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宗吾雜論(2)(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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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民國五年起,即當四川省視學(現改名省督學),當局每次召集教育會議,我即把我的主張,提為議案,俱未通過,民國十二年,我上一呈文臚陳理由十六項,自請在原籍富順縣試辦,經省長公署核準舉行,十三年,我呈請省署通令全省試辦,各縣遂次第舉行。十四年年假時,敘州聯立中校學生畢業,我往主試,考了幾場,一夜,學生多人,手持木棒啞鈴,把我拖出寢室,痛打一頓,其時全場靜靜悄悄,學生寂無一語,我也默不一語,唯聞乒乒乓乓之聲,學生臨去罵道:“你這狗東西,還主不主張嚴格考試?”我睡在地下想道:“隻要打不死,又來!”跟即請宜賓知事來驗傷,傷單粘卷,木棒啞鈴存案備查。次晨,我電呈上峰,末雲:“自經此次風潮,愈見考試之必要。視學身受重傷,死生莫卜,如或不起,尚望厲行考試,挽此頹風,生平主張,倘獲見諸實行,身在九泉,亦當引為大幸。(傷單及原電載四川教育公報,第一卷,第一期,)我稍愈,即裹傷上堂,勒令學生一律就試,不許一個借故不到,場規更加嚴厲,試畢將首要學生,送交宜賓知事訊辦,詳情備載四川教育公報,茲不具述。事後,我自咎欠了宣傳,特寫一文《考試製之商榷》,呈由四川教育廳,印作單行本,發交各縣研究。

民國十四年,川省頒布“各級學校學生畢業考試暫行條例”。規定:小學會考,於年暑假舉行,不分學校與私塾,一體與試,中學修業年滿,委員到校主試。其計劃是先開放小學,故先舉行小學會考,侯小學有了成效,再開放中學。二十三年,中央頒行中學會考製,取消小學會考製,成都,華陽,……理番,鬆潘等六十一縣教育局長,以“會考製度,行已數年,成效顯著”等語,聯名協請保留此項製度,教育廳據情轉呈教育部,奉指令“姑準試行一年”。二十四年四川省政府谘請教育部。謂:“川省小學會考,有悠久之曆史,卓有成效。”陳列理由五項,請予保留,複文“姑準再辦一年”。二十五年全川各縣,遂一律停止小學會考。

我主張的考試製,有兩種意義:(1)學校內部的學課,太不認真,用考試製以救正之;(2)現行的學製,太把人拘束緊了,用考試製以解放之。現行的會考製,有前一種意義,後一種則無之,二十五年九月,我將所著《考試製之商榷》,重行印出,並將我請在富順縣試辦的呈文,請通令各縣試辦的呈文,省公署先後令文,成華等六十一縣教育局長的呈文,暨教育處,省政府和教育部往來公文,附載於後,成為一本,交成渝書店發售,借供教育界人士討論。

現在既厲行會考製,我希望政府頒布一條法令:“舉行會考時,私塾生和自修生,一律與考,不問年齡,隻問程度。”隻要有此種法令出現,現行學製,就算徹底改革了。

我寫那篇《考試製之商榷》,注重在提倡私塾和自修。現在許多有學問的人,想當校長教員而不可得,遂有百計營謀者,同時有許多學生,求人學校而不可得,每次招考,異常擁擠,錄取者少,擯棄者多,並且招考時,關說之信函,紛來遝至,校長深以為苦。學校是造就人才之地,鬧得來讀書須鑽營,教書須鑽營,不得謂非立法之不善也。從前地方官,對書院山長用聘,待之以師禮,京朝大官回籍者,往往樂就斯席,為地方造人才,蓋師位甚尊故也。今則地方官對校長用令,校長對之用呈,學校變成官廳,教員附庸,師道淩夷,一至於此。尚望國家特許私塾之成立,與正式學校,並行不悖,此亦培養士氣之法也。東主聘我否,我設館有人來學否,一以我之品行學問為準,而風俗可日趨醇厚。

現在全麵抗戰,秀傑之士,或赴前方軍營,或在後方工作,同時添設許多臨時機關,將來戰事終了,機關裁撤,此項人才,消歸何處?上次歐戰終了,意大利戰勝歸來之將士,戴著徽章,莫得麵包吃,處處暴動,墨索裏尼,乘機組織棒喝團,因之竊得政權。此可為前車之鑒。此時我們早把學校開放。允許私塾之成立,則戰勝歸來之軍官軍佐和裁撤之人員,政府如不能全行安插,富厚之家,慕其聲望,自必厚具修脯,延請訓課子弟,抑或自行設館授徒,此亦代國家消納人才之一法。蘇東坡有篇論任俠的文字,可為我們這種主張之注腳。一麵可消除隱患,一麵可以培植人才,而款則無須國家添籌。我們何苦而不為?

