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痛哭離尉氏,一年後辭世(2 / 3)

青霞急忙摸身上,卻發現已身無分文,於是,她又急忙奔進汽車,在她的包袱裏一陣急亂地尋找摸索,卻發現,她給自己留下的所有錢,在發散給偏僻陋巷裏的醃髒窮人之後,在剛才已全部捐助給開封難民所了。

此時此刻,青霞第一次嚐到了想幫助人卻沒錢幫助的痛苦滋味。於是,她隻得麵紅耳赤地向兩位哥哥伸出了求助之手。

兩位哥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歎息一聲,隻得下車,出錢將賣花小女孩的鮮花,全部買了下來。

青霞這才心滿意足地坐上汽車。

青霞回到安陽馬府,回到生身母親居住的院落,她的母親呼延,早已站在院落門口,等候多時了。看到女兒青霞,急忙迎了上去。

一陣風吹過,似乎能把青霞給掠倒,她不經意地晃動了一下,急忙站穩,淒絕而艱難地走上前,虛弱而蒼白地衝母親微微一笑,撲進了母親懷裏。

青霞抬起頭,淒絕而幸福地衝母親微微一笑,在母親的撫慰之下,怔怔地望著母親身後的那個院落。

院落依然如舊:葡萄藤錯縱交橫地盤起的藤蔓棚,棚下的石桌、石凳依在,隻是缺少了給予母親幸福的父親。所以,它們都顯得那麼孤獨而淒涼。

因為沒有了父親,這個家,這個馬府,還有母親的幸福,都隨著父親的不在而消失了,隨著父親的不在,哥哥們的肩上有了各自負擔和重量,也真正品嚐到了世間炎涼,人情冷暖,父親是這個家裏所有人的幸福,盡管他不曾躬身送給每個人幸福,他的存在對於每個人來說就是幸福和安全

有時候,家裏的頂梁柱倒下了,家的樓閣便搖搖欲墜,樓閣裏的人便慌恐害怕,沒有了安全感,

青霞忽然想起了丈夫,想起了那個孤傲的清俊男人,那個目視一切的男人,那個任性孤傲的男人,那個靠大煙維持生命的軀殼。僅僅是具軀殼,卻能使樓閣裏的人安全穩定,使樓閣完整無缺,沒有他,樓閣裏瞬間冰冷起來,淒涼起來,寂寞起來。僅僅是具軀殼,劉氏族人便不敢欺淩自己,便不敢寡分自己。

唉!一個樓閣的原始頂梁柱一旦倒塌,再好的棟梁都無法代替,無法給予這個樓閣裏的人那種原有的安全,那種原有的幸福,那種原有的天倫之樂。

青霞在母親的愛撫之下,慢慢走進了當年景物依舊的院落。

二:

一年之後的春夜,青霞午夜夢醒,一個人躺在黑暗之中,鬱悶和思念突然湧滿她的胸腔,一陣陣連綿不斷地劇痛在她胸腔中撕烈開來,前塵往事如落雪一樣,紛紛湧過來,清晰而混亂的一幅一幅畫麵,不斷從夜色中浮出,在青霞周圍鋪展蔓延。

青霞又仿佛看到了她的新婚之夜,丈夫掀起她的紅蓋頭那一刹那的驚喜,仿佛看到了鍾端倒在血泊之中,仿佛看到了丈夫臨終之前抓著她的手的恐慌和絕望,仿佛看到了她被大娘逼迫著裹小腳時的日夜啼哭,仿佛看到了祖母臨終之前的僵硬麵孔……。

就這樣,青霞老是處於無窮的幻覺之中,她的周圍,不斷有華麗的色澤湧現,又不斷消失。鍾端和耀德的亡靈,不斷恍惚地在她麵前出現。他們在她耳邊,一會兒說話,一會兒微笑,一會兒黯然神傷,一會兒邀請她回到從前,回到過去去。

於是,從前的那些往事,便破空而來,席卷吞噬著她的思維和記憶,歡樂的童年,慈祥尊貴的祖母,俊美的母親,愛她勝似生母的大娘,牽掛疼愛她的父親,新婚之夜的丈夫,倒在血泊中的鍾端,婆婆和丈夫的葬禮,劉氏族人的凶惡和醜陋……,過去的一切如轟隆隆坍塌的樓閣,青霞忽然覺得自己正站在天際的輝煌廢墟之中,絕望,孤獨而寂寞。

青霞的眼前,不斷出大團大團華麗的色澤,父親,丈夫和鍾端的麵孔輪翻在華麗的色澤裏綻放又消失。她生命中三個重要的男人,牽掛著她的心,那三個男人至死也牽掛著她。她仿佛看到多年不見的父親從遠方歸來,依然年輕俊雅;她仿佛聽到年輕的父親在輕輕呼喚她的乳名:“七丫!七丫!七丫……”

聽到父親的呼喚,青霞立時意識到了死亡,可她卻沒有絲毫的害怕了恐懼。因為她知道,人從來世上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是還要回到那裏去。現在,自己終於結束了這一切,結束了少年的憧憬,結束了青壯年的奔騰和紛爭,生命正在枯萎,正在靜靜地消亡,正在悄悄地回去。怪不得丈夫劉耀德臨死之前,不住地說“走”這個字,原來人來世上,隻是一個匆匆的過客,她當時實在不理解丈夫所麵臨的心境呀!

此時此刻,青霞驚喜地發現,死亡的過程竟如此的美妙,那種一了百了的無牽無掛,那種即將入土為安的沉寂,那種回望世間滾滾紅塵、看眾生悲歡離合時,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冷靜……這一切,竟如此的妙不可言。

青霞突然明白,丈夫離世的時候,之所以戀戀不舍,之所以恐懼害怕,皆因為有所牽掛:牽掛自己,牽掛劉家的店鋪和家業。而現在的自己呢!此時麵對死亡,之所以如此平靜,如此坦然,皆是因為自己無牽無掛。

唉!就死就死吧!反正自己無愧於這個人世,無愧於這個人世上所有與自己打交道的人。

於是,青霞在父親的輕聲呼喚之中,幸福而快樂地奔向了父親。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黑暗中的呼延氏,慢慢睜開了睡醒後幹澀的雙眼。可她卻聽不到每天這個時辰女兒那要命的咳嗽。奇怪呀!難道說女兒痊愈了,就是痊愈也不能痊愈的這麼突然,又這麼徹底呀,連一絲半點的咳嗽氣兒都沒有了。

於是,呼延氏帶著醒來後的隔夜疲倦,用沙啞而幹澀的聲音,輕聲慢語地呼喚著女兒:“七丫!七丫!七丫……”

可不管呼延氏如何呼喚,回應她的始終隻有凝固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