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木嫂聽聲音像是祥林嬸來了,立馬丟下手頭的針線活,離開火爐,趿著棉鞋,起來給她倒水:“喲,祥林嬸來啦!外麵好冷,快進來,裏麵坐、裏麵坐,就坐火爐邊上,這裏暖和。”“陳荷珠、黑狗啊,看到祥林嬸來了也不打招呼,快喊啦!身子往邊上挪挪,給祥林嬸讓個位置。”
陳荷珠、黑狗低著頭,怯怯地喊了聲祥林嬸,把身子往邊上靠了靠。
二十歲剛出頭的陳金華知道今天祥林嬸是為他的事來,早遞過來火熜,喊了聲“祥林嬸”,彈了彈她身上的雪花,招呼她坐下,又轉身去鍋灶裏鏟了兩鍁炭火放到火盆裏,把火盆邊上的爐灰撥上來將大部分炭火蓋上,試了試火盆不是很燙,也不是很冷,就回到他的鍋灶背後繼續燒鍋熬他的糖。
陳瑞木圍著鍋台轉,用鍋鏟順著五桶鍋用一股暗勁鏟著鍋底,生怕起鍋巴,不然這糖就會有一股焦味,那就可惜了。他時不時用眼睛看著祥林嬸這邊的動靜,算是參與交流。瑞木嫂泡上粗茶,招呼祥林嬸坐定,送上笑臉:“你看這老天爺下這麼大的雪,路上結冰這麼滑,你還專程為我家陳金華的事跑來跑去地,難為你啦。”
祥林嬸一張嘴是遠近有名的,能把白的說成黑的,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更何況今天帶著事兒來:“嗯嘞,今年雪好大,天凍地凍的,不到開春這雪化不完。你們這是在熬糖啊,虧瑞木有個好手藝,自己會做糖。”眼睛瞟了一眼鍋灶那邊的陳瑞木。
瑞木嫂接過話:“他哪有什麼手藝啊?也就自家那點糖自己做,從來沒見他出去幫人家做過糖。一天到晚就家裏那點事,也不說話,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祥林嬸說:“看你說的,誰不知道瑞木種田種地是一把好手,把自家幾丘田打理得幹幹淨淨,哪一年不是好收成啊!還有哪家的稻穀種得比他好?我看村裏再也拿不出第二個來了。再說了,家裏六個孩子個個有出息,人家都眼紅死了。”
瑞木嫂扭著小腳,準備去給祥林嬸打雙酒糟雞蛋,這是對媒婆的禮數,口裏接道:“哪裏啊,你看黑狗、陳荷珠還這麼小,怎麼就出息了?除了大女兒出嫁了,剩下的都還沒成家、沒著落呢,還要托你的福哦。”
祥林嬸接得可快了:“要說成家,你家陳蘭珠嫁到了汪村,那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還獨子,日子過得像蜜一樣;你家陳銀華也不錯啊,前年就去蘇州學生意啦,對了,今年回來過年吧?再過兩年就可以當掌櫃了,到那時你們就等著享福吧。哦,還有哈,你那二閨女陳梅珠嫁了個軍官,現在是官太太,部隊開到哪裏去啦?”
瑞木嫂前麵聽了還挺開心,一聽到二女兒的事,臉上一下子陰沉下來:“唉!這丫頭命苦啊,嫁老公,老公死了。這條道上一天到晚都是兵,一個山東大兵丟下兩塊大洋,她就跟人家跑了,後來聽說部隊到了海楊,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也不捎個信來,真是愁死人。我們要去找吧,這兵荒馬亂的,部隊一會兒在這裏,一會兒在那裏,到哪去找啊?”
祥林嬸說:“是哈,都二十多歲了,也不捎個信回來,真是不懂事。不過還好啦,你們有陳金華在家,又能幹,又能吃苦,長得還帥。有個兒子在身邊就行了。”祥林嬸順口答,喝了口熱茶:“今天來呢,是和你們報個喜,你們讓我去說的事,成了!就等著辦喜事吧!人家劉成坤家通情達理。我去一提,人家二話沒說就同意了,還說你們是實在人家,雖然家境隻有兩畝田,不算多富裕,過日子挺安穩的。劉春蘭也是有福氣,能嫁到你們這樣的好人家,也不知她上輩子積了什麼德。她七歲被買來當丫頭,在劉成坤家有吃有喝,如今長成一個大閨女,越長越好看,還被你家陳金華看中,那要積多大的福才有這好報哇!”
陳瑞木和瑞木嫂一聽陳金華的婚事成了,臉上掛不住笑臉。陳金華在㶽圈頭,雖然眼睛似乎盯著爐灶,但從他上揚的嘴角上看得出來是打心眼裏開心。估計之前他心裏一直七上八下,希望祥林嬸早點說出這事,又有點怕,怕對方不同意。瑞木嫂興奮地接了句:“那太好了。”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叮了一句“那其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