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地一樓樓走下，似乎除了腳步聲，就沒有其他更多的雜音。
陽光溫暖而通透，兩個年輕的少年臉部的線條被刻畫得很深刻。
兩人走到學校門口，看見了前麵不遠處的楚楚和希含，秦輝輕輕肘擊了下身邊的家維：“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吧。”家維的聲音低沉而隨性，“人家有伴。”
秦輝這才把視線移到了楚楚身邊的女孩，撲哧一笑：“就是那個土包子啊？沒想到她們兩個成為好朋友了。”
“你這人怎麼這麼毒舌啊。”家維很有正義感地掐了一下他的肩，“人家小姑娘又沒招惹你，何必這麼出言不遜。”
秦輝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她又聽不到。”
家維付之一笑，在豔麗陽光下邁開的步子，像是在地上劃出一道透明而深邃的口子。
來到班級放下書包，秦輝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朝楚楚的方向望去，發現女孩子們正聚集在一起圍著一本書熱烈討論著什麼。秦輝心裏暗嘲了一句：一定是某個偶像男明星。
楚楚的桌上攤著一本心理測試書，希含和前桌一個女生正在做著測試算著分數。
“我算出來是30分，我看看……”楚楚的手指在測試書上遊離，最後停了下來，認真地一字一句讀到：“找到了，C型，你喜歡沉默而神秘的男孩。你喜歡發掘人的性格本質，一個太直接或直腸直肚的異性於你而言，缺乏令你傾倒的神秘感。故此，那些滿懷心事，整天顯出憂鬱眼神的異性最易令你動心，他那些欲言又止的說話方式，活像小說中的男主角，充滿了魅力，使你傾倒。”
讀完後其他兩個女生都發出打趣的聲音：“原來楚楚你喜歡有神秘氣質的男生啊。”
楚楚羞赧地垂下頭，在陽光下如沐春日：“你呢？陳潔？”
坐在楚楚前座的女子計算著分數，報道：“我28分。”
楚楚在測試書上找了片刻，朝她挑了挑眉，“也是C型，和我一樣，你也喜歡沉默神秘型嘛。”
“那你的？希含？”
希含看著紙上算好的分數，不怎麼好意思道：“我才12分。”
“你等等我看看，12分是A型，你喜歡活潑熱情的男孩。相信你是屬於在人際關係上被動的女孩，尤其在表達愛意方麵，十分含蓄和害羞。在選擇對象時，熱情開朗的男孩最易打動你的芳心，因為這類男孩做事大膽，不拘小節，與你形成強烈的對比。故此，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能吸引你的注意力。”
“開朗的男孩子？”希含側著頭，露出了疑惑。
“開朗的男孩子啊……”張楚楚抬起頭，在班裏掃視了一圈，眼神落在秦輝身上的時候突然不懷好意地笑出了聲。
秦輝用餘光注意到了這個，蹙著眉朝楚楚的方向看去。他看到楚楚對希含說了些什麼之後，希含突然轉過身，視線和自己的相互交會。
短促的一秒，連一個完整的呼吸都來不及。
希含驀地轉過身，雙手捂住雙頰。
一係列的動作收入秦輝眼底，在他臉上呈現出錯綜複雜的表情，好像是變化甚快的萬花筒，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想表達出來的樣子。
陽光如此絢爛而美好，璀璨了整個美麗的天空。
塵埃的天空3
即使天空那樣清透明亮，還是能感受到一層淺淺的霧靄。
午餐時分希含和楚楚買完飯的時候，整個餐廳早已人山人海了，楚楚的目光在餐廳來回搜索著空位，最後停落在陸家維身上。
她走了過去，很有禮貌地笑著問道：“陸家維同學，對麵有人嗎？”
“沒有，你們坐吧。”陸家維回答的時候，一邊的秦輝抬起頭來，看到正朝他淡笑的楚楚，對她點了點頭。
眼神的交會很短暫，來不及觸動任何心弦。
楚楚放下手上的飯菜轉身朝傻站在原地的希含招手，目光遊離的希含突然神經一緊，小步跑過來。
“你坐著，我去拿湯。”楚楚對希含說道。
“不用，我去。”
希含拒絕的話被楚楚的一個笑容給打退了回去，點頭的時候表情略帶不自然。
希含沒有動筷子，靜默地低下頭去。
