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瓊香看美鵑點得太快，也沒點在正中間，有的紅色都淌下來了，叫了起來：“你點慢點，要點在正中間，每個點要點圓囉！”
美鵑好奇地問：“為什麼包子上要點紅啊？為什麼要點圓啊？為什麼要點在正中間啊？”
真鵑沒好氣地說：“你就好好做就是啦，哪來那麼多為什麼？”
汪瓊香發現家裏最小的美鵑很有好奇心，邊做包子邊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解釋道：“紅色代表喜慶，喜事也叫紅事。春節都已經過了，為什麼我們家還要做包子？因為我們家陳仲明要去上大學了。包子不僅給我們自己家裏人吃，還要送給左鄰右舍，讓大家一起分享這喜事。包子上點紅，就是告訴人家這是喜包。紅點一定要點在正中間，還要點圓、不能流下來花了包子。別看這小紅點，點它就像寫毛筆字，蘸紅不宜多，多了就淌開了；也不能少，少了點不紅；點下去時要點在包子正中間，飽滿厚重，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就像做人要清清爽爽、光明磊落，品行端正。知道了吧？”
沒想到包子上的一個小紅點還有這麼多講究，真鵑和美鵑連連答道：“嗯，知道啦！”
走廊裏陳善鵑正捧著書在看，陳叔明、陳季明坐著小板凳趴在靠椅上做寒假作業，黑狗抱著旱煙筒和裁縫師傅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
裁縫說：“萌溪是個風水寶地……”
黑狗胡子有幾天沒刮啦，有點胡子拉碴，聽裁縫師傅這樣說估計與自己家陳仲明考取大學有關，但又不好點破，狐疑地看著裁縫：“此話怎說？”
裁縫吃百家飯，有事沒事都能聊上幾句，見多識廣是他們做手藝人的共性：“從地形上看，萌溪是大山上的一個小盆地，是個聚寶盆。”
黑狗說：“嗯，這倒是的。”
裁縫說：“這裏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山上的石頭放把火一燒就是上等石灰，就可以賣錢。”
黑狗說：“這也不假，問題是為什麼還這樣窮呢？”
本來呼呼轉的縫紉機仿佛也被問住了一樣，停在那裏。裁縫一下子回答不上來，怔了一會兒，岔開問題說：“國家恢複高考第一次開考，我們萌溪就一下子考取四個，真不容易，還都集中在你們陳家大萌村，我看這叫‘一村四狀元’。說實在的，大萌村就十來戶人家，這一下子就考取四個，我估計這十裏八鄉絕無僅有。”
黑狗被他這一說也興趣大增：“要說讀書，萌溪還是有這個傳統的。你們高萌村新中國成立前讀書出來的也不少，就拿劉全家來說吧，大兒子國立中原大學畢業，先在上海一家德國人開的工廠裏做事，現在去了德國；老二中原政治學院，新中國成立前跟胡適去了美國；最小的兒子也是海軍學院畢業，現在雖然在村裏，那是他老子把他騙回來的，不管怎麼說人家當年也是響當當的名牌大學。一家三兄弟全是大學畢業，這才是‘一門三狀元’哦。”
裁縫說：“你這樣講也有道理，新中國成立前高萌也出了不少人，還有經商的。”
黑狗說：“高萌人做生意厲害的，華金堂、源遠堂，崇本堂，崇禮堂、懿德堂，慈蔭堂、友愛堂、潤德堂、五善堂、照正堂……每個祠堂名下老早在蘇杭都有自己家的店鋪，在浙江南潯、湖州都有劉家巷，整條街都是你們劉家的。劉家人會做生意。”
裁縫說：“你們帶了個好頭，以後萌溪會有更多的後生考上大學、跳龍門。”
黑狗說：“但願吧，希望後生們走出這山旮旯，結束從地裏刨食吃的日子，奔個好前程。”黑狗一想起山裏的情況感歎道：“萌溪有山有田有地，還有石灰，按理說是個吃飯不愁的好地方，且不說田地有限，關鍵是山地山田不出糧啊，就是這麼低的產量還不夠交公糧的，所以我們隻能吃返銷糧。人頭稅和各種附加幾乎占了我們收入的一半，要是這些稅費不交就好囉！”黑狗長歎一口氣，說出了他當村幹部二十多年來終於悟出的一點道理：不管社員們如何勞作，總是吃不飽穿不暖。
裁縫第一次聽人道出萌溪貧困的具體原因，也跟著長歎一聲：“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