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中國學術之趨勢》(2)(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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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道把三教融合的工作,剛剛做成功,跟著就死了。死後,他的學術,分為兩大派。一派是伊川和朱子,一派是陸象山和王陽明。明道死時,年五十四歲,死了二十多年,伊川才死。伊川傳述明道的學問,就走入一偏,遞傳以至朱子。後人說朱子集宋學之大成,其實他未能窺見明道全體。《宋元學案》說:“朱子謂明道說話渾淪,然太高,學者難看……朱子得力於伊川,於明道之學,未必盡其傳也。”據此,可知:朱子得明道之一偏。陸象山起而紹述明道,與朱子對抗,不但對於朱子不滿,且對於伊川亦不滿。他幼年聞人誦伊川語,即說道:“伊川之言,奚為與孔孟不類。”又說:“二程見茂叔後,吟風弄月而歸,有吾與點也之意。後來明道此意卻存,伊川已失此意。”又說:“元晦似伊川,欽夫似明道,伊川錮蔽深,明道卻疏通。”象山自以為承繼明道的,伊川也自以為承繼明道的,其實伊川與象山,具是得明道之一偏,不足盡明道之全。伊川之學,得朱子發揮光大之,象山之學,得陽明發揮光大之,成為對抗之兩派。朱子之格物致知,是偏重在外,陽明之格物致知,是偏重在內。明道曰:“與其處外而是內,不若內外之兩忘。”明道內外兩忘,即是包括朱陸兩派。

朱陸之爭,乃是於整個道理之中,各說半麵,我們會通觀之,即知兩說可以並行不悖。(1)孔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朱子重在學,陸子重在思,二者原是不可偏廢。(2)孟子說:“博學而群說之,將以反說約也。”朱子宗的是這個說法。孟子又說:“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陸子宗的是這個說法。二說同出於孟子,原是不衝突的。(3)陸子尊德性,朱子道問學,《中庸》說:“尊德性而道問學。”中間著一而字,二者原可聯為一貫。(4)從理論學上言之,朱子用的是歸納法,陸子用的是演繹法,二法具是研究學問所不可少。(5)以自然現象言之,朱子萬殊歸於一本,是向心力現象,陸子一本散之萬殊,是離心力現象,二者原是互相為用的。我們這樣的觀察,把他二人的學說,合而用之即對了。

明道學術,分程(伊川)朱和陸王兩派,象山相當於伊川,陽明相當於朱子。有了朱子“萬殊歸於一本”之格物致知,跟著就有陽明“一本散之萬殊”之格物致知,猶之有培根之歸納法,跟著就有笛卡兒之演繹法,培根之學類伊川和朱子,笛卡兒之舉,類象山和王陽明。宇宙真理,古今中外是一樣的,所以學術上之分派和研究學問的方法,古今中外也是一樣的。

十五、學術之分合

孔子是述而不作的人,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融合眾說,獨成一派。老子書上有“穀神不死”及“將欲取之”等語,經後人考證,都是引用古書。他書中所說“用兵有言”及“建言有之”等語,更是明白援引古說,可見老子也是述而不作之人,他的學說,也是融合眾說,獨成一派。印度有九十六外道,釋迦一一研究過,然後另立一說,這也是融合眾說,獨成一派。宋儒之學,是融合儒釋道三教而成,也是融合眾說,獨成一派。這種現象,是學術上由分而合的現象。

大凡一種學說,獨立成派之後,本派中跟著就要分派。韓非說:“儒分為八,墨分為三。”就是循著這個軌道走的。孔學分為八派,秦滅而後,孔學滅絕,漢儒研究遺經,成立漢學,跟著又分許多派。老子之學,也分許多派。佛學在印度,分許多派。傳入中國,又分若幹派,宋儒所謂佛學者,蓋禪宗也。禪宗自達摩傳至五祖,分南北兩派,北方神秀,南方慧能,慧能為六祖,他們下又分五派。明道創出理學一派,跟著就分程(伊川)朱和陸王兩派。而伊川門下分許多派。朱子門下分許多派,陸王門下,也分許多派。這種現象,是由合而分的現象。

