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你們已經老夫老妻了。”
“真的是這樣嗎?”楚楚更像是在自問。
“別多想了,麥當勞到了。”希含停下車,對麵有個大大的M,黃得十分耀眼。
楚楚感覺麥當勞的環境有些嘈雜,不知為何又突然很想靜下心來和希含說這些年發生的事,她指著麥當勞旁邊一家顯得有些冷清的餐廳說:“去隔壁那家吧。”
希含停好車,熄火,抬頭往楚楚指的方向看了眼:“聽你的。”
楚楚穿上大衣,踩著高跟鞋下車,和穿著平跟鞋的希含走在一起明顯要高出半個頭。
兩人走進餐廳,昏暗的光線中悠揚的大提琴音樂飄蕩於耳邊,讓人很想放鬆自己靜下心來好好吃個飯。餐廳褐紅色的牆麵,很好地襯托出了環境的靜謐。
在靠窗的位子坐下,兩人很快地點好了菜。
楚楚脫下大衣,搓了搓手,衝著希含傻笑。
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希含掩著自己的臉:“看什麼呢?”
“很久沒見了,想多看看。”
“真肉麻。”雖然這麼說,希含卻放下了擋著臉的手,大方地給楚楚看個遍。
“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有沒有心裏話想和我說呀?”
希含隻覺得腦中的思緒紛繁蕪雜,不隻從何說起,還猶豫著怎麼開口,楚楚的話卻又響了起來:“我倒是有很多心裏話想和你說,這麼多年一直憋在心裏,除了你沒人能說。”
聽別人說話總比自己說要輕鬆,希含當然很樂意:“你說,我聽著。”
“其實你知不知道,我高中的時候喜歡的人就是秦輝,一直都是秦輝。”
開場白就太過讓人震驚,希含不由自主地張著嘴。
似乎對方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反應,希含抿了抿唇,半晌才開口道:“那你為什麼和陸家維在一起?”
說到這裏楚楚似乎有些內疚:“那時候高中什麼都不懂,覺得誰對我好、喜歡我明顯就要和誰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是很輕鬆很開心,但我想那不是愛。”
“那……”希含頓了頓,“你怎麼確定你對秦輝的是愛?”
“高三的時候我們三個都不在一個班,我後來秦輝遇見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你也知道,他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麵孔,每次打照麵的時候都想找他說話,他卻完全沒有要搭理我的意思,女孩子嘛,都是喜歡這種樣子的男生的,總感覺能輕易得到手的不會珍惜。”
希含輕笑一聲:“記得那時候你喜歡流川楓,說他很像流川楓。”
楚楚接著說:“我高三畢業拍照的時候遇見過他們,說我大學可能要出國,當時秦輝什麼反應都沒有,我還以為他對我沒有那種意思,就打算出國忘了他,沒想到一年後他也來了美國。”
“他這個人總是這樣,什麼都放心裏不表現出來,說不定當時他心裏說了一萬遍不要走呢。”見談話的內容變得有些傷感,楚楚立刻話鋒一轉。
“所以現在能和他在一起,真的覺得很幸福,因為我真的很愛他。”
心中滿滿的祝福和淡淡的心痛混雜在一起,突然想起了家維對自己的囑托,想著家維聽到這番話後的落寞眼神,心也跟著漸漸難受。
“他也愛你。”希含說,“他,從很久很久前就愛你了,所以你們會幸福更久更久。”
楚楚笑逐顏開:“謝謝你,希含,謝謝你的祝福,我就知道你會是最支持我們的人。”
“嗯,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分開。”
餐廳裏的暖氣蔓延開來,讓人感受冬天中少有的那種讓人感動的溫度。
漫長的沉默3
送完楚楚回家後,希含拿出電話,撥通了家維的電話,說想出來見一麵。
約在了上一次的飯店,家維揣著忐忑的心匆匆趕來,剛進包廂還沒脫衣服就喘息著問:“怎麼了?”
希含臉上的微笑隱退,待他坐好喘過了氣才開口:“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家維原本熱切的眼一眯,口氣像是被天氣傳染變得冷漠:“什麼意思?”
“楚楚和我說她高中的時候就喜歡秦輝,她現在很幸福。”
“胡說八道。”家維狠狠地往桌上一拍,“那她那時候為什麼和我在一起?”
希含被他的反應嚇了一大跳,驀地埋下頭。
家維不由冷笑一聲:“難道你想和我說她當初和我在一起是為了接近秦輝?”
