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夜月聞笛 應是腸斷之聲(1 / 2)

嶽衝回到家中也有幾個月了,身上傷早已痊愈,畢竟對方還是沒下得狠手。這段日子裏,他很喜歡去找村子西頭的楊老漢聊天,當然了,多是他聽著對方在回憶些年輕時候的光彩事跡。

楊老漢叫楊鬆,現在已是知天命之年,據說年輕時候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好後生,還在餘杭縣城裏有產業,好久一段時間裏好不風光。然而人有旦夕禍福,不知怎的就破落了下來,淒淒慘慘落得個孤老小村的結局。

楊老漢會吹笛子。

夏天夜裏南山村苕溪的木橋上總有許多人在乘涼,木橋少了木欄杆,約丈餘闊,四五丈長,他們有的坐欄杆柱上,拍拍芭蕉扇聊天,有的就用圍身青布大手巾一攤,睡在橋上,也不怕睡著了滾下去。隻見好大的月色。漸漸起露水,人聲寂下去,就隻聽得橋下溪水響。

這時楊老漢就會吹橫笛,值吹得溪山月色與屋瓦變成笛聲,而笛聲亦即是溪山月色屋瓦,那嘹亮悠揚,把一切都打開了,連不是思心徘徊,而是天上地下,星辰人物皆正經起來、本色起來了,而天下世界古往今來,就如同“銀漢無聲轉玉盤”,沒有生死或成毀,亦沒有英雄聖賢,此時若有恩愛夫妻,亦隻能相敬如賓。

因為大哥的關係,嶽泉也常在這樣的月夜靜靜聆聽楊老漢的笛聲,心也跟著笛聲悠悠飛到瓦上、河上、天上,最後不見。

沒有妻兒的楊老漢對小孩有著特殊的喜愛,可惜願意同他親近的孩子幾乎沒有。他常會用自己耕樵所得的**收入換做糖果去討孩子們的歡心,孩子們也願意接受他的糖果,但一旦拿了他的糖果就又都躲的遠遠的,不再同他往來。而他也不介意,仍換糖給孩子,樂此不疲。

孩子和大人一樣,也會趨利避害,也會趨炎附勢,隻是他們是不經思考的自然而為。他們總喜歡團聚在有勢有財能帶給他們利益的人周圍,又或者是對方的能力能讓自己敬服。如楊老漢這般,雖然也不時會給自己糖果吃,但看他的人,他的居所就能知道他的生活也不如意,這樣偶爾的糖果就是他的極限了。因此往往是吃了糖果就不再理他了,一點不顧及楊老漢的心情。也幸虧楊老漢幾經浮沉,才能對這些都無所謂了,無改地給予糖果。

跟著楊老漢的日子裏,嶽衝改變了很多,所以大家對他的熟悉感也少了許多,也更不會想到他竟又獨自去了餘杭縣城。

這回嶽家一家人知道這個消息還是同村以為進程遊玩回來的後生帶來的,是他發現了在村子到縣城的這條路邊有一個形容枯槁,披頭散發的男人,恍惚認出是同村的嶽衝,湊近一瞧見真是,但無論他怎麼搭訕對方都不理他。以他的力氣還是拗不過身強體健的嶽衝,也動不了強,隻得飛速趕回來將這事告知了嶽家人。

嶽父聽了自是大驚,喚上幾個交好的友鄰,趕忙去找自家兒子。一行人風塵仆仆地趕到時,發現果然是嶽衝一副失魂落魄之態頹座在黃土道邊,來往行人車馬揚起飛塵,將他整個人都沾染,他也跟那滾滾紅塵一樣,失了自我。

“這是咋個了呦?”嶽父心中哀歎,“自家老大怎的整成這副樣子了啊?”

同行的幾個村民麵麵相覷。縱是如此,嶽衝還不知不覺一般,仍自發著呆,全無視了周圍圍著的鄉親老父。

“老大,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又跑縣城裏去了?跟你說了,咱農民沒這個命,來,跟爹回家。”嶽父心痛萬分,有的隻是父親對孩子的愛護,輕輕扯了扯嶽衝的手臂。

嶽衝就像個活死人一樣,任由他拉扯。嶽父一上勁,就將嶽衝帶了起來,嶽衝也不反抗,就這樣由嶽父帶著往家裏走。幾個村民哪見過這樣的陣仗,隻跟在二人身後走著。土道無人,行人行走其上,雖值盛夏盎然生機之時,亦顯悲戚。

往後幾天,嶽衝整個人就跟丟了魂似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幾乎沒怎麼動彈,也沒聽他說過一句話。嶽泉為此回到家中幫著照顧大哥,也費盡心機想要開解大哥,終也是無功而返。家裏幾人為此可謂操盡了心,結果仍是無濟於事。

然而就在這幾天後,嶽泉還沒起來就聽見院子裏傳來動靜。起身往旁一看卻發現大哥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連忙穿衣而起炁院中察看動靜,卻見院中忙碌的身影正是自家大哥的。這早早的,他已起來做些掃除收拾的事務,見到嶽泉出來還笑著衝他打了招呼:“早啊,三兒。沒想到把你給吵醒了。”

額······終點不是這個好吧。嶽泉看著判若兩人的大哥,默默回道:“恩,大哥早啊,你這是?”

嶽衝哂然一笑,看來竟有了幾分灑脫:“沒什麼,總不能一直如之前般行屍走肉地拖累了這個家吧。大哥也二十又一了,做夢做了這麼久也該醒醒了。”

“啊!這······”

“好了,別這這那那的了,所謂‘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你大哥現在沒事了,咱家的生活還是該好好過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