似乎感覺自己的格格不入，似乎想起了開學時他們對自己的評價，希含總感覺頭的分量很重，被壓得抬不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或許是想緩和尷尬的氣氛，陸家維柔聲問道。
對麵的女生反應遲了大半拍，才回道：“哦，鄭希含。”
家維除了點頭外，似乎沒有什麼多餘的問題好問。
於是沉默又繼續橫亙在他們之中。
尷尬的氣氛讓希含的臉上有麻麻的感覺，像是被無數螞蟻攀爬而上，想找個黑暗的地方伸手拚命地抓。
“我來啦。”終於等來了楚楚的聲音，隻見她狠狠地把湯放在桌上然後甩手道，“哎呀，好燙。”
“紙巾，紙巾。”希含一邊低頭翻找著校褲兜裏的紙巾，一邊像是在自言自語。
等她僵硬地完成一係列動作的時候，對麵的陸家維已經把紙巾遞了過去。
“謝謝。”楚楚接過紙巾，在看上去嬌弱的手上來回擦拭。
紙巾的顏色白到至淺，和楚楚的手相比，色差看上去似乎不怎麼大。
都是很幹淨的顏色。
擦完之後楚楚拿起筷子，給身邊遲遲不動筷子的希含使了個眼色。
希含把紙巾收好，雙手在校褲上擦了擦，拿起筷子。
吃飯的時候四個人都很安靜，似乎是很不自在，希含對麵的秦輝一直在不停摸著鼻梁。
“你怎麼都吃素菜？”秦輝顰著眉，看著希含餐盤裏一片綠色，覺得很奇怪。
希含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在和自己說話，故此沒有立刻回答。
正當秦輝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案的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在和我說話嗎？”希含抬起頭，指著自己。
秦輝被這個慢了一大拍的反應搞得說不上話，默默點了點頭。
“哦，這個啊。”希含的筷子在素色的菜裏翻攪了一下，“因為便宜啊。”
同一時間，其餘三個人下咽的動作都定格住。
沒有想到她的回答會那樣從容淡定，意料之外的答案反倒讓其餘三個人有些不知措，麵麵相覷著。
“正好我在減肥，以後把葷菜都分你一些吧。”楚楚把自己盤裏的咖喱雞肉分了一半給希含。動作流暢而自然。
“不要，你這麼瘦還減什麼肥。”希含毫不客氣地製止住她的動作。
由於從小拿筷子的姿勢就不對，她夾了半天還沒把雞給夾回去，索性直接動用起了勺子。
楚楚的動作僵在了原地，在看不見的地方指甲用力掐進掌心。
“你真的好瘦，看上去一折就能斷，你放心，我很強壯的。”希含笑得很自然，那些從玻璃外射進來的光亮似乎把她照得整個透明。
那晶瑩的瞳仁，沒有任何雜質。
楚楚囁嚅著，最後放了口飯在嘴裏細細地嚼，然後把想說的話一並吞下。
之後的午餐在更加沉默的環境下完成，與金屬餐盤碰擊發出的尖銳聲成為唯一入耳的聲音。
吃完飯回到教室，希含正趴在桌子上閉眼休息，享受著午間的陽光和寧靜。
她知道會被打破，隻是沒有想到剛趴下就被打斷。
“張楚楚同學，我來找你商量一下昨天班主任安排的任務。”
希含順著光抬起頭來看，剛才溫煦的陽光似乎一下子感覺有些紮眼。人在黑暗之中久了，總會不習慣原本的光明。
家維雙手撐著楚楚的桌角欠下身來吃力地和她討論著。
“你坐我位子吧。”希含站起身來，把自己的座位空開。
家維直起身，猶豫了須臾：“好吧，那麻煩你坐到我位子上去。”
希含朝著家維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捧起桌邊的書走了過去，她一坐下就埋頭看起了書，像是故意避免談話一般。
空中飄下一些零星的灰塵，有比較明顯的一片停留在希含頭上，秦輝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
看到灰塵似乎沒有要落下的跡象，最後他選擇咳嗽兩聲來提醒她。
希含微微抬起頭，朝他看去。
抬頭的片刻間，那片塵埃悄然無聲地落地。
“有……事嗎？”希含怕對方隻是單純的喉嚨不舒服，自己會錯了意而已。
“沒事了。”秦輝又清了清嗓子，“喉嚨不是很舒服。”
“最近天氣不好，很容易感冒。”希含說著又捧起了書看。