宇宙真理,是圓陀陀的,一個渾然的東西,人類的知識很短淺,不能驟窺其全,必定要這樣分而又合,合而又分的研究,才能把那個圓陀陀東西,研究得清楚。其方式是每當眾說紛紜的時候,就有人融會貫通,使他彙歸於一的,這是做的由分而合的工作。既經彙歸於一之後,眾人又分頭研究,這是做的由合而分的工作。

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是西洋學說,傳入中國,與固有的學說發生衝突,正是眾說紛紜的時代。我們應該把中西兩方學說,融會貫通,努力做由分而合的工作。必定要這樣,才合得到學術上的趨勢,等到融會貫通過後,再分頭研究,做由合而分的工作。

第二章

宋儒與川蜀文化

一、地域與二程學派的形成

凡人的思想,除受時代影響之外,還要受地域的影響,孔子是魯國人,故師法周公,管仲是齊國人,故師法太公,孟子是北方人,故推尊孔子,莊子是南方人,故推尊老子,其原因:(1)凡人生在一個地方,對於本地之事,耳濡目染,不知不覺,就成了拘墟之見。(2)因為生在此地,對於此地之名人,有精密的觀察,能見到他的好處,故特別推稱他。此二者可說是一般人的通性,我寫這篇文字,也沒有脫此種意味。

程明道的學說,融合儒釋道三家而成,是順應時代的趨勢,已如前篇所說,至於地域關係,他生長河南,地居天下之中,為宋朝建都之地,人文薈萃,是學術總彙的地方,故他的學說,能夠融合各家之說,這層很像老子,老子為周之柱下史,地點也在河南,周天子建都於此,諸侯朝聘往來,是傳播學說集中之點,故老子的學說,能夠貫通眾說。

蜀學是程明道的學說,很受四川的影響,這一層少人注意,我們可以提出來討論一下:

明道的父親,在四川漢州做官,明道同其弟伊川,曾隨侍來川,伊川文集中,有“為太中(程子父)作試漢州學生策問”三首,“為家君請宇文中允典漢州學書”“再書”及“蜀守記”等篇,都是在四川作的文字,其時四川儒釋道三教很盛,二程在川濡染甚深,事實具在,很可供我們的研究。

二、儒門易學與川蜀文化之關係

《宋史譙定傳》載:“程頤之父珦,嚐守廣漢,頤與其兄灝皆隨侍,遊成都,見治篾箍桶者,挾冊,就視之,則易也,欲擬議致詰,而篾者先曰:‘若嚐學此乎?’因指‘未濟男之窮’以發問,二程遜而問之,則曰:‘三陽皆失位也。’兄弟渙然有所省,翌日再過之,則去矣。”伊川晚年注學,於未濟卦,後載“三陽失位”之說,並曰:“斯義也,聞之成都隱者。”呈觀宗史所載不虛。據“成華縣誌”所載:二程遇箍桶翁的地方,即是省城內之大慈寺。

《譙定傳》又載:“袁滋入洛,問易於頤,頤曰:‘易學在蜀耳,盍往求之。’滋入蜀訪問,久之,無所遇,已而見賣醬薛翁於眉邛間,與語大有所得。”我們細玩“易學在蜀”四字,大約二程在四川,遇著長於易的人很多,不止箍桶翁一人,所以才這樣說。

段玉裁做富順縣知縣,修薛翁祠,作碑記雲:“……繼讀東萊呂氏撰常州誌,有雲。”袁道潔聞蜀有隱君子名,物色之,莫能得,末至一郡,有賣香薛翁,且荷笈之市,午輒扃門默坐,意象靜深,道潔以弟子禮見,且陳所學,叟漠然久之,乃曰:“經以載道,子何博而寡要也,與語,未幾複去。”宋史雲“眉邛間”,呂氏雲“至一郡”,皆不定為蜀之何郡縣。最後讀俊儀王氏《困學紀聞》雲:“譙天授之易,得於蜀夷族曩氏,袁道潔之易,得於富順監賣香薛翁,故曰:學無常師。宋之富順監,即今富順縣也,是其為富順人無疑。”(見段玉裁《富順縣誌》)究竟薛翁是四川何處人,我們無須深考,總之有這一回事,其人是一個平民罷了。(按:宋史作賣醬,呂王作賣香,似應從呂王,因東萊距道潔不久,宋史則元人所修也。)

