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在苦難中涅槃
夕言:
因為沒有辦法脆弱,所以隻能堅強,因為無路可退,所以隻能麵對。
我再也沒有時間去怨天尤人,如果說艾滋是一列高速開往死亡的列車,那麼隻要我還能呼吸,我就可以充滿勇氣地活下去,即便最後奇跡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也可以盡我的一份力量讓奇跡早日到來。
奇跡總會來,隻要我們堅持等待,請不要哭。
四月二十五日,周日。
持續低燒,體重下降,扁桃體炎症伴有咳嗽與發冷、發抖,免疫細胞CD4低於一百,放棄中藥治療改用雞尾酒療法,同時接受機會性感染及其並發症的治療。
楚林訓合上江俊夕的病例。
他從辦公桌前站起身來,轉向明亮的大窗戶,他雙手插到雪白的醫師服口袋裏,略微黯然的目光投向了那一片小小的花園裏。
花園裏,有涼爽的風。
天藍色的風箏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舞著,時不時會隨風輕晃,而站在花園裏放風箏的女孩雙手緊握線軸,眼裏全都是明亮的笑意。
“俊夕,俊夕,快看快看,越飛越高了,我放風箏的水平可是非常高的哦。”
江俊夕穿著很厚的衣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仰起頭來看著在天空中飛揚的風箏,他已經形銷骨立,眼窩周圍帶著淡淡的暗青色。
但精神還是很好。
他輕輕地揚起唇角,“破曉,你小心別被線割到手。”
“不會的,不會的。”
黎破曉興致勃勃,騰出一隻手來招呼他過來,“快點過來幫我,我要剪風箏線了,放風箏去晦氣啦。”
江俊夕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黎破曉的身邊,伸出手來幫她握住線軸。
黎破曉也抓住線軸,兩人站在一起仰望著天空中飛揚的風箏,耳邊是線軸快速抽線的嘩嘩聲,線就要放光了,黎破曉轉頭看了站在自己身側的江俊夕一眼。
“江俊夕,你對我說一句‘我愛你’好不好?”
“你怎麼連放風箏都不專心?”
“你都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就說一句給我聽又怎麼樣呢?!”黎破曉用胳膊肘不輕不重地捅他。
“快點啦,俊夕哥不要這麼小氣,說一句‘我愛你’又不會讓你有多丟麵子?!我真的很想聽很想聽呢。”
“線快放完了。”
江俊夕恍若未聞黎破曉的話,注意到飛速旋轉的線軸上隻剩下一點點線了,黎破曉慌忙抓住最後的線尾,才沒有讓風箏直接飛走。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放風箏了。”
黎破曉攥住線尾,仰望著在蔚藍高遠的天空中飛舞的天藍色風箏,眼裏盛滿了如星光般耀眼奪目的光芒。
“俊夕哥……”
黎破曉一手將線尾舉到自己的眼前,另一隻手輕輕地握住了江俊夕的手,璀璨溫柔地一笑,然後輕輕地鬆開捏線的手指。
“我愛你。”她笑著說出那三個字。
握緊了江俊夕的手,她鬆開了另一隻手中的風箏線。
天空中那一隻藍色的大風箏搖搖晃晃地隨風而去,漸漸地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慢慢地消失在江俊夕和黎破曉的眼前。
護士長刑燕站在花園的一側,已經等了他們很長的時間。
江俊夕轉過頭去,朝著刑燕的方向走,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著,“該是吃藥的時間了,下午還要輸液。”
“俊夕哥……”
黎破曉才不會理會他的顧左右而言他,一路緊隨,背著手很得意地笑著,“你聽見了嗎?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江俊夕摸摸鼻子,他目光閃爍,“沒有聽見,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騙人。”
黎破曉湊到他的身邊,“俊夕哥連耳根子都紅了呢,一定是聽到我那句話了對不對?聽到了對不對?我對你的表白?”
站在一旁的護士長刑燕聽到了他們的交談,偷偷地抿嘴笑了起來。
聽到了刑燕輕輕的笑聲。
江俊夕麵頰微紅,再度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瞪了黎破曉一眼,“黎破曉,我什麼也沒有聽見,你別再問了。”
“哈。”
黎破曉扯著他的衣袖,臉上帶著壞壞的笑意,“你被我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怎麼就是不認賬呢?”
