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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場上。

黎破曉傷心欲絕的哭泣聲狠狠地揪扯著每一個人的心,她哭得傷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讓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曾經做了多麼殘忍的事情。

黎風和李占亭放開了佟城,佟城看著哭泣的黎破曉,沒有人看到他的麵色,他隻是默然地垂下頭去。

簡雨涵捂住嘴唇,眼淚嘩嘩落下。

悲傷在黎破曉的身體裏凝結,她幾乎空洞麻木的眼珠動了動,卻有更多的淚水從她的眼眸裏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咚!

黎破曉忽然將自己的頭用力地撞在了那張課桌上,無論怎麼做,她都沒有辦法讓自己心底那份罪惡感消失一分一毫。

“全都是因為我,我就像一個傻瓜一樣,我懦弱,我膽小,我就是一個笨蛋,我傷害了他,我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

“別這樣!”

滿臉淚水的樂晴撲上來抱住黎破曉,輕聲抽泣著,“破曉,好了,不要說了,我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別再說下去了……”

“他沒有傷害我們,我們卻狠狠的傷害了他,難道……難道艾滋病真的這麼可怕嗎?可怕的讓我們連做人最基本的慈悲都沒有,讓我們變得這樣冰冷無情。”

淚水從黎破曉的下頷處滑落。

她流著淚環顧著周圍的人,那些人都低下頭去,沒有人可以麵對她含淚的目光,沒有人可以做到無愧於心。

黎破曉眼眸卻慢慢地透出一抹微弱的光亮,“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讓你們當中的任何人一個人傷害江俊夕,即便他是艾滋病患者,他也是一個有尊嚴有未來的人,他也有擁有一張書桌的權利。”

清冷的操場上。

黎破曉流著淚推開了樂晴,踉蹌著從地上站起來,輕輕地咬住嘴唇,一個人用力地拉著江俊夕的書桌和椅子,朝著教學樓的方向拖過去。

如潮水一般。

操場上的人群都無聲地讓開一條道路。

全校學生的目光都集中在黎破曉和她用力拖著的那副桌椅上,每一張麵孔上都有著無法言喻的表情,簡雨涵還在哭,很難過的哭泣著。

有老師站在人群中。

校長擠進了人群,跟著費力拖著桌椅的黎破曉,他歎著氣,“黎破曉同學,你說得都很對,但是請不要幹擾正常的上課秩序,江俊夕現在已經離開學校,關於他的事情,我們以後再來處理好不好。”

黎破曉不說話。

她的眼淚從麵龐上無聲地滾落,她仿佛聽不到校長的話,隻是吃力地一個人拖著那張桌子和椅子,拖向教學樓。

校長再度歎氣,“黎破曉同學,我們不能不理會家長會的投訴……”

仿佛什麼都聽不見。

在這種時候,她可以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了。

在操場的秋日光芒裏,黎破曉的額頭上有著鮮紅的血跡,她一麵默默地流淚,一麵吃力地拖動著那很重的桌椅。

圍觀的人群裏,有學生無聲地低下頭去。

“讓我來吧。”

頭頂有聲音傳來,黎破曉的手忽然一空。

她抬起頭來,黎風和李占亭已經分別拿起了桌子和椅子,他們兩個都沉默著,轉身大踏步將桌椅搬回了教學樓。

校長茫然無措地望著被搬走的桌椅,他轉過頭,卻看到了圍觀在操場上的那些學生,當他看清楚那些學生的目光,還有簡雨涵的眼淚時,他忽然怔住。

黎破曉呆呆地站在操場的中央。

慢慢地……她的眼中有眼淚滾出來,她擦一下,沒有擦幹淨,然後再擦一下,眼淚卻又再次無聲地滾落下來……

那一日的陽光,帶著一種明亮的寒冷。

那一日的操場上,幾乎集中了整個常青高中的學生。

那一日的操場上即便站著這麼多的人,卻還是安靜無聲的,大家都默默地望著哭泣的黎破曉,卻長久地,沒有離開一步……

***** *****

傍晚。

常青市醫院。

楚林訓從病人休息散步的花園裏走出來,他才走出幾步,就看到了那個站在樹蔭下的女孩,女孩的額頭上貼著白色的紗布,眼睛紅腫得像個桃子。

她站在那裏,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楚林訓微微眯起眼睛,黎破曉卻已經看到了他,她朝前走了一步,站在楚林訓的麵前,聲音帶著生痛的沙啞。

“楚醫師……”

楚林訓冷淡地看著她,“黎破曉,你到底有完沒完?!”

