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學生涯(1945—1962)(1 / 3)

《孟子》reference_book_ids\":[6909003815383469064,6906404642666581005,7217762746014632964]},{\"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63,\"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543,\"start_container_index\":63,\"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539},\"quote_content\":\"《論語》reference_book_ids\":[7255253493282245671]}],\"20\":[{\"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20,\"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324,\"start_container_index\":20,\"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319},\"quote_content\":\"《小夜曲》reference_book_ids\":[7075950970902940709,7025502881398688782]}],\"5\":[{\"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68,\"start_container_index\":5,\"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64},\"quote_content\":\"《山行》reference_book_ids\":[7233322913842072588]}],\"27\":[{\"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27,\"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321,\"start_container_index\":27,\"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315},\"quote_content\":\"《百年回望》reference_book_ids\":[7087843164903443487]}],\"34\":[{\"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34,\"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217,\"start_container_index\":34,\"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210},\"quote_content\":\"《阿Q 正傳》reference_book_ids\":[6833642790895750152,7257081673550924858]},{\"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34,\"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326,\"start_container_index\":34,\"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322},\"quote_content\":\"《鴻雁》reference_book_ids\":[7259760217758370873]}],\"2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29,\"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7,\"start_container_index\":29,\"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2},\"quote_content\":\"《三閑集》reference_book_ids\":[6833642784553962504]}],\"5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9,\"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255,\"start_container_index\":59,\"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251},\"quote_content\":\"《牡丹》reference_book_ids\":[7160609302711897095]}]},\"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第一節 從三一小學到會春一小

我的小學教育基本上是在長沙完成的。從三一小學到會春一小,經曆了兩個時代,兩種性質不同的學校。

我之所以選擇進入位於北正街的三一小學,一是因為學校與我在大巷子的住所距離很近;二是因為這是一所教會學校,在長沙的小學中最為有名,而母親又是一個基督徒。所謂“三一”,是指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基督教規定,耶穌複活節50 天後,每個星期日都叫“三一主日”。那時三一小學有一處特別的建築,就是始建於1905年的基督教堂。教堂平麵布局為十字形,花崗石結構,彈弓式石庫門,葵花格窗欞,紅色平瓦屋麵。辛亥革命元勳黃興曾在此避難,現大門內牆上仍保存著1912年黃興題寫的碑文。學校有一門特別的課程,叫“主日學”;有一位特殊的教師,就是一位姓劉的牧師。我進三一小學時剛5歲,沒有正式接受過洗禮,至今也不懂基督教的教義,但對禮拜天上主日學有著濃厚的興趣,因為牧師會向我們講很多宗教故事,比如耶穌如何誕生在馬廄裏;同學還化裝表演一些宗教劇,那長著雙翅的小天使的造型著實讓人喜愛。沒有正式受洗禮的同學也能領到一些五光十色的小畫片——這對小孩子具有很大的誘惑力;入教的師生則進教堂祈禱完畢,可以從牧師那裏嚐到一點麵包和葡萄酒。平常的日子,教會還會免費發放一些奶粉和救濟粉,這是在其他小學享受不到的待遇。

我在三一小學感到最為恐怖的事情是上體育課。那時小學生都被編為童子軍,要接受最初級的軍事訓練。童子軍的軍服很是神氣:帆船帽,打領帶,係皮帶,還佩戴一隻鐵水壺,一捆救生繩。但操練起來卻很是辛苦。我最可悲也最可笑的缺點是從小不辨左右,教官下令向左轉,我有時卻轉向右,教官以為我故意搗亂,就使勁在我屁股上踹上一腳。教官穿的是大馬靴,踢在我的小屁股上,很是疼痛。母親知道後更是心痛,就苦口婆心教誨我:“記住,那個有牛痘疤的胳膊是左胳膊,另一邊是右。”從此,每當轉彎的口令一下,我就趕緊盯住那隻種牛痘之後留下疤痕的手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政治運動頗多,有人說我“右”,有人說我“左”;還有人說我平時表現像左派,運動降臨則可以被劃歸右派——去掉一個最高分,再去掉一個最低分,折中之後,無非是個中間派。我覺得他們說得都有道理,但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被歸到什麼派。

