無形的道德枷鎖,卻仍是徒勞地作著掙紮。
可是他不明白,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過去了便不能再回頭。
林諾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又翻身起來打電話。原本是不願意的,可現在卻不得不打。
電話很快接通,然後便是低低沉沉的一句“對不起”。
她卻隻是說:“我見過你的女朋友了。”
徐止安一愣,她又說:“那天的事情,我已經忘了。你也忘了吧,把以前的都忘了,我們再也不可能了。”
“林諾,”徐止安在電話那頭叫她,“先別掛,聽我說好嗎?”
她想了想,說:“好。”
他才接著說:“我們暫且先不要提丁小君的事,好不好?我承認過去是我不對,一心隻想著學習想著工作,對你不夠關心,幾乎事事都由你來遷就我。可是那時候沒辦法,我有夢想,我想要出人頭地,讓家人過上好的生活,也讓你不用跟著我吃苦受罪。可是現在不同,我想要實現的基本都已經實現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給你所有的一切,絕對不會比江允正差……”他仍在說,她卻將手機拿得遠遠的。
江允正,江允正……心口一陣不可遏製的絞痛,她閉上眼睛半晌才說:“忘了我吧。”連再見都沒說,直接切斷了通話。
糾纏得太久,而她太累,似乎真的應該忘掉一切,包括江允正。
一個月之後,林諾終於與那位李阿姨的外甥見了麵。
當時正休息在家,接到林母的電話,她聽了一會兒,輕鬆地笑道:“好,你們約地點吧。”
掛了電話,許妙聲嗅覺靈敏地湊過來,問:“約會?相親?”
她轉身進屋選衣服,拿出幾套來在身上比畫,不忘征求意見:“哪件好?”
秋季正流行淺灰色,素雅簡潔,許妙聲卻連連否決:“不夠新鮮活力。”
她聽了二話不說,拖著她一道上街血拚,結果將買回的衣服鋪在床上,色彩鮮妍明媚,柔軟輕薄的料子,堆在一起如同五彩雲霞。
許妙聲偷偷給許思思打電話,直說:“林諾瘋了……”
她聽了滿不在乎地笑。
即使江允正是毒品,她好像也慢慢戒掉了。或許現今便是一個契機,讓自己徹底走出那個仿佛永無終結的死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