至於我寫的《中國學術之趨勢》,大旨言:我國學術最發達有兩個時期,第一是周秦諸子,第二是趙宋諸儒,這兩個時期的學術,都有創造性,漢魏以至五代是承襲周秦時代之學術,而加以研究,元明是承襲趙宋時代之學術,而加以研究,清朝是承襲漢宋時代之學術,而加以研究,俱缺乏創造性。從周秦至今,可劃為三個時期:周秦諸子,為中國學術獨立發達時期,趙宋諸儒,為中國學術和印度學術,融合時期。現在已經入第三時期了,世界大通,天涯比鄰,中國、印度、西洋三方麵學術,相推相蕩,依天然的趨勢看去,此三者又該融合為一,是為中西印三方學術融合時期。進化是有軌道可循的,知道從前中印兩方學術融合,出以某種方式,即知將來中西印三方學術融合,當出以某種方式。我們用鳥瞰法,升在空中,如看河流入海,就可把學術上之大趨勢看出來。

周秦諸子中,當推老子為代表,孔子不足以代表,一部《道德經》,包含世間法和出世法兩部分,他說:“以正治國,以奇用兵。”是世間法,孔墨申韓孫吳諸人,是走的這條路。他說:“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是出世法,莊列關尹諸人,是走的這條路。他是入世出世,打成一片,我們提出老子,就可貫通周秦諸子全部學說。

趙宋諸儒中,當推程明道為代表,朱子不足以代表。明道把中國學術和印度學術,融合為一,成為所謂宋學,明道死後,才分出程(伊川)朱和陸王兩派,故提出明道,就可貫通全部宋學。明道以釋氏之法治心,以孔氏之法治世,治心治世,打成一片,恰走入老子途徑。近人章太炎曰:“大程遠於釋氏,而偏邇於老聃。”故中國學術,徹始徹終,可以老予貫之。

世人以佛老並稱,則老子學說,又可貫通印度學術。嚴又陵批老子,於第十章曰:“黃老之道,民主之國之所用也。”於三十七章曰:“此旨與盧棱正同。”於四十六章曰:“純是民主主義,讀法儒孟德斯鴻法意一書,有以征吾言之不妄也。”足知老子學說,又可貫通西洋學術,我不是說:我國有了老子,就可不去學西洋學問,我是說:西洋學問,與老子相通,我們可以盡量去學。

我們從周秦諸子中,把老子提出來,就可把中西印三方麵學術,溝通為一。有人說:著《道德經》的老子,是戰國時人,不是春秋時人,我不管他生在春秋時,生在戰國時,我隻是說:一部《道德經》,可以貫通中西印三方學術。知其可以貫通,才可把世界學說融合為一。

我們主張把力學規律,應用到人事上來,而老子則早已用之,他書中屢以水為喻,水之為物,即是依力學規律而變化的。牛頓所說“萬有引力”的現象,老子早已見之,其言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穀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而貴高將恐蹶。”裂發歇竭滅蹶六字,俱是“萬有引力”那個“引”字的反麵字,也即是離心力那個“離”字的代名詞,老子看此等現象,不知其為何物,因以“一”字代之,古代算術,凡遇未知數,皆以“一”字代之,老子言道亦然。其所謂“一”,即牛頓所謂“引力”也。

自然界以同一原則,生人生物,牛頓尋出這個原則,用之物理上,老子尋出這樣原則,用之人事上。西人談力學,談電學,必正負二者對舉,老子言道,常用有無,高下,陰陽,靜躁,貴賤,剛柔等字,也是把相反之二者對舉。牛頓之後,有愛因斯坦,老子之後,有莊子,莊子的學說,含有相對論原理,如“泰山為小,秋毫為大;彭祖為夭,蕩子為壽”一類話,都是就空間上,時間上,相對而言之。我們會通觀之,即可把人事與物理,溝通為一。