袁滋問易於伊川一無所得,與賣醬翁語,大有所得,這賣醬翁的學問,當然不小,論語上的隱者,如晨門、荷蕢、沮溺、丈人等,不過說了幾句諷世話,真實學問如何,不得而知,箍桶翁和賣醬翁,確有真實學問表現,他二人易學的程度,至少也足與程氏兄弟相埒,賣醬翁僅知其姓薛,箍桶翁連姓亦不傳,真是鴻飛冥冥的高人。

易學是二程的專長,二人語錄中,談及易的地方,不勝枚舉,《宋史張載傳》稱:載嚐坐虎皮,講易京師,聽者甚眾。一夕,二程至,與論易,次日語人曰:“比見二程,深明易理,吾所不如,汝輩可師之。”抑坐輟講。據此可見二程易學之深,然遇著箍桶翁則敬謹領教,深為佩服,此翁之學問,可以相見。袁滋易學,伊川不與之講授,命他入蜀訪求,大約他在四川受的益很多,才自謙不如蜀人,於此可見四川易學之盛。

據《困學紀聞》所說,四川的夷族,也能傳授高深的《易學》,可見那個時候,四川的文化,是很普遍的,《易經》是儒門最重要之書,《易學》是二程根本之學,與四川發生這樣的關係,這是很值得研究的。

三、道教方士學派淵源於川蜀文化

薛翁說袁道潔博而寡要,儼然道家口吻。他扃門默坐,宜象靜深,儼然道家舉止。可見其時道家一派,蜀中也很盛,二程在蜀,當然有所濡染。

宋儒之學,據學者研究,是雜有方士派,而方士派,蜀中最盛。現在講靜功的人,奉《參同契》和《悟真篇》二書為金科玉律,此二書均與四川有甚深之關係。

“悟真篇”是宋朝張伯端字平叔號紫陽所著。據他自序,是熙寧已酉年,隨龍國陵公到成都,遇異人傳授,考熙寧已酉,即宋神宗二年。據伊川所作《先公太中傳》稱:“神宗即位年代,知漢州,熙寧中議行新法,州且囂然,皆以為不可。公未嚐深論也,及法出,為守令者奉行惟執後,成都一道,抗議指其未便者,獨公一人。”神宗頒行新法,在熙寧二年,即是張平叔遇異人傳授之年,正是二程在四川的時候。平叔自序,有“托遇真筌,安敢隱默”等語。別人作的序有雲:“平叔遇青城丈人於成都。”又雲:“平叔傳非其人,三受禍患。”漢州距成都隻九十裏,表城距成都,距漢州,俱隻百餘裏。二程或者與青城丈人或張平叔相遇,否則平叔既不甚秘惜其術,二程間接聞也,未可知。

現在流行的《參同契集注》,我們翻開一看,注者第一個是彭曉,第二個是諸子,彭曉字秀川,號真一子,仕孟昶為祠部員外郎,是蜀永康人。永康故治,在今崇慶縣西北六十裏。南宋以前,注參同契者十九家,而以彭曉為最先,通行者皆彭本,分九十一章,朱子乃就彭本,分上中下三卷,寧宗元年,蔡季通編貫道州,在“寒泉精舍”與朱子相別,相與訂正“參同契”,竟夕不寐,明年季通卒,越二年朱子亦卒,足見朱子晚年都還在研究參同契這種學說。

清朝毛西河和胡渭等證明:宋儒所講,無極太極,河圖洛書,是從華山道士陳搏傳宋。朱子解易,曾言“邵子得於希夷(即陳搏),希夷源流,出自參同契”。宋學既與參同契,發生這種關係,而注參同契之第一個人是彭曉,出在四川,他是孟昶之臣。孟昶降宋,距二程到川,不及百年。此種學說,流傳民間,二程或許也研究過。

義和團亂後,某學者著一書,說:“道教中各派,具發源於四川。其原因就是由於漢朝張道陵,在四川鶴鳴山修道,其學流傳民間,分為各派,曆代相傳不絕。”他這話不錯,以著者所知,現在四川的教派很多,還有幾種傳出外省,許多名人,俯首稱弟子,這是曆曆可數的。逆推上去,北宋時候,這類教派當然很盛,二程在蜀當然有所濡染。

