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與眾不同,有別於時下大眾的審美標準,使得謝采青在崇尚標新立異的大學男生中大受歡迎。自迎新晚會之後,便時常有男生找她搭訕,要聯係方式。她全部禮貌回絕,明確告知對方自己已經有男朋友。
那麼問題來了。
爆紅之後,謝采青幾乎天天和宿舍小姐妹同進同出,上課吃飯自習,沒人真正見過她口中的“男朋友”。沒準隻是她拒絕男生搭訕的借口,所以“十大校花”評比帖裏,她的感情狀況一項到現在仍被顯示為“單身”。
連宿舍三個小姐妹,包括羅子航在內,每個人都在問“謝采青的男朋友去哪兒了”。
按511宿舍“誰交男朋友誰請吃飯”的規矩,謝采青和盛雍這頓飯一直沒著落,李姝書為抒發情感,頗具創意地改編了李之儀的《卜算子》:
我住新校區,君住老校區;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飯何時請?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江南憶”。
(注:“江南憶”是一家知名連鎖江浙菜館,是吃貨李姝書的最愛。)
盼呀盼,半個月過去了,女孩們終於盼到了日思夜想的這頓飯。地點定在老校區附近的“江南憶”總店,四個女孩提前出發,坐公交去老校區和盛雍會合。羅子航不知從何處收到線報,早早等在三號女生宿舍樓下,厚著臉皮非要多添一雙筷子。
在去往校門口的路上,羅子航單獨叫住謝采青:“那天晚會上,主持人介紹節目,說你是少陽南派醒獅威音堂的傳人。幾年前有段叫‘獅子下山’跑酷速降的視頻,在我們圈子裏大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視頻裏的高手也是來自威音堂。”
謝采青已經猜到他會問什麼:“沒錯,是我。”
羅子航長“哦”一聲,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你說你練跑酷另有目的,你的目的應該是錄那段視頻吧?用與舞獅結合的跑酷形式,為你家的威音堂打廣告。謝采青,真有你的!”
謝采青沒有否認。
高一那年,是威音堂最岌岌可危的艱苦時期。謝明毅秉持傳統,堅決不肯接受任何形式的商演邀約。弟子們收入微薄,紛紛轉行,更有人不顧師徒情分與行規,轉投他人門下,令謝明毅心灰意冷,一度曾想扯旗關張。
威音堂是謝明毅的畢生心血,謝采青心裏很清楚,父親不能沒有威音堂。它倒了,意味著父親也會跟著倒下去。
一次偶然的機會,謝采青在網上看到一段高山速降的視頻,發現與獅舞技巧有不少相通之處,便動了將兩者相結合的念頭。她有武術功底,悟性高天賦又好,隻用了短短半年,就已經可以完成許多高難度動作。
其間,她隱瞞了包括父親在內的所有人,唯有三師兄知情,也支持她大膽嚐試與創新。那段“獅子下山”的視頻,也是在三師兄的提議和幫助下順利拍攝完成的。“獅子下山”風靡網絡的火爆程度,她始料未及,一邊欣喜於慕名而來的學藝者絡繹不絕,威音堂起死回生,一邊也已經默默做好準備,心甘情願接受父親的責罰。
事實上,她等來的是父親觀念上的轉變,他開始試著用進步包容的眼光,去看待傳統技藝的發展和保護。她也因此知道,父親並不是一個陳舊保守的人,隻是在黑暗中獨自前行太久。僅憑一人之力扛起傳統技藝的大旗又太難,父親如履薄冰,必須謹小慎微。想要做出改變,需要有人為他點亮哪怕隻一點的希望之光。
謝采青以前可以為父親點亮那束微光,她相信,以後同樣可以。
秋意漸濃,北風蕭瑟,枯黃落葉打著旋漫天亂飛。
等公交車的時間,四個女孩裹緊外套圍在一起聊天。誰也沒注意被晾在一邊的羅子航的幼稚舉動。他挑起落葉,偷偷扔進竇心寧外套的兔耳朵帽子裏。
苗燦太瘦不扛凍,又愛美穿得少,抱住身旁暖烘烘的謝采青取暖,笑著抱怨道:“以前我隻知道有跨省跨國的‘異地戀’,你和質子殿下跨校區而已,也能談出‘異地戀’的效果,我也是服氣。”
長達半月隻能靠電話聯係,謝采青今天的心情格外好:“距離產生美。”
“你的質子殿下已經夠美了。”李姝書手捧特大杯奶茶,好奇地問,“你跟著體校小姐姐到處表演,忙著打工賺學費生活費,我可以理解。質子殿下呢?他老板再慘無人道,實驗室再忙,也不至於二十四小時全天無休吧。”
“我也不太清楚。”謝采青搖搖頭,“他隻告訴我,柏延哥有個新項目找他幫忙。最近一周,他們全國各地到處飛,昨天晚上才從廣東江門回來。”
謝采青對做生意一無所知,盛雍沒有具體講,她也不會追著多問。
“采青,我給你提一個小小的戀愛建議,你不許生氣啊。”竇心寧牽起她的手,得到她的首肯後,認真道,“我偷聽過你和質子殿下打電話,先聲明我不是故意的。我覺得你應該多跟他撒撒嬌,打電話就應該把‘想你呀’‘愛你喲’像口頭禪一樣常掛在嘴邊。”
謝采青有勇氣做出大膽親密的舉動,卻不習慣情話連綿,有些為難:“這些他都知道,沒有必要天天講吧。”
“要講的,男生愛聽。”苗燦接過話,問正彎腰撿落葉的羅子航,“那個男生,你說對吧?”