秦輝張了張嘴，沒有發聲。
天空被飛機劃出一道透明的長痕，從操場上傳來的喧鬧聲有些惱人。
希含雙手捂住耳朵閉起眼背著單詞，嘴裏支支吾吾著，秦輝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
習慣性地摸了下鼻梁，推了推她。
希含放下手，慢慢睜開眼，不解地望著他。
“有些吵，我看不進去書。”秦輝指著自己手中的漫畫書。
希含的視線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看到煩瑣的圖片和糾纏的文字，疑惑道：“你這是什麼書？”
“漫畫《灌籃高手》。”秦輝把書翻過來給她看封麵，“沒看過嗎？”
希含輕輕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外星人，這麼火都沒看過？”
得到的反應還是搖頭。
秦輝把椅子往後挪了挪，塞上耳機雙腿蹺了起來：“等我看完了借你看。”
耳機裏傳出來的聲音很響，希含坐在位子上就能聽到隱約的節奏，她抿了抿唇，又自顧自看起書來。
秦輝皺著眉用餘光瞟了她一眼，再一次收回視線。
光線從沒有拉緊的窗簾中透進教室，一幕幕看上去都朦朧模糊。
希含看著書的眼皮有些發沉，眼睛有些澀澀的痛。
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睡了起來。
“那就先這樣，明天再說吧。”陸家維起身想回到自己的座位，看到希含趴在桌上睡著了，又坐了下去。
楚楚下意識地朝他的座位望去，然後轉過頭朝他笑：“她睡著了，先別打擾她吧。”
“嗯。”家維甚至感覺有一絲竊喜，找到了一個理所應當的聊天機會。
坐在自己位子上，心思卻在他們兩人身上的秦輝看到兩人越聊越投機，不由不悅起來。他沒好氣地推了推身邊的希含。
揉著惺忪的眼，希含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哎呀，我睡著了。”
秦輝用下巴指了指家維所在的位置：“馬上要上課了，你該回去了。”
“哦，知道了。”希含打了個哈欠，捧起書回到位子上。
家維看到她過來馬上讓位，還意猶未盡地對楚楚說：“那下次再聊。”
“嗯。”楚楚朝他甜美的一笑。
希含坐下後，發現了楚楚臉上的緋紅：“剛剛在聊什麼？”
“聊喜歡看的書而已。”楚楚羞赧地低下頭，嘴角卻掛著明顯的笑意。
“你喜歡看什麼書呀？”
“我這個人喜歡的東西很特別，喜歡曆史方麵的書，特別喜歡三國時期的。”
希含點了點頭，微微眯起眼：“你看過《灌籃高手》嗎？”
“以前電視裏播的時候看過，我好喜歡流川楓哦。”女孩子說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會露出特別的興奮，“希含，你喜歡誰？”
“我沒看過。”
“那個真的很好看，你有空可以去看一下。”
說完這句話，鈴聲就算準時間般地響起。
希含把本想說的話收了回去，拿起了書本。
窗外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在每個人的身上一晃而過，家維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放下的時候側過頭對秦輝說：“今天放學陪我去一下書店。”
“做什麼？”秦輝摘下耳機，悶聲道。
“我要去買些關於三國的書看。”
秦輝微微抬起眉毛看著他，心頭一凜。
放學後，秦輝陪家維來到了學校附近的書店。家維挑了幾本三國方麵的書，塞進書包。
“怎麼突然想看有關三國的書了？”
家維隨意地回道：“突然想看，沒為什麼。”
秦輝看著他，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了許多。
秦輝躺在床上看著漫畫，終於看完了，他本想收藏好，卻想起了中午對希含說的話。
動作停在空中半秒，把漫畫塞進了書包。
塵埃的天空4
“給。”早上到學校，秦輝把厚厚一打漫畫書都砸到了希含桌上。
希含雙手按著書，朝他點了點頭：“謝謝。”
