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得好，可以讀上去讀得不好，就去學生意
一、進蕙蘭中學
現在你們進中學讀書好像是一件平常的事情，是一條求學的必經之路。這，對於我來說，卻是一件偶然的事情。這件偶然的事情，也是我一生中最艱苦的奮鬥時期。
我14歲的時候，小姊出嫁杭州，姊夫陸錦川到百官來“過門”。他看我忠厚和氣，就叫我到外邊去學生意。所以我一過15歲就到杭州拱宸橋姊夫家裏等機會。等了半年，沒有好的生意可學，姊夫就決定送我到學堂裏去讀書，若以後讀書不成，遇有相當生意，還可以送我去學生意。
我在這半年裏，沒有什麼事值得紀念的。有一樁事回憶起來，倒有點味兒。什麼事呢？就是我常常和爺爺（姊夫的父親）下象棋。爺爺已經六十多歲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孩子。我們兩人一有空閑就下棋消遣。有時候，我的棋子著得太凶，他老人家連胡須都能氣得翹起來呢！這樣，我們一老一小怡然自得，確是人生中一樁最快樂的事情。韶光易逝，爺爺早已物化。回憶當初，能不慨然！
是年8月下旬，由友人楊信一先生介紹入杭州蕙蘭學校讀書。學費、膳費一共不過32元，但是這一筆費不是容易來的。小哥正在報關行學生意，沒有錢來培養我。姊夫也沒有什麼錢，可是他叫了我出來，就不得不想方法，籌劃這筆學費。於是他就將自己的皮衣服及小姊的首飾，典當了35塊錢，送我進學堂。臨走的時候，姊夫對我說：“讀得好，可以讀上去；讀得不好，就去學生意。”
這是姊夫對我的警告，但也是我努力的機會。我在童年時代，已受過相當的刺激，已了解讀書的重要，已知道二哥當年求學的失望。現在，我的求學機會到了，我便牢牢地抓住這個機會，死也不肯放鬆了。
我一進學校，便發憤讀書。哪一天進學校，我不記得了，不過進學校的情形，至今仍曆曆在目。那天，從拱宸橋乘船到杭州淳佑橋，上岸進蕙蘭，天已經晚了。同房間的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同學，姓章名叫慶祺。交談之下，知道他已經讀過一點英文，而且知道讀音方法。他對我說：“學英文非先學劃音不可。知道了英文字怎樣讀，就可以自己學習而不必一定要靠教師了，不然每一個英文生字非要教師教你不可。”
我問：“什麼叫做劃音？”
他說：“譬如‘A’宇，有許多讀法，A字上加一短劃，讀作‘壓’，像ct，ht；A字上加兩點，讀作‘矮’，像rm，rt；A字下麵加兩點，讀作‘奧’，像all，fll。”
他繼續說道：“英文中有5個母音A、E、I、O、U；兩個半母音，Y、W；19個子音。母音有好多種讀法，子音除少數外，都隻一種讀法。母音同少數子音都有一定劃音符號，知道了劃音符號，就知道英文應當怎樣讀了。”
我聽了，非常快樂。那天晚上，我就把蠟燭拿出來給大家用，把茶食拿出來請大家吃。過了不久，章慶祺把英文劃音法完全教我了。後來我知道這種劃音法就是韋伯斯特（Daniel Webster）英文字典作者所創造的。我懂得了這種劃音知識就好像得著一把鑰匙，英文生字，一查字典，就可讀得出來，不必再像有的同學字字要問教師了。
二、蕙蘭的功課
我在蕙蘭究竟讀什麼書呢？我來告訴你們吧！你們曉得我在私塾裏讀了6年死書，隻會死背而不知講解。進了蕙蘭，就要讀中學程度的書，幸而那時中學的課程尚未規定。蕙蘭雖是一種舊製中學，但一年級的程度實在是很低的。我從一年級開始，英文從26個字母讀起。課本是《英文初階》，讀得很起勁。教英文的是祝德泉先生，他的口齒很伶俐，說話很滑稽，英文程度很不差。我得著這樣一個英文先生真是幸運得很。
算術在私塾裏沒有學過，所以要像小學生從1+1學起。國文並不深，讀什麼書我不記得了，大概《四書》、《古文》、《東萊博議》這一類書。這時，讀書的方法和從前在私塾裏不同，先生講解課文了。
蕙蘭裏很注重修身，讀《聖經》，體操科也比別的學校教得嚴。史地方麵，有中國曆史、外國曆史、中國地理、外國地理等。科學方麵，有動物學、植物學、生理學、物理、化學等。算學方麵，有代數、三角、幾何。五年舊製中學的課程，我在四年半內讀完了，那時我已經19歲了。
小孩子啊，你們不要以為我中學畢業的年紀太大呢。你們想想看，我的六年私塾功課差不多等於零。舊製小學課程原定七年，舊製中學課程原定五年，我能於四年半內把小學課程跳過不讀，把中學課程讀完，這不是很努力的嗎！
三、雞鳴讀書
你們一定要問我，怎麼讀得這樣快呢？書怎樣讀的？說起來也很有趣。
古人雞鳴起舞，我是雞鳴讀書。每天清晨，天未明就起身，春秋天氣溫和，大約5點鍾起身；冬天天氣寒冷，5點半鍾才起身；夏天天明很早，4點半就起來，起身後，就洗臉、大便。
洗臉總是用冷水洗的。為什麼用冷水呢？第一，因為沒有熱水；第二，因為冷水可以刺激神經。就是在下雪的時候，我也是用冷水洗臉的。古時勾踐臥薪嚐膽以自勵，我就以冷水洗臉來警惕我自己呢！
清早大便，是使我一生享受健康最重要的衛生習慣。這個習慣是從小就養成的，到今天還是牢不可破呢。我們人生疾病，恐怕十分之四五是由積食結便而來的。小孩子的毛病恐怕十分之六七都是由吃壞而不消化，由積食而結便所致的。一鳴從小就養成了清早大便的好習慣。由於這個好習慣，他一生就享受不盡了。我願你們個個像我一樣，像一鳴一樣，得著這種無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