牛頓發明萬有引力,定出公例,紛繁之物理,厘然就緒,而科學遂大進步。牛頓的原理,老子早已發明,惜乎沉埋已久,我們把他發掘出來,製成公例,紛繁之人事,一定厘然就緒,而文明必大進步。

從前印度學說,傳人我國,我國盡量采用,修正之,發揮之,所有“華嚴宗”“天台宗”“淨土宗”等,一一中國化,非複印度之舊,故深得一般人歡迎,就中最盛者唯禪宗,而此宗在印度,幾等於無。我們此後采用西洋學說,仍用采用印度學說方法,使達爾文、斯密士諸人,一一中國化,如用藥之有炮炙法,把他有毒那一部分除去,單留有益這一部分。達爾文講進化不錯,錯在倡言弱肉強食,斯密士發達個性不錯,錯在發達個性,而妨害社會,我們去其害存其利就是了。

孔門學說,是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以貫之。從前印度明心見性之說,傳入中國,與固有學說,發生衝突,宋儒就用孔門的誠意正心,與之溝通為一。現在西洋的個人主義,國家主義傳入中國,又與固有學說,發生衝突,我們應該用孔門的修齊治平,與之溝通為一,始而溝通,終而融合。如此則學說不至分歧,而人事之紛爭可免。融合之後,再分頭研究,如一株樹然,知道枝葉花果,同在一樹上,即無所謂衝突了。

宇宙事物,原是孳生不已的,由最初之一個,孳生無數個,越孳生,越紛繁。自其相同之點觀之,無在其不同,自其相異之點觀之,無在其不異,古今講學的人,盡管分門別戶,互相排斥,其實越講越相合,即如宋儒排斥佛學,他們的學說中,含有禪理,任何人都不能否認,孟子排斥告子,王陽明是孟子信徒,他說:“無善無惡心之體。”其語又絕類告子,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因為宇宙真理,同出一源,隻要能夠深求,就會同歸於一,猶如山中草草木木一般。從他相異之點看去,草與木不同,同是一木,發生出來的千花萬葉,用顯微鏡看去,無一朵相同之花,無一片相同之葉,可說是不同之極了。我們倘能會觀其通,從他相同之點看去,則花花相同,葉葉相同,花與葉相同,此木與彼木相同,再精而察之,草木禽獸,泥土沙石,由分子,而原子,而電子,也就無所謂不同了。世間的學說,由同而異,由異而同,等於同出一源之水,可分為數支,來源不同之水,可彙為一流,千派萬別,無不同歸於海。

中國人研究學問,往往能見其全體,而不能見其細微,古時聖賢一開口即是天地萬物,總括全體而言,好像遠遠望見一山,於山之全體,是看見了的,隻是山上草草木木的真相,就說得依稀恍惚了。西人分科研究,把山上之一草一木,看得非常清楚,至於山之全體,卻不十分了然,中國重在綜合,西洋重在分析,二者融合為一,就可得真理之全了。

現在世界上紛紛擾擾,衝突不已,我們窮源競委的考察,實由於互相反對的學說生出來的。性善說與性惡說,是互相反對的,……是互相反對的,民主主義,和獨裁主義是互相反對的。凡此種種互相反對之學說,流行於同一社會之中,從未折中一是,思想是既不一致,行為上當然不能一致,衝突之事,就在所不免了。真理隻有一個,猶如大山一般,東西南北看去,形狀不同,遊山者各見山之一部分,所說山之形狀,就各不相同。我們研究事理,如果尋出本源,任是互相反對之說,俱可折中為一。我們可定一原則曰:“凡有互相反對之二說,爭辯了數十年,數百年,仍對峙不下,此二說一定是各得真理之一半,一定可合而為一。”如性善說與性惡說。