黎破曉低下頭,咬住嘴唇又鬆開,“我隻是想要問一句,您是否知道俊夕哥的下落?我真的非常擔心他。”

“你害他還不夠慘嗎?!”

楚林訓漠然,“我對你說過,如果你決定幫助俊夕,就不可以中途放棄他,一定要堅持到底,可是你做了什麼?!你在他完全信任你的時候拋棄了他,你讓他更加清楚地知道了艾滋病的可怕,你毀滅了他想活下來的全部勇氣!”

黎破曉麵色煞白,紅腫的眼眸裏再次盈滿了淚光。

楚林訓不願看她流淚的樣子,他掉過頭去,聲音卻依然冷酷不近人情,“真正狠狠傷害俊夕的不是那些將他趕出學校的家長,不是那些冷漠的學生,是你黎破曉,是給了他希望又親手扼殺希望的黎破曉,是自以為是拯救天使卻沒有完全的勇氣讓他跌入更可怕地獄的黎破曉!”

黎破曉啜泣,“對不起……”

“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楚林訓恨聲喝斥她,無視她滿臉的眼淚,“現在,你還想找他做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出現在他的麵前?!好好回家去過你的乖乖女日子吧!不要以為現實都跟漫畫一樣,我現在很後悔,我當初為什麼要相信你?!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好好的照顧俊夕!”

“我沒有!”

黎破曉如被蜂蜇一般抬起頭來,淚水盈然,“我沒有想要傷害俊夕,我想找到俊夕,我承認是我一時懦弱害了他,可是至少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我已經錯信了你一次,你以為我還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楚林訓轉過身,眼眸冷銳,“而且連我也沒有了第二次機會,我如果知道江俊夕在什麼地方,我早去找他了,你不需要再來問我!”

楚林訓徑直離開。

深秋的風從黎破曉的身上拂過。

黎破曉僵硬地站立著,她看著楚林訓的背影,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甚至不惜將自己咬痛,咬傷,而滾燙的眼淚卻從她的麵頰上一顆顆地落下來。

“我會找到他的!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找到江俊夕。”

當女孩子顫抖卻堅定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楚林訓的腳步無聲地一頓,他的目光凝注在正前方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上。

在他的身後。

黎破曉擦幹自己臉上的眼淚,她轉過身走向了花園的出口,纖細的身影在夕陽下卻有著一種分外堅韌的味道。

深秋的花園裏。

金黃色的落葉隨風落下。

身穿雪白醫師服的楚林訓慢慢地轉過頭來,他看著那個女孩遠遠的離開,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那一片夕陽映照出的光影之中。

也許。

一切都是從江俊夕離開的那一刻發生了變化。

就在楚林訓凝望著黎破曉離開的時候。

常青校園內,簡雨涵站在操場上的公示欄前,她拿著一張寫滿了密密麻麻字跡的大頁紙張,鋪在了公示欄上,那頁紙上寫著——艾滋病知識普及!

有一隻手從她的身後伸出,替她按住了那張大紙的邊角,簡雨涵轉過頭去,在她的身後,李占亭和樂晴替她拿來了更多的資料,而黎風則站在她的身側,平靜自然地為她按住了整張板報。

香草園內,花房裏的木雕落了淡淡的一層灰,江爺爺站在一片翠綠的香雪蘭前,他的手裏捏著江俊夕最常使用的刻刀,隻是呆呆地看著那片刻刀,身體仿佛是定住了一般,許久都沒有動彈。

黎家的大房子裏,黎媽媽獨自一個人坐在四人的餐桌前,她的眼裏有著越來越多的失落,飯菜都已經涼透,卻沒有一個人回來。

***** *****

周日的上午。

家悅超市的大倉庫內。

穿著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忙碌地將整箱整箱的貨物搬上卡車,一個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順手將自己的礦泉水遞給一個瘦弱的少年。

“阿俊,喝點吧,一會就該吃午飯了。”

瘦弱的少年略微喘息著將一箱貨物搬上卡車,他帶著一頂白色的帽子,帽沿壓得很低,看不清楚他的臉,卻可以清晰地看清楚豆大的汗珠從他的下巴出滑落,盡管喉嚨很幹,他還是推開了那個好心男子的礦泉水。

少年搖頭,表示自己不渴。

“還挺能幹的。”

溫善的成叔叔拿起礦泉水自己喝了一大口,再看少年,好心地問道:“你這麼小的年紀怎麼就出來打工了?不上學嗎?”