“我不知道。”希含的聲音輕如蚊蠅。
“你當全世界的人都像秦輝那樣心機叵測?他當時利用你去接近張楚楚,你難道不知道?你難道還幫他?”
“我不是在幫他。”希含拚命搖頭,“隻是楚楚說現在很幸福,我不想再破壞。”
“那當初你怎麼就幫著秦輝來破壞我和楚楚?難道……”秦輝說到這裏嘲笑般看著她,“難道是因為那個時候你喜歡秦輝?”
“我喜歡的人不是他。”希含倏地抬起頭失控地吼了出來,“我那個時候喜歡的人是你。”
家維的表情定格住,希含又低下頭:“沒錯,我高中喜歡你。”
沉默了許久,家維才再次開口:“那你現在呢?”
一時間心跳的頻率翻了好幾倍,一下一下重重地撞擊著胸膛。
希含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什麼,這麼多年沒有再遇,這種感覺早就被藏了起來。而由於藏得太深,所以早就沒了蹤影。
有些感覺不去反複演習,終究是會漸漸淡忘的。
或許不喜歡了吧,但改變不了喜歡過的事實。
“你現在還喜歡我吧?”對麵的人開始沉不住氣逼問起來。
希含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垂著眼睛若有所思。
“如果是這樣,你應該希望我幸福,你會幫我的是嗎?”
希含終於忍無可忍:“對不起,我這次一定不會幫你,我走了。”
二話不說,希含拿起包就迅速往外走,隻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帶著悲涼的意味:“鄭希含,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希含的腳步雖然沒有放慢,但不如之前的那樣有力。
不難想象背後的人那近乎絕望的神情,混淆著最後一絲的希冀。
希含又一次加重了腳步,堅定不移地往前邁。
眼簾下漸漸濃厚起來的霧氣,是對現實的無奈與妥協。
黑夜中點起來的燈,也亮著同樣憂傷的歎息。
這次的離別後,家維再也沒有找過希含。上次自己的反應太過決絕,讓希含有些愧疚感。
每天的生活輕鬆了許多,早上做自己想做的事,下午算準了時間等楚楚,再一起吃“工作餐”。雖然一起吃晚飯被楚楚說成是工作的一部分,但用餐的地點越來越豪華也是讓希含一直介懷的事。
每天都會見麵,加上周末偶爾還會相約電影下午茶,久違的閨蜜感覺又找了回來,而這一次的失而複得顯得更加彌足珍貴。
希含記得楚楚以前說過,雪融化後會變成春天,果然陽光會毫不吝嗇地照在每個人的身上,讓人忘卻冬天的嚴寒。
脫去了冬季厚重的大衣,人的行動也利索得多。
希含和往常一樣等在停車場,知道楚楚會穿得很少,因此事先開好了暖氣。
差不多的時間,她看到一個身影出現在麵前,被風吹得飄起來的黑色衣擺瀟灑倜儻,臉上帶著與季節不符的大墨鏡。
“楚楚呢?”希含看著他身後一臉不解。
秦輝沒有摘下墨鏡,下巴的曲線緊緊斂著,發出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她今天生病我先送她回家了。”
“嗯,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吧,你好好照顧她。”
希含準備開走的時候秦輝突然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目視前方,墨鏡的背後看不見確切的表情:“已經把她安頓好了,一起去吃個晚飯吧。”
希含抬了抬肩膀,抿唇道:“好吧。”
一路上秦輝都沒有說話,希含開車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去哪兒吃?”由於不知道他平時是去哪裏吃飯的,所以車速隻能放慢看他的指示。
秦輝指了指右邊的路,道路越來越熟稔,希含開著開著才發現擦身而過的一切都有著令人懷念的味道。
“停吧。”
隨著秦輝的話,希含踩下刹車。
車子停在路邊,唯一傳來光線的地方就是一家看上去有些寒酸的拉麵館。
秦輝勾了勾嘴角:“很久沒來了吧?”
希含一下子笑了開來,笑容定格在臉上。
一秒,兩秒,三秒……
然後漸漸歸於平靜,臉上的笑意慢慢收住。
“怎麼了?”秦輝顰眉。
“沒什麼。”希含拚命地搖頭,看向前方。
“下車吧,我餓了。”
拉麵店的燈光昏昏沉沉,裏麵飄散出來的白色霧汽帶著讓人開胃的香氣,希含鎖完車看著秦輝進店的背影。
隻能用格格不入來形容。
若不是她,秦輝應該永遠不會來這種地方吃飯吧。
隻是其實他是那樣細膩而溫柔的人,為什麼之前都沒有發現呢?