四、佛學禪宗對川蜀文化之影響

佛教派別很多,末儒所請佛學者,大概指禪宗者而言。禪宗至六祖慧能而大盛。六祖言:“不思善,不思惡。正憑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麵目?”宋儒教人:“看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宛然是六祖話頭。

四川佛教,曆來很盛,華嚴宗所稱為五祖的宗密,號圭峰,即是唐時四川西充人。唐三藏法師玄奘,出家在成都大慈寺,以禪宗而論,六祖再傳弟子馬道一,即是張文定所說的馬大師,是四川什邡人。他在禪宗中的位置,與宋學中的朱子相等,有“五燈會元”可考。他的法嗣,布其天下,時號馬祖。他出家在什邡羅漢寺,得道在衡嶽,傳道在江西,曾回什邡,築台說法,邑人稱為活佛。(《什邡縣誌》。)二程到四川的時候,當然他的流風餘韻,猶有存者。什邡與漢州毗連,現在什邡商景關內,有雪門寺。相傳二程曾在寺中讀書,後人於佛殿前,建堂祀二程,把寺名改為雪門,取“立雪程門”之義。(《什邡縣誌》。)二程為甚不在父親署內讀書,要跑到什邡去讀?一定那個廟子內有個高僧,是馬祖法師。二程曾去參訪,莊了許久,一般人就說他去讀書了。

馬祖教人,專提“心即是佛”四字。伊川曰“性即理也”,宛然馬祖聲口,這種學理,或許從雪門寺高僧得來。

宋朝禪宗大師宗杲,名震一時,著有“大慧語錄”,朱子也曾看他的書,並引用他的話,如“寸鐵傷人”之語。魏公道是四川廣漢人,他的母親秦國夫人,曾在大慧門下,參禪有得,事載“五燈會元”。大慧之師圓悟,是成都昭覺寺和尚,著有“圓悟語錄”,成都昭覺寺,現有刻板,書首載有張魏公序文,備極推崇。圓悟與二程,約略同時,二程在川之時,四川禪風當然很盛,二程當然有所濡染。

五、二程講道台

二程的父親,卒於元祜五年庚午,年八十五歲,逆推至熙寧元年戊申,年六十三歲。其時王安石曆行新法,明道曾力爭不聽,他們兄弟,不願與安石共事。因為父親年已高,所以侍父來蜀。明道生於宋仁宗明道元年壬申,伊川生於二年癸酉,二人入蜀時,年三十六七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們拋棄了政治的生活,當然專心研究學問。王陽明三十七歲,謫居貴州龍場驛,大悟格物致知之旨。與二程在漢州時,年齡相同,不得誌於政治界,專心研究學問,忽然發明新理,也是相同。

現在漢州城內,開元寺前,有“二程講道台”,(《漢州誌》)可見二程在漢州,曾召集名流,互相討論,把三教的道理,融會貫通,恍然有得,才發明所謂宋學,伊川所說的“返求諸六經,然後得之”,大約就在這個時候。漢州開元寺,可等於王陽明的龍場驛。

宋明諸儒,其初大都出入佛老,其所謂佛者,是指禪宗而言,其所謂老者,不純粹是老子,兼指方士而言,陽明早年,曾從事神仙之學,並且修習有得,幾於能夠前知,有陽明年譜可證。不過陽明不自諱,宋儒就要多方掩飾,朱子著“參同契考異”托名“華山道士鄒訴”,不直署己名,掩飾情形,顯言可見。

二程是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的人,遇著箍桶匠,都向他請教,當然道家的紫陽派,真一派,佛家的圓悟派,也請教過的。我們看程子主張“半日讀書,半日靜坐”,形式上都帶有佛道兩家的樣子,一定與這兩家有關係。伊川少時,體極弱,愈老愈健,或許得力於方士派的靜坐,不過後來排斥佛老,與這兩家發生關係的實情,不肯一一詳說,統以“出入佛老”一語了之,箍桶翁是他自己說出,並筆之於書,後人方才知道。

