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網上熱議要修改教師節了,覺得有些見怪不怪。倒不是因為30年前的這個決定本身就未必審慎,而是這幾十年來冒出來太多莫名的諸如光棍節、“520”之類,給人以放鬆表白或者YY借口的節日,已經充斥眼球很久了,這就像牛群馮鞏的一個相聲裏麵,牛群要為大吃大喝找個借口,就說那天是紀念巴普洛夫誕辰——一樣荒謬。
教師節,從傳統視角看,一直是個很鄭重的日子——盡管當初設定9月10日這天,的確經不起太多的推敲。據官方文件說,確定9月10日為教師節,是因為新生入學伊始,即開始尊師重教活動;同時,9月全國性節日少;還有一條:“便於各方麵集中時間組織活動和突出宣傳報道,促進在全國範圍內形成尊師重教、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良好社會風尚。”總結起來,這個節日的確定大概也和武昌起義、秋收起義一樣,定得倉促而最終還是富有曆史意義的。
不過這次,終究還有些不一樣,教師節要改到新的某個寄托含義的日子。這一天,首先是台灣省的“教師節”,據對岸說那是沿襲1939年國民黨政府教育部定下的以公元前五百餘年的一位教育家孔子的誕辰,換算成如今的公曆的9月28日為教師節。其次,是時任全國政協委員李漢秋,在十年前就開始呼籲,教師節應當是很有文化內涵的日子。這位熱衷於新編《三字經》之類蒙學書的老先生,建議以孔子誕辰作為教師節日期。經李老先生研究測算,孔子誕生也是公元前551年的那一天。顯然這是經不起推敲的,為這個日期,學界爭論已久,現在大致可以確定孔子的出生年月,換算為公曆是公元前552年10月9日,即《春秋公羊傳》《榖梁傳》中記載的夏曆“十有一月庚子”的說法,這已普遍被人接納,無須再贅述考證經過了。
不過我還是覺得,李老先生提出的9月28日,大概還是受民國袁大總統第一次祭孔的1914年9月28日那天影響,那以後(包括台灣的教師節的製定)老百姓似乎都普遍接受這天就是孔子的生日。我們這邊,從百廢待興的20世紀80年代起設置了將近三十年的教師節,忽然多年以後又要折騰一番,其中奧義筆者不敢揣測。但如果真的是跟孔子有關,那是有必要說上幾句不恭的話的——但願是多心的——難道“僵屍”又要“出祟”了嗎?
“僵屍出祟”這個比方,是一位著名經學史學者在民國時候說的,指明的是反對北洋“老虎總長”(魯迅先生語)章士釗號召中小學讀經的事,時間也差不多在“洪憲皇帝”祭孔之後不久。這位大學者就是周予同教授。
民國時期,尊孔複古之風很盛,很多人懷揣各種政治訴求,樹立孔子在讖緯層麵的各種形象。周先生說的“僵屍”,倒不是攻擊“孔子”,或者還有“鄭玄”“朱熹”等人,而正是攻擊那些被後人利用了的、僵化了的儒家學說,這些被後人修飾了的理學教條,就像借了所謂先賢聖人的名還魂的“僵屍”,到處為陰謀者利用來蠱惑大眾,明清兩代是尤為典型的;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裏“吃人”的東西,大概就可以用這“僵屍”來解釋——盡管抽象而無形,但存在於整個空氣裏。如今這個社會,借所謂的傳統道德教育,搬出孔子來,未必是好辦法;甚至,搬出來的不過是些四書或者是三字經、弟子規之類的,這架勢,不過是隻上了碟鹹菜,硬要吹成中國飲食文化的寒磣。
孔子要不要講,孔子學說中的儒家學說要不要講,甚至是四部中經部類的書(地道點,子部儒家類的經典也要算),在如今這個時代,講不講呢?當然是要的,這毋庸置疑。從今天起這些舊書都不講了,這就是數典忘祖,“華夏之去夷狄”的節奏;但是這些東西放到今天怎麼講、怎麼推崇,是要一個規矩的。急迫地弘揚中國文化,不能成為重提孔子崇拜、抬出“僵屍”的借口,講點儒家,講點孔子,甚至是董仲舒、朱熹、王陽明都可以,但要把他們放到曆史原貌當中,客觀地評價汲取才是合適的手段。怎麼讀,實在不適合這個篇幅來介紹。晚清重臣張之洞邀請他的門客幕僚編了一本目錄提要類的入門書叫《書目答問》,光緒年間範希曾修訂了一下,成為今天最通行的版本——這是本幫助讀舊學、“國學”的入門書籍,當然也包括那些儒家孔子的東西。插一句,經部類書裏不隻有講性命之學、道學氣很重的“四書”“朱子”之類的書,五經及小學類下,還是有很多比較有意義的好書的,五經和它的注疏,當然名義上也是屬於“孔子”著作權裏的,隻是現在大概弘揚“孔子”的人們,是不太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