希含抬頭望了牌匾──欣怡麵館──老板用她女兒的名字來命名的麵館,在這種充滿愛的地方,平時被掩藏住的溫暖都浮現了出來。
燈光落下,擦過秦輝的眉眼,他背對著希含坐下後摘下墨鏡,眼尾微微抽了抽,下巴的弧度變得深刻起來。
叫好了拉麵,希含在秦輝對麵坐下的時候他馬上收住了表情,卻還是被希含發現了異樣。
“你的臉有些腫了。”
秦輝捂住眼角處一塊殷紅色的印記:“嗯。”
似乎沒有想解釋的意思,希含便沒有再追問下去。
希含搓了搓手,似乎在這樣熟悉的場景下她才能收放自如,說話的聲音也有了元氣:“楚楚沒問題吧?”
“普通的感冒,吃了藥睡一覺就沒事了。”
“肯定因為她穿得太少了,你要叫她多穿些才是啊。”
秦輝露出無奈的表情:“我一直和她這麼說,她從不聽。”
見自己的話似乎引起了秦輝的抱怨,希含立即開口打圓場:“女孩子都愛漂亮,穿裙子也很正常,還不是為了給你出去爭麵子。”
“你呢,怎麼不見你穿裙子?”
麵對這個預料之外的提問,希含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
秦輝突然笑了起來,才一秒就收斂住表情捂著眼角發出嘶嘶的聲音。
“你不要緊吧?要不要買些什麼藥膏塗一塗?”
“沒事的。”秦輝微眯著眼的表情卻是特別迷人,因疼痛而扭曲到一起的五官讓人心也跟著揪了起來:“你還習慣嗎?”
“我?習慣什麼?”
“工作。”
“嗯。”希含點頭,“很輕鬆的工作,不用早起還有大把休息時間,讓我都不好意思拿那麼多工資。”
“我隻放心交給你。”秦輝揉著眼角,“麻煩你了。”
希含忙擺手,“一點都不會,我還要謝謝你呢。”
秦輝隻是笑著看她,帶著一點暢懷的意味。
兩個人默默吃完了麵,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麵麵相覷了一秒後希含的手機突然響起,熟悉的溫暖旋律打破了沉默。
因為平時很少會有人打自己電話,因此手機總是在包的最裏側,希含在包裏找手機的時候音樂就這樣肆虐地響著,勾起兩人錯亂的回憶。
好不容易掏出了手機,連來電顯示都來不及看就馬上按下了通話鍵。
“希含嗎?”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讓希含的眼神一下子飄到了另一個方向,像是故意要逃避秦輝一樣。
“嗯,是我。”希含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我有些話想告訴你,有沒有空?”
希含餘光看了看秦輝,他似乎正直直地逼視自己,讓她冒出了冷汗:“我沒有空,對不起。”說完立刻掛斷了電話,連一秒鍾的遲疑都沒有。
放好了手機,希含剛想解釋秦輝就用一種篤定的口氣先開了口:“還是這麼喜歡這首曲子?”
希含明白他指的是自己的手機鈴聲──“天空之城”。
“一直懶得換而已。”希含抓了抓頭發,想叫老板結賬來打斷這個話題。
“是……陸家維?”秦輝說話的時候,微微眯起的眸子裏透出一股犀利的冰霜。
被拆穿的希含感覺麵部有點僵硬,光線在她順直的頭發上打出一圈淡淡的光。
“對不起,一直沒有告訴你,他……這次是想找我幫忙……”
“我知道。”秦輝的聲線異常穩重。
“你知道?”希含瞪大眼看他。
秦輝點了點頭:“他在想些什麼,我都知道。”
像是被看穿了心思,希含立刻低下頭。
“他剛剛電話來,和你說了些什麼?”
希含的眼睛慢慢抬起,直到與他的視線交觸:“他說有些話要和我說。”
“能不能……不要去?”
希含從秦輝的臉上看到一份不安,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問題,有一種哀求的錯覺。
“放心我不會去,我不會再見他了。”
秦輝像是鬆了口氣,腦海中一些要說的話變成黑色的固體,錯亂地團在一起讓人很難從中找出要確切表達的語句。希含倒鎮定地開了口:“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拆散你和楚楚。”
被希含這句話搞得有些發蒙,秦輝理了一下思路,問道:“怎麼突然這麼說?”
