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Chapter One(1)(1 / 3)

傳說上帝每覺得人間乏味的時候,就拾起一顆小石子,投入人間,一番震蕩後,又重歸平靜。在東方遙遠的國度,漢水的兩隅,有一座古老的城,名叫襄樊。人們在這裏繁衍生息,如果說繁衍是一項人類必然的任務,那麼被繁衍的人,則是必然中的偶然。偶然的人終究遇見偶然的人,發生些偶然的事兒,最終卻又相逢在必然,這不能說不是一個充滿形式感的枯燥結局。

有人說甲午戰爭的賠款,日本人借此辦了教育。一百多年後,中國人知恥後勇,把教育辦到了極致。三十年前,中國的大學生僅有幾十萬,三十年後翻了十倍,這簡直是一個偉大的功績。襄陽有一所實驗高中,實驗出了成千上萬的少年英才,幾十年來奠定了自己的名氣。在襄樊這座城市,能進實驗中學讀書,這已經是一個可以炫耀的榮譽,仿佛半隻腳已經踩入了大學。無奈僧多粥少,有多少懷有夢想的熱血男兒,站在實驗高中的大門口,流下了悲愴的淚,而文學謙卻有幸混跡於實驗高中。

文學謙出身普通。父親是政府機關的一個小公務員,為人老實本分異常,嘴巴緊,不會說話,交際能力也很普通,早年讀過大學,學的是電氣工程與自動化,畢業後遠離電機,分配在政府某辦公室做些雜事,無非給各個部門按時送水,送雜誌報紙稿紙之類,有時候寫個通知什麼的。文父附庸風雅,素有古典情懷,好看山看水,最厭惡大城市,當年畢業的時候分配工作,想到大城市太大,上班太累,不如留在襄樊這小地方,有山有水,倒也滋潤。文父上學時頗為羨慕陶潛鬼穀子這樣的隱士,向往一個後院,幾畝薄地,種些花花草草的日子,後來倒也實現了這點夢想,單位分房的時候,如願拿到了一樓,一樓有個後院,麵積不大,圍牆一圍,倒也是個自在莊園。文父托人在裏麵打造了石凳、假山,若不是麵積有限,池塘是不可免的,想起五柳先生的日子的確滋潤,五柳先生雖然不好名利,但是也沾了從前人少地多的光。文父把院子布置停當,種下花草,結了一串葡萄藤,所剩空間無幾,種樹是不成了,圍牆外正是馬路,一棵發育不良的梧桐高過圍牆,枝幹探了進來,文父心想乃是天意,心底把自己喚作梧桐居士,多念幾聲覺得壓韻,不禁暗暗得意。

文母正是名校老師,水平尚可,尚無被學生寫信要換掉的記錄,這也算是不小的榮譽,現在的學生滑得很,見麵恭恭敬敬地叫老師,晚上就在家裏連夜寫參你的折子,早上乘沒人看見丟入校長的信箱,或者在家長麵前抱怨老師水平之低劣,舉止之猥瑣等等,舉止猥瑣大多針對男老師,多也為學生自作多情,但是水平低劣一般大多針對女老師,女老師跟男老師相比,腦子沒有那麼靈光,做題不快,講課也不會開些猥瑣的玩笑,這些學生一方麵抱怨舉止猥瑣的老師,一方麵卻也樂意聽這些猥瑣的玩笑,這些猥瑣的玩笑就像純度不高的毒品,害處不大,但是缺了又不可。文母尚未被學生彈劾,很是得意。

做老師的愛好,乃是比較自己所教學生的優劣,可無奈文母教書隻是尚可,也沒可拿出手炫耀的學生,隻能指望學謙出人頭地,給自己掙些臉麵。可教育業內有一個定律——老師教不好自己的孩子,文母有意挑戰這個定律,於是未雨綢繆,學謙尚在娘胎之時就已享受早教之煎熬,可惜文母教育失法,學謙自小就老實木訥,不善變通。幸好入學之後尚有改觀,也隻是因為多受同學欺負略長記性而已,中考的時候,費盡全力考得也仍差名校分數線一百多分,幸虧文母乃是名校老師,沾光分得一個名額,才將學謙帶入名校,又多方打點,將學謙安排在理科最好的奧賽班。

學謙剛進高中時候,倒也有一番雄心壯誌,第一天上課,老師讓大家寫以後想上哪個大學,學謙毫不猶豫填上北京大學,老師看了學謙的誌向,不禁莞爾。學謙不負眾望,穩做一年倒數第一。高二學謙要改學文科,班上的同學大都舍不得,學謙一走,倒數第一自然有了懸念。學習文科比理科輕鬆許多,學謙成績略有上升,也僅排到班上四十多名,一類大學仍遙不可及,但班中氣氛相較理科班也活躍許多,交了不少朋友,有三個關係最鐵,一個是操元,身高體闊,五大三粗。一個是孟周,才華橫溢,不拘小節,深得班上同學歡喜,形象好到無人忍心給他起綽號。還有一個是文斌,他的特點和孟周恰恰相反,因此無人有興趣給他起綽號。

學謙進班後和這三人迅速混熟,四人結伴而行,狼狽為奸,這個班被譽為文科班的尖子班,學生本應全部高一最後一次考試取報考文科的前50名,年級主任虛偽地發表廣播講話要求學生不要指望父母找關係,統統沒用,在我這裏行不通。掌權者大多會用說反話來暗示,等到真正班分出來,已經有了84個人,學謙憑借其母的麵子,也有幸分進去,居然也有了高人一等的感覺。初進班時倒也十分用功,文科不比理科,譬如數學,勤奮並非關鍵,更在於天賦,本來男性更容易受到數學女神的引誘與垂青,數學比女生好,可惜數學女神錯把學謙當成了女子,沒有賦予他理性的思維,學謙高一時便恨數學恨得入骨,他時常跟同學牢騷:“真不知學這些東西有什麼用,練邏輯思維還不如去當刑警,看到這些線段函數,腦子都大,我若以後做了教育部長,絕對要廢除這一門。”假如學謙做到了教育部長,斷然是不會廢除數學的,自己曾經曆的苦痛,難道要讓後人避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