三一小學時代最美好的回憶是春遊和秋遊,目的地是被毛澤東用“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加以形容的嶽麓山。那時從城裏到嶽麓山,必須先坐船到橘子洲頭,再換船登山。橘子洲是湘江河心一條狹長的沙洲,全長約5 千米,寬約百餘米,洲上林木蔥蘢。正是因為湘江中間有這樣一處細長的沙洲,湘江才變得風姿綽約,婉轉纏綿。登上嶽麓山,可以參觀掛有“惟楚有材,於斯為盛”

對聯的嶽麓書院,可以在乾隆五十七年(1792)修建的愛晚亭小憩。這座別致的山亭原名紅葉亭。“愛晚”的典故,取自唐代詩人杜牧的七絕《山行》:“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小憩之後,奮力攀登山頂的雲麓宮,沿途可以瞻仰辛亥革命先烈黃興和蔡鍔墓,在潛移默化中受到先烈“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精神的感染。這種精神就是我理解的湖湘文化的精髓。有人說湖南人有一種天生蠻性。魯迅在他的絕筆《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中曾這樣描寫黃興(克強):“黃克強在東京作師範學生時,就始終沒有斷發,也未嚐大叫革命,所略顯其楚人的反抗的蠻性者,惟因日本學監,誡學生不可赤膊,他卻偏光著上身,手挾洋瓷臉盆,搖搖擺擺地走入自修室去而已。”我想,這種湖南人的蠻性,也就是一種倔強、霸蠻、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性格。春遊歸來時,我們都會采上大把大把的杜鵑花,做成花環戴在頭上,真有“待到山花插滿頭”的景象。後來舊地重遊,乘汽車穿越湘江大橋,十幾分鍾車就停到了愛晚亭腳下。我在感歎現代交通工具便捷的同時,當年充滿詩情畫意的情調也就蕩然無存。

在三一小學就讀期間,我保持有一種特殊的記憶,那就是長沙解放前夕和解放初期的政治氛圍。那時國統區通貨膨脹嚴重,我就目睹過老百姓用大捆大捆的金圓券去搶購大米、搶購食鹽的場麵。家裏也不時遇到國民黨部隊的滋擾。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有一群國民黨的官兵來強行住宿。他們撤離時,院子裏處處都會留下狼藉的大小便。有一次,我還看到了審問逃兵的場麵。那個逃兵原是農民,麻臉,審訊他的排長把打著綁腿的腳踏在板凳上,大喝一聲:“拉出去斃了!”隻見那個逃兵麵如土色,臉上的麻子坑似乎都嚇得鼓了起來。

我還見過國民黨抓壯丁的“盛舉”:一隊隊從鄉裏抓來的窮人,被粗鐵絲穿過鎖骨,一串串拉在街上行走。我不知道這樣的士兵怎麼能夠打仗。我至今仍然認為,當時的國民黨政權如果不在大陸崩潰,實無天理!

與此相對照的是長沙地下黨無處不在的活動。我的語文老師湯懿德就是地下黨員。在她的影響下,我寫了一篇作文,批判“為富不仁”的社會現象,得到了好評和高分。65年之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跟湯老師取得了聯係,共同回憶了這一溫馨往事。還有一次我在校外一處草坪嬉戲,周邊無人。這時有一位大哥哥模樣的人笑眯眯地走過來,教我唱兩首歌,一首叫《山那邊喲好地方》,另一首叫《誰養活誰》。這兩首歌的旋律我至今不忘,讓我懂得舊社會階級對立的存在,使我在朦朧中向往一個光明幸福的境界。如今想來,那些中共地下黨員的工作都做到了我這個毛孩子身上,那新政權的建立當然是指日可待。