有人說:“人的意誌為物質所支配。”又有人說:“物質為人的意誌所支配。”這兩說是各得真理之一半。譬如我們租佃了一座房子,遷移進去,某處作臥房,某處作廚房,某處作會客室,器具如何陳設,字畫如何懸掛,一一審度屋宇之形式而為之,我們的思想,受了屋宇之支配,即是意誌受了物質之支配,但是我們如果嫌屋宇不好,也可把他另行改造,屋宇就受我們之支配,即是物質受意誌之支配。歐洲機器發明而後,工業大興,人民的生活情形,隨之而變,固然是物質支配了人的意誌,但機器是人類發明的,發明家費盡腦力,機器才能出現,工業才能發達,這又是人的意誌,支配了物質。這類說法,與“英雄造時勢,時勢造英雄”是一樣的,單看一麵,未嚐說不下去,但必須兩麵合攏來,理論方才圓滿。有物理數學等科,才能產出牛頓,有了牛頓,物理數學等科,又生大變化。有了鹹同的時局,才造出曾左諸人,有了曾左諸人,又造出一個時局。猶如雞生蛋,蛋生雞一般,表麵看去是輾轉相生,其實是前進不已的。後之蛋非前之蛋,後之雞非前之雞,物質支配人的意誌,人的意誌又支配物質,英雄造時勢,時勢又造英雄,而世界就日益進化了。倘於進化曆程中,割取半截以立論,任他引出若幹證據,終是一偏之見。我們細加考察,即知雞之外無蛋,蛋之外無雞,心之外無物,物之外無心,雞與蛋可說是一個東西,心與物也是一個東西,原可合而為一。

偽古文尚書上《說命》一篇,曰:“非知之艱,行之唯艱。”孫中山先生則曰:“知難行易。”一般人都說:兩說是衝突的,其實並不衝突,兩說可相輔而行。傅說的意思,是說:“非知之艱,行之唯艱,你趕快實行好了。”孫中山先生的意思,是說:“知是很難的,行是很容易的,你趕快實行好了。”二者俱是勉人實行,有何衝突?難易二字,本是形容詞,傅說和孫中山先生,站在各人的立場上,因聽話者的情況,各有不同,故用這種形容詞,加強其語氣,而歸根於叫人實行。我們明白了傅說和孫中山先生立言的本旨,即知兩說可相輔而行。

就實質言之,世間的事,有知難行易的,有知易行難的,例如:發明輪船火車,何等艱難,發明之後,叫技師依樣製造,那就很容易了,是謂知難行易。學製輪船火車的人,在課堂上聽技師講說製造方法,心中很了然,到工場實地去做,那就很難了,是謂知易行難。

傅說說:知易行難,孫中山先生說:知難行易,這兩個知字的意義,迥乎不同,傅說的“知”字,是指“聽話了解”而言,孫中山先生的“知”字,是指“發明新理”而言。孫文學說中,所舉飲食,作文,用錢等一事和修理水管一事,都是屬乎發明方麵的事。孫中山先生,是革命界先知先覺,他訓誡黨員,儼然是發明家對技師說話。意若曰:“艱難的工作,我已經做了,你們當技師的,依樣製造,是很容易的。”故曰“知難行易”。傅說身居師保,他訓誡武丁,儼然是技師對學徒說話,我們取尚書本文讀之,即知傅說對武丁說了許多話,武丁說道:“你的話很好,我很了解。”傅說因警告之曰:“知之非艱,行之唯艱。”即是說:“課堂上了解不算事,要工場中做得出來才算事。”傅說和孫中山先生,都是按照聽話者之情況而立言,無非趨重實行而已。

發明家把輪船火車發明了,叫技師依樣去做,技師做成之後,又招些學生來學,這原是一貫之事,孫中山先生說的是前半截,傅說說的是後半截,所以說:兩說並不衝突。

我們可以定出一個原則:“凡事與天性習慣違反者,知易行難,與天性習慣不違反者,知難行易。”例如:我們對畫師說:我家有一小孩,形狀如何如何,叫他畫.他畫來總不肖,把小孩牽來與他看,他一畫就神肖,是謂知難行易。因畫師以畫為業,與他的習慣並不違反也,畫師把小孩畫在黑板上,叫素未習畫之人臨摹,看得明明白白,而畫來總不肖,又成了知易行難。因斯人素未習畫,與習慣違反故也。革命誌士,犧牲生命,在所不惜,所苦者,不知采用何種方法,始能成功,是謂知難行易。普通人,你對他講殺身成仁的道理,他也認為是很好的事,對他講進行的方法,他也很了解,但叫他去實行,他就不肯幹,是謂知易行難。何也?殺身成仁之事,與誌士之天性不違反,與普通人之天性則違反也。