秦輝走的時候，眼神瞟了一眼張楚楚。
她正低頭翻書做著預習，似乎沒有注意到秦輝的存在。
坐回自己位子上，秦輝發現身邊的家維正埋頭苦讀小說，便搶了過來：“沒想到你喜歡看名著啊。”
正讀得認真的家維被搶走了書，不免惱火：“還給我。”
“不就是魏曹操蜀劉備吳孫權嗎？赤壁之戰啊，我也知道。”秦輝一手拿著書，一手推開家維。
聽到了這些名詞，楚楚側過頭，看到秦輝手中拿著的書正是《三國演義》，臉上揚起一些潮紅。
“別鬧了。”家維搶過書，朝楚楚的方向看了一眼。
輪廓被光線照得糊成一片。家維不確定楚楚有沒有注意到這裏發生的一切。
秦輝注意到了家維的反常，才恍然大悟，在家維耳邊輕聲道：“原來是為了班花才看的啊。”
家維沒好氣地推了推眼鏡：“和你無關吧？”
秦輝視作默認，看著家維堅毅的側麵線條，心中暗暗一悸。挑著眉毛，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他，問道：“準備追？”
家維一撇嘴，把身子往外挪了挪，明確表示出了不想和他繼續交談下去的意思。
秦輝壓抑住心中的不悅，一張臉沉在那裏。
明明兩個人的心思都那樣明確，卻都不輕易表現出來。似乎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是這個樣子，礙於麵子不敢直接表達，但卻又會暗自使著小心思。
其實這也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畢竟誰都不想因被拒絕而被人嘲笑。
從來沒看過漫畫的希含被漫畫密密麻麻的字體搞得有些頭暈，研究了好半天才知道正確的看書順序。剛剛教室後麵出現的嘈雜，她似乎完全沒有發現。
這個情竇初開的年華，任何一個小細節都會讓少男少女不斷臆想。
楚楚也知道，昨天才和家維說喜歡三國的書，今天就發現他在看，這並不會是單純的巧合。
女孩子總是有虛榮心的，也喜歡被重視的感覺。
心中沉澱著的東西慢慢浮了上來，然後漸漸開出花來。
吃午飯的時候，楚楚和希含一進到食堂就看到家維朝她們招手。
“以後午飯我們幫你們留位子吧。”家維每次說話，總給人感覺輕柔得像一片羽絨一樣，悄然無息地飄落。
“那就謝謝啦。”楚楚朝他笑了笑，轉過身去窗口排隊買飯。
窗口前的隊伍排起了長龍，有著足夠的時間讓秦輝問問題。
“你是不是喜歡她？”秦輝低頭咀嚼著，卻沒發現口中的米飯早就吞下。
家維露出一個挺客氣的笑容：“你認為是就是吧。”
“真的？”秦輝抬起頭，半信半疑地望著他。
家維朝楚楚的方向看了一眼，確定她不會聽到，才側過頭看向秦輝，“別告訴她。”
秦輝摸了摸鼻梁，似笑非笑道：“你小子情竇初開啊。”
餘光看到楚楚朝這裏走回來，家維收起了表情，沉著臉：“可以閉嘴了。”
秦輝送了口飯進嘴裏，埋著頭訕訕地笑。
整個餐廳幾乎都是白色的一片，學生們整潔的白色校服顯得一張張稚氣的臉頰更加精神清雋。偶爾有幾個突兀的顏色進入視線，讓人不免會多看幾眼。
希含注意到了有幾個錯雜的顏色在食堂的一角，起初並沒有多注意，直到看到一枚寶藍色的耳釘閃耀入眼。
那個人似乎也發現了希含注意的目光，憤憤地瞪了回去。希含的心像水中的八爪魚，一個緊縮。
那個戴寶藍色耳釘的男生把目光轉移到她身邊的楚楚身上，摸了摸下巴：“那妞不錯啊。”
從餐廳回到教室，楚楚徑直走去洗手間。
由於學校的設計很怪異，高一五班那層樓隻有一間教室和一間男廁所。要去女廁所必須跑到樓下高二年級的樓層去，而途中要經過一個幽暗狹長的樓梯，因此那樓梯一般除了高一五班的女孩子上廁所沒人會經過。
從洗手間回教室的樓梯上，楚楚正甩著手上的水珠，卻傳來一個刺耳的聲音。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
楚楚抬頭，看到麵前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生正不懷好意地對著自己笑。從花式的襯衫和誇張的耳釘都能一眼識破他不是什麼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