我們從旁的書考證,宋朝的高僧甚多,乃宋史僅有方技傳,而高僧則絕不一載。此由宋儒門戶之見最深,元朝修宋史的人,亦染有門戶習氣,一意推崇道學,特創道學傳,以位置程朱諸人,高僧足與程朱爭名,故削而不書,方技中人,不能奪程朱之席,故而書之。以我揣想,即使二程曾對人言:在蜀時,與佛老中人,如何往還,宋史亦必削而不書,箍桶翁,加賣醬翁,不能與二程爭名,才把他寫上,其餘的既削而不書,我們也就無從詳考。

六、孟蜀之文化

箍桶翁賣醬翁傳易,張平叔、彭曉傳道,圓悟傳禪,可見其時四川的學者很多。請問為什麼那個時候四川有許多學者呢?因為漢朝文翁化蜀後,四川學風就很盛。唐時天下繁盛的地方,揚州第一,四川第二,有“揚一蜀二”之稱。唐都陝西,地方與蜀接近,那個時候的名人,莫到過四川的很少,所以中原學術,就傳到四川來。加以五代時,中原大亂,許多名流,都到四川來避難。四川這個地方,最適宜於避難,前乎此者,漢末大亂,中原的劉巴、許靖都入蜀避難,後乎此者,邵雍臨死,說“天下將亂,惟蜀可免。”他的兒子邵伯溫,攜家入蜀,卒免金人之禍。昔人雲:“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後治。”這是對乎中原而言,因為地勢上的關係,天下將亂,朝廷失了統禦力,四川就首先與之脫離,故謂之先亂,等到中原平定了,才來征服,故謂之後治,其實四川關起門是統一的,內部是很安定的。

五代時,中原戰爭五十多年,四川內政很修明,王孟二氏,俱重文學。《十國春秋》說王建“雅好儒臣,禮遇有加”。又說王衍“童年即能文,甚有才思”。孟蜀的政治,比王蜀更好,孟氏父子二世,凡四十一年,孟昶有位三十二年。《十國春秋》說孟昶“勸善恤刑,肇興文教,孜孜求治,與民休息”。又曰:“後主(指昶)朝宋時,自二江至眉州,萬民擁道痛哭,慟絕者凡數百人,後主亦掩麵而泣。藉非慈惠素著,亦何以深入人心至此哉。”這是孟昶亡國之後,敵國史臣的議論,當然是很可信的。清朝知縣大堂麵前牌坊,大書曰“爾奉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這十六字,是宋太宗從孟昶訓飭州縣文中選出來,頒行天下的(見容齊續筆戒石銘條),昶之整飭吏治,已可概見。

後世盛稱“文景之治”,文帝在位二十三年,景帝在位十六年,合計不過二十九年。孟氏父子,孜孜求治,居然有四十一年之久,真可謂太平盛世。國內既承平,所以大家都研究學問。加以盂昶君臣,都提倡文學,《十國春秋》曰:“帝(指昶)好學,為文皆本於理。”居恒謂李吳徐光溥曰:“王衍浮薄而好為輕豔之文,朕不為也。”他的宰相毋昭裔,貧賤時向人借“文選”,其人有難色,他發憤說道:“我將來若貴,當鏤板行之。”後來他在蜀做了宰相,請後主鏤板印九經,又把九經刻石於成都學宮。自己出私財營學宮,立教舍,又刻文選,初學記,白氏六帖。國亡後,其子守素齋至中朝。諸書大章於世,紀曉嵐著四庫提要,敘此事。並且說:“印行書籍,創見如此”,他們君臣,在文學上的功績,可算不小。

盂昶君臣,既這樣的提倡文學,內政又修明,當然中原的學者,要向四川來。所以儒釋道三教的學問,普及到了民間,二程和袁滋,不過偶爾遇著兩個,其餘未遇著的,不知還有若幹。因為有了這樣普遍的文化,所以北宋時,四川才能產出三蘇和範稹諸人。蘇子由說:“轍生十九年,書無不讀。”倘非先有孟昶的提倡,他在何處尋書來讀?若無名人指示門徑,怎麼會造成大學問?東坡幼年曾見出入孟昶宮中的老尼,二程二蘇,與孟蜀相距不遠,他們的學問,都與孟昶有關。子夏居西河,魏文侯受經於子夏,初置博士官,推行孔學。秦承魏製,置博士官,伏生、叔孫通、張蒼,皆故秦博士。梁任公說:“儒教功臣,第一是魏文侯。”我們可以說:“宋學功臣,第一是孟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