少年隻是低頭幹活。

過了許久之後,久到問他話的中年男子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少年卻在把一箱貨物搬上車之後,低聲安靜地說了一句。

“我不上學了。”

“吃午飯了。”

當給工人的盒飯運過來的時候,成叔叔自己拿了一份,又拿了一份遞給瘦弱的少年,少年接過盒飯,自己一個人走到了倉庫的角落裏,坐下來一口口地吃。

他吃得很急,也很香。

等到被一口飯噎到,江俊夕咳嗽一聲,臉上露出了很難受的神色,他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嘴裏全都是難以下咽的飯粒,好心照顧他的成叔叔已經將一瓶沒有開封的礦泉水遞到了他的眼前。

“喝點水,噎到就不合算了。”

他猶豫了一下,微微抬起頭,帽沿下是一雙小心謹慎的眼眸,他看了看笑著的成叔叔,最後還是接過了那瓶水,隻不過在喝完之後,將礦泉水牢牢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裏。

“小小年紀,還是念書的好。”

成叔叔看著少年手指上磨出來的水泡,他搖頭,這個小工友瘦的像個小孩子,比他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多少,他想了想,從自己的衣袋裏掏出幾粒糖放在了少年的手裏,“剛才從貨箱裏掉出來的幾粒糖,本想拿回去給我兒子吃的,還是你吃了吧!”

那幾粒水果糖放在了少年的手裏。

少年低頭看著那幾顆亮晶晶的糖果,他怔了怔,眼角卻忽然濕潤了,慢慢地泛起了一絲星芒般明亮的淚光。

心裏忽然翻湧過一陣灼熱的疼痛!

……

……

“吃了糖嘴巴就不苦了,你喝的那些藥光是聞著就讓人很受不了了,感激我吧,我對你會不會太好了呢。”

“黎破曉,你以後不要再給我糖了,我又不怕藥苦,別總是給我糖吃,不要把我當小孩子一樣哄。”

“你就是小孩子!”

……

……

默然地將那幾粒水果糖用力地攥到手心裏,少年將手中的盒飯放下,他沉默地剝開了一粒糖,然後將透明的糖果放在了嘴裏。

很甜很甜的味道……

那樣甜的味道,卻也背棄了他……

含著糖塊的少年忽然仰起頭來,他輕輕地捏住自己酸澀的鼻子,慢慢地閉上眼睛,在拉得很低的帽沿下,有兩行滾燙的眼淚悄無聲息地滑過他的眼角……

“成叔叔,我的自行車修好了嗎?”

倉庫外,女孩子的聲音傳過來,樂晴一身簡單的運動裝,從倉庫的外麵走進來,這是她家的超市。

成叔叔忙一迭聲地說道:“修好了,修好了,就等你來取了。”

他轉身從倉庫的角落裏推出一輛橙色的自行車來,而樂晴轉頭對一個被倉庫的大門遮擋住的地方說道:

“破曉,你過來等我一下啊,站在那裏多累。”

“嗯。”

接著走進來的是同樣推著自行車的黎破曉,她紮著高高的馬尾辮子,而頭頂上紮束的紅絲帶分外的奪目鮮豔。

“成叔叔,這是我同學黎破曉。”樂晴給成叔叔介紹,“我今天就是要和她去不遠的清和市找人,所以就勞煩你連夜幫我修腳踏車了,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不就是修個自行車嘛,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成叔叔爽朗地笑著,轉頭看向倉庫的一角,“阿俊,拿兩瓶礦泉水來。”

成叔叔的聲音很大,讓破曉和樂晴都下意識地看過去。

但是。

在成叔叔轉頭招呼的那個角落裏,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隻剩下一堆高高堆起的貨物。

“奇怪,這小子這麼快就跑了。”

成叔叔愣了一下,自己轉身去拿礦泉水,邊拿邊說,“我給你多拿幾瓶水吧,雖然是深秋,外麵的溫度還是挺高的。”

“好啊。”

樂晴笑眯眯地答應,然後試著自己的腳踏車,成叔叔已經將幾瓶礦泉水放在了黎破曉的車筐裏,隨口問道:

“你們到清和市去做什麼?找朋友啊。”

黎破曉的麵孔帶著些微的蒼白,額頭還貼著紗布,她抬起頭來看著熱情的成叔叔,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來。

“嗯,我們是去找一個朋友。”

她要去找江俊夕,但是沒有想到,樂晴也願意和她一起去。

“你的臉色不太好!”

成叔叔看出了黎破曉的虛弱,他善意地提醒她,“路上要小心,看你這個樣子,不會是發燒吧。”

黎破曉搖頭,“我沒事。”

“怎麼可能會沒事?!”樂晴的手撫上了黎破曉的額頭,臉上又出現了擔心的神色:“你明明就在發燒,我說你真是為了找江俊夕都不要命了,你都讓我急死了,這兩個月你說你已經找了多少個地方,你自己都數不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