讓長沙老百姓切身感到新舊社會兩重天的是解放大軍入城,我印象最深的是第四野戰軍的軍容風紀。那些戰士大多是東北人,真是像紅高粱一般淳樸可愛。跟國民黨部隊的作風相反,他們真正是紀律嚴明,一進門就幫著挑水、掃院、抱孩子。他們改善夥食時,也請我們這些孩子去吃豬肉大蔥餡的餃子。南方人吃餃子,是一件十分新鮮的事情。這使我懂得了一個粗淺的道理,老百姓之所以擁護革命,是因為革命能給他們帶來切實的利益。

長沙解放後,因為外公遷到唐家巷務農,我們母子隨之遷到郊區,我也由三一小學轉學到了位於麻園嶺的會春一小。跟三一小學的氣氛截然不同,會春一小不是貴族學校而是平民學校。學校的教學條件極差,學生是周邊農民和貧民的子弟。南方冬天陰冷,學校既無暖氣,也無火爐。學生的手腳大多生了凍瘡,又癢又痛。為了取暖,幾乎每人都拎一個罐頭盒,用釘子在底部釘幾個窟窿,燒上一塊木炭,抱在懷裏取暖。如果木炭快滅了,就把罐頭盒甩一甩,好比雜技舞台上的耍流星。

我給會春一小師生留下的唯一好印象是熱愛勞動。有一天早上,學校黑板報上出現了一幅彩色粉筆畫,畫麵上那個小學生頭戴草帽,肩挑一擔菜,說明詞是“熱愛勞動的陳漱渝”。這也是我在學生時代受到的唯一一次隆重表彰。

那時我母親在郊區種菜養豬,進城賣菜的任務就責無旁貸地落在我的肩頭。我年紀小,又要走遠路,隻好少挑一點;不會看秤,母親就把蔬菜捆成小捆,按捆論價。長沙的菜農賣完菜都有在茶館吃包子的習慣,而我賣完菜就直接上學,把籮筐暫時寄存在教室的角落裏。令人遺憾的是,隨著生活境遇的改變,我早把少年時代這唯一的優點丟到爪哇國去了。

我在會春一小隻讀完了六年級第一學期。那時長沙的學校半年招生一次,允許跳級。母親因勞累而無暇管我,我就自作主張報考了由“雅禮中學”改名的“解放中學”。

第二節 雅禮中學的“醜小鴨”

2006年9月30日,雅禮中學的大操場上萬頭攢動。臨時搭建的舞台上,600 多名師生演出了大型文藝節目《百年如歌》。出席慶典的除各級領導外,還有一批著名的學者、院士——如今有14 位院士都是雅禮的畢業生,厲以寧、梅可望這樣的學者也是雅禮校友。美國雅禮協會副會長李旺盛宣讀了美國前總統喬治·布什的賀信。舞台背麵有八個醒目的大字:“百年雅禮,星光燦爛。”

我坐在學校為1951年9月入學的原初6 班老校友安排的座位上,參加了這次百年一遇的盛典。我自知不是這所名校閃爍的“星光”,而隻是天鵝般校友群中一隻“醜小鴨”。

雅禮中學的前身是1906年11月16日成立的雅禮大學堂,創辦人是美國耶魯大學的羅倫斯(Lawrence Thurston)、亞瑟(Arthur Williams)、席比義(Warren Seabury)和蓋保耐(Brownell Gage)。他們決心獻身於海外傳教服務,把耶魯大學的價值觀和傳統帶到東方。中國的湖南長沙成為他們最終擇定的校址。他們雖然看到當時湖南的2100 萬老百姓有強烈的排外情緒,但吸引他們的是湖南人的“陽剛活力,天賦領導才能,高度獨立能力”。