據上麵的研究,傅說的說法和孫中山先生的說法,原是各明一義。我們當反躬自問,如果自己是技師,是革命誌士,就誦孫中山先生之語以自警;如果是學徒,是普通人,就誦傅說之語以自警。

再者:王陽明主張“知行合一”,說“即知即行”。孫中山先生則主張“知行分工”。說:“知者不必自行,行者不必自知。”這兩說表麵是衝突的,其實也是並行不悖。以作戰言之,主帥把作戰計劃決定了,立即發布命令,指揮將士進攻,是為“即知即行”。主帥不必親臨戰場,是為“知者不必自行”。戰場上的將士,未必了解主帥的計劃,是為“行者不必自知”。這也是一貫的事。王陽明說:“知行合一。”是就主帥本身言之。孫中山先生說:“知行分工。”是就指揮將士言之,如果本身都要分工,那麼,孫中山先生著了一部:《三民主義》和《孫文學說》,就可閉門高臥了,而他十次失敗,十次起事,可知他本身是實行“知行合一”的,不過訓誡黨員的時候,是主帥對將士說話,才有“知行分工”的說法,全軍之中,隻有主帥一人,才能這樣說。其他將士,奉命作戰,“即知即行”。如果也說:“知行分工,知者不必自行。”那就誤事不小了。我們這樣的研究,即知王陽明的說法和孫中山先生的說法,原是各明一義,我們在某種情況之下,適用某種說法即是了。

一部《孫文學說》,全為黨員怠於工作而作。所有“知難行易”和“知行分工之說”,都是按照當日情事,為黨員痛下貶針,有了這種病,才下這種藥,至於傅說和王陽明所說的,其病情又自不同,我們識得立言本旨,才不至自誤誤人,凡讀古人書,俱當如是。

我們又可定一原則曰:“關於人事上之處理,凡有互相反對之二說,一定是一主性善說,一主性惡說。”孟子主張仁義化民,是以性善說為立足點,韓非主張法律繩人,是以性惡說為為立足點;……獨裁主義是以性惡說為立足點,民主主義,是以性善說為立足點;達爾文之互競主義,是以性惡說為立足點,克魯泡特金之互助主義,是以性善說為立足地。因為人性之觀察不同,創出之學說遂不同。我們欲解除世界之糾紛,當先解除學說之糾紛,欲解除學說之糾紛,當先從研究人性入手。

人性本來是渾然的,無所謂善,無所謂惡。也即是可以為善,可以為惡。孟子出來,於整個人性中,截半麵以立論,曰性善,在當時是一種新奇學說,於學術界,遂獨樹一幟,但是遺下了半麵。荀子出來,把這半麵提出來,曰性惡,也是一種新奇學說,於學術界,又獨樹一幟,成為對峙之派,此二派皆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何也?各得真理之一半也。孟子之性善說,已經偏了,王陽明致良知之說,則更偏,學術界通例,其說愈偏者愈新奇,愈受人歡迎,所以王陽明之說,一倡出來,風行一世。荀子之性惡說,已經偏,我的厚黑學則更偏,陽明向東偏,我向西偏,其偏之程度恰相等,所以厚黑學三字,遂洋溢乎四川。後來我著《心理與力學》。說:“人性無善無惡。”陽明晚年,也說“無善無惡心之體”譬之攻城,明陽從東門攻入,我從西門攻入,入了城中,所見景物,彼此都是一樣,陽明講致良知,說得頭頭是道,我講厚黑學,也說得頭頭是道,其實皆一偏之見也。

我研究人性,由《厚黑學》而生出一條臆說:“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由此臆說,生出“合力主義”。本此主義,而談經濟,談政治,談國際,談考試,談學術趨勢,與其他種種,我的思想,始終是一貫。所謂厚黑學者,特思想之過程耳,理論甚為粗淺,而一般人乃注意及之,或稱許,或低斥,嘖嘖眾口,其他作品,則不甚注意,白居易雲:“仆之詩,人所愛者,悉不過雜律詩,長恨歌以下耳,時之所重,仆之所輕。”我也有同樣的感慨,故把我思想之統係寫出,借釋眾人之疑。

