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的身體經過一個冬天徹底壞掉了,這些年顛沛流離加上傷病,能挺到現在已是強弩之末。
可在他生命最後的歲月裏有唐嬋陪著,已是老天對他的格外恩賜。
他半躺在床頭望一眼桌上放著的僅剩兩粒藥的瓶子,努力挪動著身子將其抓在手裏,傅薇剛好撩簾子進來,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稀粥,“你醒了。”
他點點頭衝她招手,“過來坐。”
傅薇依言坐在床邊攪動著碗裏的粥,“今天的總算沒熬糊,你嚐嚐?”她送了一勺到他嘴邊,他張嘴吃下去笑起來,“以後一個人也餓不著了。”
“誰說我要一個人了,你好好吃藥將養身體,等到時局平穩我會想辦法送你出國去治療。”
“去找他吧,我知道你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不過是怕我難受。你看我能吃能睡好得……”噗,楊崢說著話心口一陣腥甜,趕緊偏頭拿起毛巾,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中,殷紅的血浸透毛巾落在掌心。
傅薇放下碗拍著他的後背,“我找人你激動什麼?都說了不要憂思了。”楊崢瘦削的肩胛骨有些硌手,眉眼也瘦得嚇人,她知道他活不長了,來的那天就知道。
所以她選擇留下來給他找藥照顧他,費盡心力也不過延長了幾個月而已,眼看即將春暖花開,他的生命卻也走到了盡頭。
“我想出去走走。”
躺在床上的時候寒風凜利,困於那一張床上已長達數月,望著湛藍的天空和枝頭冒綠的新芽,楊崢的臉色看著竟比往日多了一絲生氣。
傅薇沒敢帶他走大路,叫了一輛黃包車直接拉到了河邊,楊柳依依桃李芬芳是人間春色。
“薇薇,謝謝你。”兩人坐在石凳上望著河裏躍出水的魚兒吞吃落在水麵的花瓣,他靠著她的肩說了這麼一句。
傅薇眨眨眼笑了一下,“不客氣”
“對不起,那時我不該逃。”若沒逃他跟她絕不止於朋友,若沒逃他會用自己的生命隻愛護她一個人。外人說起楊隊長,都讚一句英雄,可他不想做英雄,隻想守著她一個人。
若有來生,他定然不逃也不會任她一個人吃那麼多的苦。
“都過去了。”
楊崢笑了一下往她肩上靠了靠,伸手摟著她的腰,“我累了,讓我靠一下。”
壓在肩上的重量慢慢變沉,耳邊再感受不到一絲呼吸,攬在腰間的手也垂了下去。傅薇使勁眨眼斂去眼裏的酸澀,一動不動。
咕嚕嚕,從遠處滾來一顆梨子,碰到了腳,她回頭看去,李元湘抓著破裂的袋子站在幾步開外麵如死灰,“我,他……”說著已是淚流滿麵!
過了冬日的肅殺,萬物複蘇人心也跟著浮動起來,許是殺人太多,傅偉業最近睡不踏實,總覺得有人作祟要殺他。是以今天接到傅妍的邀請來馬場賽馬散心,也帶了烏泱泱一群跟班。
“二哥,你這是越活越怕死了啊,我這裏已是銅牆鐵壁,害怕保護不好你?”
傅偉業站在觀眾席上看看四周,陰著臉道,“若不是你答應有消息給我,你以為我會來?說吧,醒獅那幫人在哪兒?”
傅妍忽然笑了起來,“二哥還真是不講一點人情,我賣消息給你有什麼好處?”
“跟你我還講什麼人情。”話是這麼說他還是看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我聽說上麵有離開的意思,我也正在想辦法搭上這條線,你也早作打算吧。”
“情況已經惡化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你以為?反正我是不能在這裏待下去。”他殺了太多人,再不走隻能等著被殺。
傅妍望向馬場中間肆意奔跑的馬匹眯了眯眼睛,她又該何去何從呢?她愛的逃之夭夭恨的已成白骨,世間竟再無留戀,是走是留似乎也沒什麼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