“沒什麼。”希含搖頭,“隻是楚楚和我說現在很幸福,她,和你在一起很幸福,我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的,更不會幫助任何人去破壞。”
還沒有把剛才的話徹徹底底全消化光,秦輝就聽到了一句更讓人值得回味的話。
“這一次想拆散你們的人,我永遠不會原諒他。你們,永遠不能分開。”
漫長的沉默4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和自己的初衷往往背道而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每個人的世界中都有不能被告知的過往和埋藏得太深的情愫。
像是溺水般透不過氣來,可把自己推入了這個深不見底的湖中的人,除了自己又能是誰。
吃完飯秦輝讓希含先回去,自己卻去了附近的一個冷酒吧。酒吧裏沒有電燈,幽幽的藍光從透明的柱子裏淡淡浮現出來,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死寂與壓抑。
秦輝在服務員的百般勸說下還是點了最烈的酒,一杯接著一杯地灌。眼睛附近的疼痛與剛才希含所說的話重疊交替在腦中,像是惱人的蒼蠅一般盤旋發出嗡嗡的聲音。
秦輝的心中充滿了怨恨,他恨時間不能倒轉、他恨當初自己沒能表明立場、他恨曾經那幾個含糊不清的午後自己沒有狠心說出真相。
而這一切的一切,成就了今天這個萬劫不複的結果。
把自己灌到徹底醉了,秦輝攔了輛出租前往楚楚的家中,門鈴按了很久,楚楚才披著大衣昏昏沉沉地打開了門。還沒看到對方的臉,一股刺鼻的酒味就已經傳了過來,楚楚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發出的聲音悶悶的:“怎麼了?喝了這麼多酒?”
秦輝什麼都沒有說,用力地抱住了她。
似乎很少對自己做這樣親密的動作,楚楚倒是毫不猶豫地笑了出來。她輕輕拍著秦輝的背,放柔聲音:“怎麼了?”
秦輝隻是手上的力氣更重,胸口突然湧起一陣酸澀,他蠻橫地捏起楚楚的下巴就吻了下去,每吸一口氣都像是攝取了周身所有的氧氣。
空氣中他特有的煙草味與濃重的酒味混在一起,卻都能感覺到屬於他獨有的香氣,楚楚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狂野與粗暴。
秦輝把楚楚橫抱了起來,熟門熟路進到她的房間把她安置在床上,昏暗的房間內除了旖旎的氣味和混合著的嬌喘聲,隻剩下冷冷的夜色在地上折射出寂寞的光。
第二天楚楚睡到了很晚,醒來的時候隱隱聽到外麵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安然地繼續閉上眼睛,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她在床上坐了起來,低頭看去潔淨的床單,每個角落都不放過,卻還是沒有找到屬於處子的殷紅。
──怎麼會這樣?
她用被子捂住胸口坐在床上,瞳孔瑟縮。
女孩子的第一次不都應該落紅嗎?自己明明是第一次,為什麼沒有?昨天夜裏也不記得有特別的陣痛。
──怎麼會這樣?
她又一次問了自己。
絕對沒有做過任何背叛秦輝的事,隻是這樣一個事實擺在麵前,連自己都懷疑是不是曾經被綁架過下了藥才會失去那一段記憶。
苦思冥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結果,楚楚穿上衣服走到廚房,看著秦輝忙碌的背影,心裏想著,興許他沒發現,又興許他不在意。
清了清嗓,露出與平日無異的微笑:“早。”
秦輝聽到了聲音半側過身看了她一眼,又轉了回去:“起來了,吵醒你了?”
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常,楚楚定下了心在餐桌前坐下:“食物太香了,忍不住肚子餓了。”
秦輝身上的西裝還是看不見任何皺褶,也完全沒有宿醉後的頹喪感,楚楚看著他的背影出神。
完成一係列利索的動作,把冒著香氣的早餐端到楚楚麵前。
楚楚搓了搓手心拿起刀叉,鼻子嗅了嗅:“好香哦。”
秦輝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襯衫,看了看表:“我還要上班,先走了。”
楚楚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秦輝在門口穿上了鞋,準備打開門的時候停住了動作,聲音像是從背後一個遙遠的地方傳來:“昨天的事……”似乎是想說對不起,可其實這對於戀人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如果說對不起會顯得很奇怪,於是改口道:“放心,我會負責的。”
說完了話,楚楚聽到一陣倉促的關門聲,然後隻剩下秒針走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