吊打校長奇案

我從前在四川當了十多年省視學,很見了些奇事。民國十年遂寧省立第三師範學校校長王某,學生把他打一頓,禁閉室中,隨後又取出來,吊在講堂上,再打一頓。這案是我查辦的。我呈文中有雲:“王校長學識優良,經驗宏富。”後來我遇見王校長,對他說道:“我替你加的考語,學識優良這四字,是‘想當然耳’的,切不可信以為真。至於經驗宏富,則是的的確確的。校長被學生吊起打,別說四川,恐怕全中國的校長都莫得這種經驗。”後來我在敘州府聯合縣立中學,被學生用木棒啞鈴,痛痛地打一頓,我遇見王校長,又對他說道:“而今我的經驗也宏富了。我考第一,你考第二。”隨後教育廳廳長萬克明,被學生打起遊街,我對萬廳長說道:“如今你考第一,我考第二。”不久成都省立第一中學校長楊廷銓,被學生打死,把屍首倒插井中,我對萬廳長說道:“如今當然是楊校長考第一,你我就列第二第三,未免有點慚愧。”這幾案中,我認為省視學挨打不奇,教育廳長挨打不奇,校長打死都不奇,唯有省三師校打校長,則奇之又奇。

民國十三年,我向四川省長公署呈請:“凡是學生畢業,應由政府委員考試及格,方準畢業。”並請先從我本籍富順縣試辦。經核準,委我辦理。是年暑假,推廣於川南二十五縣,年假時,我到敘州府聯立中校,考試畢業,學生鬧考,斥退數人,結果及格者,約三分之一。次年暑假,該校畢業,委永寧道公署科長何覺民主試。年假,我再往主試,考了幾場,一夜,我正憑幾觀書,學生多人,擁進來,首先一棒,把洋燈打熄,把我拖出室外,痛打一頓,其時秩序很好,學生寂無一語,我也默不一語,全場靜靜悄悄,唯聞乒乒乓乓之聲,打畢,紛然而散,這種打法,理由很簡單,手續也簡單,算不得奇案。

十六年,因為省教育經費問題,萬廳長赴成都學道街省教育經費收支處,同各校校長開會,學生進來,把萬廳長抓出去,打起遊街,走至中山公園,押在一個亭子上,叫他跪下,自己宣布罪狀。學生高舉木棒,說道:“你不說,就打下來。”萬廳長跪下說道:“我乃四川教育廳萬某人,今日學生叫我自家宣布罪狀,教育經費情形如何,我辦理如何,今日大眾在此,請學生當眾說,看事情是不是這樣。”台下聽眾嘩然,大呼道:“廳長是有理的,你們學生太胡鬧了。”學生見事不妙,把萬廳長拖起就走。途中萬廳長對學生說:“你們押我遊街,原欲使眾人看見,你們前後左右圍著,誰能看見我,不如學生在前後,我在中間走,兩旁人才看得見。”學生以為此言有理,就照辦。行至二十八軍鄧軍長營門口,萬廳長幾步跳進去,學生奔進去捉,即被衛兵擋住,萬廳長因此脫險,但受傷甚重,臥病鄧營,廳中秘書科長等,前往請示如何辦。萬說:“我傷重,不能過問,隨便你們辦了即是。”眾人因我“經驗宏富”,公推我替廳長作呈文,上之當局,我問:“如何措詞?”眾人說:“隨便你,當如你當廳長,挨了打,看你如何措詞。”我說:“這倒容易。”陸陸續續,上了兩三次呈文,措詞很強硬,大旨言:“我身充全省最高教育長官,負有整頓學風之責,今遭此事,應請徹底查究,如我辦事錯了,甘受重罰,否則學生方麵,即當依法嚴辦。”哪知萬廳長傷稍好,取稿閱之,大不謂然,說我的主張錯了。他說:“此事暗中有人策動,省垣立即要出大亂子,不過借我開始,我之無罪,眾人皆知,我犯不著身當其衝,這種毒氣,等他從他方麵泄出好了。”萬即自動下野,學生未辦一人。不久省立第一中校楊校長,即被學生打死,也未辦一人,又過許久,當局因某種事,捉了十幾個學生來槍斃。萬廳長一打即下野,楊校長一打即死,學生槍之即斃,也算不得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