“對什麼?”那個男生忙著惡作劇,沒聽清,直起腰見所有人都在看他,忙扔掉葉子裝沒事,麵向車輛實時信息顯示屏,“你們聊你們的,我看看車來了沒。”
竇心寧忽然想起一件事,問:“我幫你寫的上報材料,學校審核通過了嗎?”
“過了,過了。”羅子航答,“幸虧登山社那五個人平安無事,沒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不然,我不知道還要寫多少材料才夠應付學校的檢查。”
“羅子航,賴著我們混完質子殿下這頓飯,你是不是也該兌現請我們吃道歉飯的承諾了?”李姝書眼光帶笑,若有若無地掃過竇心寧,“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今天是誰給你通風報信的。”
竇心寧不背鍋:“我沒通風報信。是他想找我代寫選修課小論文,我告訴他與質子殿下有約在先,沒空。”
“喂,你把我們寧寧當什麼,免費勞力,你的專屬幕後代筆嗎?”苗燦護短,瞪著羅子航問。
“她才不免費,千字五十起價,三千字起跳。”羅子航也不背這個鍋,“還讓我給她打小廣告,必須宣傳到宿舍到個人。她現在買賣做得可紅火了,想找她代筆,先預約付訂金。”
“助人為快樂之本,你不要把我講得像一個無良商人一樣。”竇心寧狠狠白了他一眼,其實沒多少底氣,有些心虛地拉起兔耳朵帽,沒戴上,先稀裏嘩啦被扣了一頭落葉,“羅子航!”
元凶假裝沒聽見,抬手欣喜一指:“車來啦!”
五個人出發得早,比約定時間提前到達。四個女孩第一次來老校區,決定進校園轉轉,去膜拜那兩株作為鎮校之寶的銀杏樹。
原本是呈三角形分布的三株銀杏,因為新校區落成,其中一株被移植過去,隻剩下兩株相依相伴。不知是哪位,或許很多位富有理想浪漫主義情懷的學生,由此演化出了一段美麗的愛情故事:
三株銀杏的前世是三個愛恨癡纏的男女,就好比林梁金三人的關係,有癡戀中的曠世情結,也有離散後的萬般淒涼。這一世的三株銀杏依舊為情所困,癡癡纏纏,直到其中一株突然之間頓悟,看開了想通了釋懷了,選擇放手離開,於是便成就了現今中心花園裏,剩餘兩株銀杏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因為這個虛構的愛情故事足夠打動人心,Z大曆屆的學生,尤其是情感豐富的女生們,都喜歡來兩株銀杏樹下許願,願真愛降臨,情路坦蕩。成雙結對來許願的也不在少數,戀愛中的男女唯願此情不渝,此生不負。
願望永遠是美好的,說到底是一個概率問題,有的靈,不靈的更多。畢竟大學戀情存在的變數太多,最終能從穿校服走到穿結婚禮服的情侶少之又少,都是幸運兒。
能不能成為幸運兒,兩株銀杏樹當然說了不算,但不妨礙女生們寄托美好期許與希望。511宿舍的四個女孩也不例外,硬拖著羅子航帶路,直奔情侶銀杏。
老校區的熱門景點,因為今天大風降溫,顯得有些冷清。
羅子航領路走在前麵,他個子高,視野更開闊。快到銀杏樹時,他猛地刹住雙腿,轉過身張開雙臂,急匆匆把女孩們往來的路上趕。
“今天天氣不好,不適合許願,許了多半也不會靈驗。走走走,改天我再帶你們來。”
“許願隻看心誠不誠,什麼時候改看天氣了?”苗燦不高興,一巴掌推開他,“你別擋道,都快到……”話音即止,她也慌裏慌張加入羅子航的行列,“天氣不好代表老天爺今天心情不佳,確實不適合許願。聽他的,改天。”
苗燦說著猛朝李姝書使眼色,李姝書隻敏銳地扭頭瞥了一眼:“我同意,就這麼愉快地決定吧。”
“決定什麼呀決定!”個頭最矮的竇心寧被他們推來搡去耍得團團轉,“你們幹什麼,還能不能讓我和采青好好走路?”
旁邊的謝采青靈活閃身到一側,麵無表情:“你們不要再推了,我已經看見了。”
此話一出,以羅子航為首的三人小分隊放棄了徒勞的驅趕行動,靜悄悄裝起呆木頭。竇心寧已經產生不祥預感,脫身後立刻望向銀杏樹,隻見質子殿下站在紛飛黃葉之中,被一個漂亮姐姐緊緊抱著。
這畫麵很美也很尷尬,除了謝采青,沒人敢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