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樺樹的一根枝條上,在茂密的葉子中間,依稀可見一小團栗色的東西。它動了,一點點伸展開來,又重新變回了一隻小鬆鼠。小鬆鼠伸直脖子,轉動著腦袋,往四下裏細細張望,久久地觀察著。但是,從樹冠那兒根本看不見狐狸,所以它小心翼翼、悄然無聲地沿著一根根樹枝往下溜了。跳一跳——東張西望一下;又跳一跳——伸長小細脖,往下偷偷瞄一眼。
“唉,笨蛋,笨蛋!”小兒子悄聲說,“你看它就要跳下地了。我們快點去把狐狸趕跑吧!”
“等等,等等!”我悄聲說,“讓我們來看看這事兒怎麼了結吧。”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親眼目睹狐狸獵鬆鼠。
小鬆鼠已經下到了白樺樹半中腰的一根樹枝上了——可就在這時,它突然屏息不動了,又突然渾身戰栗,發起抖來,一個勁兒地叫呀、跳呀!
“它看見了,它看見了!”小兒子悄聲說。不用說,有一根頭上帶點白的火紅色圓筒狀的東西——狐狸尾巴——從灌木叢裏露了出來,小鬆鼠也發現了它!
“嗨,狐狸老兄!”我心想,“勝利的號角吹得太早啦!你以為,這就是你口中穩拿的小鬆鼠了?不想你那尾巴一炫耀,就暴露了你自己嘍!”
狐狸尾巴尖立刻便消失在灌木叢中了。但是小鬆鼠卻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它氣得渾身發抖,“吱吱”尖叫著,大聲辱罵狡猾的狐狸——隻是我不懂它說的是哪一類鬆鼠語言。爾後,當狐狸尾巴消失不見後,小鬆鼠也就沒有聲響了。可突然,小鬆鼠像被什麼東西嚇破了膽似的,又飛速盤旋著上了那救了它性命的樹冠。也許它以為頃刻間狐狸就會從灌木叢後一躍而到半樹腰把它給抓走吧?
“這事要拖個沒完了,”我悄聲對小兒子說,“但是——狐狸看起來很有耐心,哪怕一直埋伏到晚上,可小鬆鼠卻餓著肚子,白樺樹上既沒有鬆果,又沒有榛子,它早晚是要被迫下來的。”
過了幾分鍾,狐狸、小鬆鼠都沒有動靜。小兒子動手拉我的袖子:“我們把狐狸趕走,然後去摘蘑菇吧。”忽然,小鬆鼠又從它的藏身處露出頭來,跳到了白樺樹頂端的一根細枝條上。這是樹枝上最長的一根枝條,好像一隻伸出的手,直指森林的邊沿,指著那株長在極邊處的鬆樹——半小時前小鬆鼠剛從它上麵溜下來。小鬆鼠在枝條上快跑了幾步,隨後猛地一跳,樹梢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瘋子!”小兒子悄聲尖叫起來,“它……”
小兒子是想說小鬆鼠一定會掉到狐狸嘴裏去的。但他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事情就那樣迅速地了結了。其實不用說也清楚,小鬆鼠沒計算好:它不可能從白樺樹上一直跳到林邊。即使最靈巧的鬆鼠也不可能從空中飛越如此長的距離——畢竟不是鳥!看來小鬆鼠怕是絕望之下才來那麼一下的:聽天由命吧!因此,還沒飛到一半距離,它就從空中掉了下去。真該看一看它撐開四肢、挺直尾巴飛身而下,直愣愣撲向狐狸藏身的灌木叢,直愣愣撲向狐狸的畫麵!
可是,它還沒來得及飛到灌木叢,狐狸就……你們想,狐狸一定會飛身躍起,抓住小鬆鼠,一口就把它給吞了。
才不呢!狐狸匆忙跳出灌木叢,沒命地逃跑啦!小兒子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差點兒沒把我耳朵震聾!
小鬆鼠因為掉在了灌木叢中,沒有摔傷。細細的枝條就像彈簧一樣,接住了它輕巧的身體,輕輕往上一彈,又重新接住,最後再從容不迫地把它放到了地上。鬆鼠一跳兩跳三跳就上了鬆樹,從鬆樹轉到白楊,從白楊又轉到另一棵什麼樹上,最後躲到林中,消失不見了。
小兒子哈哈大笑,眼淚都笑了出來。整個樹林,包括樹葉、草莖、灌木上的小水珠兒,仿佛也跟他一起哈哈大笑。
“瘋子!瘋子!”小兒子擦著笑出來的眼淚一再反複地說……“真是瘋子!你看它就是硬往狐狸身上跳!怎麼著?狐狸反而給嚇跑啦!……那個狼狽相,連尾巴都夾緊了!真是個瘋子!”
“怎麼樣?”等他笑夠,我說,“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麼我不讓你在克廖巴爾達麵前驚慌逃跑了吧?”
“懂啦。懂啦。
旗鼓相當勇者勝,弱能敵強自分明。
至理名言人人曉,何須畫圖空論證?”
他從哪兒抓來的這首小詩,我就不知道了!他肚子裏塞滿了各種小詩,就像放炮似的,常常突然地給你來幾下。
這天,我們從林中歸來,心情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