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潤澤照例早早地起來,背起糞筐糞叉,出了桃家大院。桃李莊許多人都知道桃潤澤的這一習慣,他對街道上的糞便視而不見,他每次都直奔村西的田野,人們看到他並不真的撿拾糞便,而是在很多田間地頭繞來繞去,臉上放射出一種興奮的光芒。上年紀的人都說,桃潤澤還是忘不了他曾經創下的基業,人們都知道他繞來繞去的地方就是幾十年前他家的祖業。沒人想他會有一天重新奪回那些土地,或反攻倒算什麼的,他隻是通過那種繞來繞去的方式回憶著他逝去的一切,回憶著過去的美好時光。當他路過苟家院門時,赫然映入他眼簾的就是苟家大門門環上掛著一隻破鞋,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他哼了一聲,匆匆地朝村西走去。
太陽躍上屋頂很高的時候,牛曼才從睡夢中醒來,急急忙忙從床上起來,打開了屋門,正要為全家人準備早飯。她聽見外麵似乎有吵鬧的聲音,便打開了院門,胡同口圍了許多人,似乎在議論著什麼,還對她家門口指指點點,見她開門出來都用異樣的目光看她,她環顧四周,一下發現了門環上掛著的破鞋,她馬上明白了一切。她全身顫抖著,一把抓下那隻破鞋,黑眼睛裏射出了憤怒的光芒,她破口大罵,嘴裏唾沫星子亂飛,她一聲高似一聲,通紅著眼睛,她足足罵了一個小時,嗓子啞了,身子累了,人群才漸漸散了,她方才住口。她回到屋裏,一下癱倒在床,一時覺得孤立無援,做個女人怎麼這麼難?她嗚嗚地大哭,苟晴和明明守在她身邊一言不發。
當她安靜下來的時候,開始琢磨,究竟是哪個王八蛋掛了這隻破鞋呢?她想起昨天晚上斥責桃潤澤的情景,一個畫麵映入了她的腦海,她知道桃潤澤有早起的習慣,那個老地主路過我的院門時,一定是看到了地上的這隻破鞋,於是他鬼鬼祟祟,伸出了他的肮髒而罪惡的手……一定是他,是他沒錯,他對我懷恨在心,在我背後下這樣的毒手。她在院落中,背著雙手遛來遛去,目光中閃出仇恨和憤怒之情。黃狗討好地用嘴巴蹭著她的右腿,不停地朝她搖著尾巴,她一腳踢開了它。黃狗見主人生氣了,便低眉順眼地溜到了一邊。她的目光緊緊盯著黃狗,想起前兩天黃狗曾經叼著那隻破鞋在院子裏亂跑,一定是它叼出了院門,她生氣地跑過去又狠狠地踢了黃狗一腳,黃狗嗚咽了一聲沒有動,她越來越凶狠地踢著黃狗,最後她一把揪住了黃狗的耳朵,彎著腰走出了大門,狗兒一直低聲嗚咽著,當時桃李莊許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情景,人們不知道這婆娘凶巴巴地揪著這條狗究竟要幹什麼。牛曼揪著黃狗直接來到了大坑邊。大坑已經結了厚厚的冰層,在接近岸邊的冰層上被人們鑿了幾個窟窿,牛曼把黃狗的狗頭一下子摁進了冰水中,黃狗拚命掙紮哀嚎著,濺出的冰水澆了牛曼滿頭滿臉,她使勁摁著狗頭不讓它掙出水麵。圍觀的人都說,這婆娘一定是瘋了,她哪像個女人,那大小也是個性命兒啊。狗兒終於平靜了,她方才住手,用手抹了兩下臉上頭上的冰水,氣衝衝地拎著濕漉漉的死狗回家。直到許多年後,桃李莊的人們還依然清楚地記得,一個旁若無人的女人,拎著一條黃狗的屍體,怒氣衝天地走在大街上,留下了一路的水跡,那女人的背影令人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