被她的話徹底驚到,江俊夕頓時麵紅耳赤,“黎破曉!”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說了。”
黎破曉捂住嘴巴,眼裏的笑容卻更加得燦爛和明亮,讓江俊夕更加沒有辦法,“俊夕哥該吃藥了,我不可以惹俊夕哥生氣呢。”
溫暖的病房內。
病床旁的櫃子上擺放著一杯清水,清水的一側,是一個小小的碗,碗裏放著多達幾十粒的藥片,這就是俊夕使用雞尾酒治療法後每天必須服的藥物,一日三次,每次都要服下這麼多的藥量。
而治療艾滋病的雞尾酒是固體的,由名叫何大一的華人博士發明,是幾種的抗病毒藥物聯合使用的治療方法,但這種藥的副作用非常可怕,嘔吐,脫發,損傷內髒……
江俊夕在服藥。
他將那些藥片一粒粒地放在嘴裏,慢慢地吞服下去,再拿起清水一口口地喝著,毫無血色的麵孔上出現了痛苦的神情。
這樣的吃藥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那種熟悉的惡心嘔吐感湧上他的咽喉,他死命地咬緊牙關,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地作響,卻還是壓抑不住胃部的強烈收縮。
噗——
他終於隱忍不住,將剛剛吃下去的藥片和清水全都嘔了出來,嘔到醫院專門準備的設備裏,緊接著,他的身體從病床上彎曲下去,用力地嘔吐,已經無法吃下東西的他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能嘔出來一些清水……
嘔吐,是吃這些藥必然發生的反應。
“俊夕——”
黎破曉就站在江俊夕的身邊,伸出手來拍打他瘦弱的背脊,一麵拍一麵說道:“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這個時候她不再嘻嘻哈哈開玩笑。
因為劇烈的彎腰嘔吐,酸澀眼淚自然地湧出眼眶,江俊夕一麵痙攣難過地吐著清水,一麵斷斷續續地說著。
“對不起……”
黎破曉溫暖地笑,輕撫他的脊背,“傻瓜,跟我道什麼歉?”
“我……我……”江俊夕一麵掉淚,一麵吐得說不上話來,他俯下頭去,強忍住胃部的痙攣痛苦,“破曉……我又讓你……讓你為我擔心了……”
“說什麼呢。”
黎破曉在他的脊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更加瘦弱的脊骨讓她的手指微微發顫,她卻還是輕鬆地對他笑著。
“吃這種藥就是會吐的,這是副作用,我買了話梅,你吃一點話梅止嘔,然後再吃藥,藥是必須吃的,這種藥對你的病很有效。”
等到他嘔吐稍止。
黎破曉搬著椅子坐到他的身邊,捧著手裏的話梅看著他一粒粒藥吃下去,他喝下一口清水,她就喂他一顆話梅。
慢慢地……
他終於平安無事地把那一小碗的藥全部吃光,她鬆下一口氣來,看著手裏所剩不多的話梅,微微一笑。
“看來樂晴提供的話梅還真是不錯呢,可以讓你順利地把藥全都吃光。”
江俊夕笑著點頭,“可惜現在不能吃你給的糖了。”
黎破曉的心無聲地抽了抽,臉上卻依然是溫暖的笑容,“等會你輸液的時候,我再去給你買一點話梅,下次你吃藥的時候還用得著。”
俊夕點頭,伸出手來幫她把紛亂的發絲拂好,“那你晚上就搭長途汽車回常青市吧,不要耽誤明天上課,沒有幾天就高考了,你可不能落下功課。”
“不要擔心我啦,我一向成績都很好的,我再陪你一會。”
黎破曉扶著江俊夕躺下,將雪白的被子一直拉到他的下巴處,確定他的保暖,她伸出手來放在他的額頭上,察看他額頭的溫度。
還好,體溫正常。
黎破曉坐在江俊夕的身邊,眨巴著眼睛看他,江俊夕卻一直睜著眼睛回看她,眼周圍的暗青色越來越重了。
黎破曉不解,“你怎麼還不睡覺?”
江俊夕不好意思地垂眸,烏黑的眼睫毛溫順地垂下來,“黎破曉你這麼看著我,我睡不著。”
黎破曉不禁一笑,宛如一個調皮的精靈,“那你要不要看一場免費的表演呢?”
江俊夕怔愣,“表演?”
溫暖的下午。
絲絲縷縷的陽光在透明的窗戶上晶晶瑩瑩地閃爍著,宛如無數調皮的純白色精靈。
江俊夕靠在病床上,他望著病房前麵的那一片空地,蒼白消瘦的麵孔上滿盈著脈脈的笑意,就連深陷的眼眸也多了幾分光彩。
黎破曉一手抓著清潔工阿姨使用的掃把,戴著不知道從何處搞來的帽子,外八字腳,鞋尖向外,眼珠猶如烏黑的瑪瑙一般旋轉閃爍,一臉鄭重其事的紳士表情在房間的空地上宛如時刻都被電擊般劈裏啪啦地走著,時不時地從衣袋裏抽出一盒火柴之類的假裝抽煙……
她在煞有其事地假扮卓別林。
江俊夕一直都在笑,看著她忙忙碌碌,竄來竄去地裝扮各色各樣的名人,包括奧黛莉·赫本,他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直到她歪戴著大大的帽子走出來,冒充《泰坦尼克號》裏的羅絲,張開兩邊的手臂做飛翔的樣子時……
江俊夕笑出聲來……
他因為身體太弱,呼吸一直都是很費力的,這一笑出來,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禁不住咳嗽起來,頭微微地垂下去。
“俊夕……”
這回黎破曉顧不得表演了,她快步走到他的身邊,一手扶住瘦弱的江俊夕,一手伸出來揉著他的胸口,讓他的呼吸通暢一些。
“怎麼樣了?”
看著他的呼吸稍微平穩,黎破曉鬆了一口氣,摘掉頭上歪戴的帽子,“下次不扮這些逗你玩了,免得你笑起來又開始猛咳嗽。”
“沒關係。”江俊夕虛弱的地笑著,“我喜歡看啊,你演卓別林很像呢,但是不要演奧黛莉·赫本了,那也差太多了。”
黎破曉的手本來捶著江俊夕的背,一聽這話馬上將他推到一旁,不理會他一直抽氣好像很疼的樣子,很沒有好氣地說道:
“江俊夕,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漂亮了?”
“沒有,你很漂亮。”
江俊夕揉著被撞痛的手臂,轉頭看她撅嘴不高興的樣子,眼裏的光芒卻變得越來越亮,似乎更加的有精神了。
“你最漂亮了,比所有人都好看,這樣行不行?”
江俊夕摸摸鼻子,語氣出奇的溫和,和煦的笑意在他的眼眸裏緩緩地流轉,“看到黎破曉的時候,即使是遇到很不開心的事情,都會一下子變得開心起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原諒你。”
黎破曉很快地轉怒為喜,替他揉著剛剛被撞痛的手臂,喜滋滋地望他,“那你說說,我都什麼地方漂亮呢?”
“都漂亮。”江俊夕吃一塹長一智,笑容極度真誠,“黎破曉你什麼地方都漂亮。”
“說得對。”
黎破曉更加的喜笑顏開,將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在被子裏,動作輕柔極了,就好像剛才把他推到一邊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一樣。
她趴在他的床邊,眨巴著眼睛,“既然俊夕你今天表現這麼好,藥也乖乖的吃了,還說了這麼多好話給我,那麼我唱歌給你聽,”
“啊……”
江俊夕一個不小心詫異了一聲,看到黎破曉就要變臉色了,馬上回轉,“我能不能……不聽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好啦,不唱那首歌給你聽,我也會唱很多歌的。”
黎破曉小鹿般烏黑靈動的大眼睛轉了幾轉,稍微露出一點羞澀之意,紅潤的嘴唇卻已經俏皮地揚起,唱起那首充滿了陽光的歌謠。
“
……
陽光中我住雨裏麵
你給我風箏和藍天……
陽光中風箏飛上天
你笑著回到我麵前
讓我像那風箏貼著天空的臉讓愛是今生不斷的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