我是1951年初跳級考入雅禮中學的,被編入初3 班,但第一學期因考試不及格,留了一級,成為留級生,被降到初6 班。稀裏糊塗跳一級,又稀裏糊塗留一級,打成了平局。當時雅禮已經易名為“解放中學”,但仍然存留著美式教育的遺痕。我記得上體育課時學生練習打“籠球”——一種碩大無比的橡皮氣球,我在其他學校似乎還沒有見過。課餘活動還可以練習拳擊,這也是其他學校沒有的。我初次見到那副蘑菇形的拳擊手套,覺得很新奇,就不由自主地戴在手上,不料一位師兄立即戴著拳擊手套走過來,向我挑戰。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在頭部暴打了一頓,慘敗之後頭痛不已。我現在還有不自主搖頭晃腦的習慣動作,就是那次比賽留下的後遺症。最明顯的美國習氣是老同學把新同學稱為“New boy(新人)”。“New boy”被老同學欺侮是正常的現象。據說,在耶魯大學,老同學還可以把新同學推入池塘,使他們衣褲濕透,變成落湯雞。但我在學校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隻見過老生把新生的書包藏起來,讓他們買烤紅薯贖回來的惡作劇。

1950年6月25日,朝鮮內戰爆發;同年10月18日,中國人民誌願軍入朝作戰。這一時期,整個社會都在進行反對“親美、恐美、崇美”的教育,學校的政治氣氛十分濃厚。1951年5月17日,雅禮協會的駐校代表俞道存(Dwight Rugh)博士被驅逐出境,原雅禮中學的元老勞啟祥校長和應開識、盛群鐸老師隨之作為“洋奴”受到批判,學校還停課公演過批評他們的活報劇。為了響應抗美援朝的號召,同學們積極報名參軍。我記得有一天晚上,在大操場舉行了動員參軍的晚會。有人現場朗誦了作家魏巍的報告文學作品《誰是最可愛的人》,不少同學感動得熱淚盈眶,紛紛要求參戰。我當時隻有10 來歲,雖然熱血沸騰地爭著要報名,當然不會被批準入伍。不過,光榮參軍的同學有好幾批,幾十人。原來雅禮中學招收了不少“貴族子弟”,有人曾用順口溜嘲笑他們:“洋學生臭擺格,上穿青下穿白,走起路來齊合拍,金絲眼鏡托利克,有的拿著司狄克,手裏捧的洋Book(書),講起洋文蠻要得。”但在解放初期,出身不好的同學都主動跟家庭劃清界限,有人還幹脆宣布跟家庭斷絕關係。

對於初中階段的讀書生活,我已經印象模糊,但對當時學校的吃、住和文體活動卻記憶猶新。那時早餐幾乎天天都是三樣菜:炒雪裏蕻,豆腐腦,炸花生米。同學8人一桌就餐,都爭著搶炸花生米。為了分配公正,大家采取一個輪流享用的辦法,即每天歸一位同學獨吃;早餐吃不完,就帶出食堂,上課時趁老師不注意時偷著吃。學生有住校的傳統,宿舍就是那個兼作風雨操場的大禮堂。這是雅禮協會花12 000 美金修建的。我完全不記得幾百人住在一起是否會互相幹擾,隻記得每晚熄燈之後都能躺在床上收聽名為《解放之聲》的廣播。廣播的內容十分豐富,但我能記得的,主要是體育老師常治平講述的體育故事,如斯巴達克足球隊如何大戰狄拉摩隊;還能聽到優美抒情的古典音樂,常伴我入眠的就有舒伯特的《小夜曲》。

雅禮的“校球”是足球。同學不論會不會踢都十分熱愛這一體育項目。那時湖南其他學校似乎都不曾開展這一運動,所以雅禮的足球隊加上湘雅醫學院的足球隊,就等於湖南省足球隊。遊達鈞、王守亨、常治平、劉泰鬆等,就是當年我們心目中的“球星”,地位跟今天的姚明、大郅相仿。學校還組織我們觀摩中南區的排球賽,冠軍是廣東台山隊,隊員像農民般樸實,一律光腳,這也是今天的賽場上無法看到的景觀。

羅世澤老師的音樂教學也受到了全校同學的好評。羅老師當年政治熱情很高,我記得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長沙的團員青年在學校操場上有一次集會。羅老師穿著白襯衣,係著紅領巾,青春煥發地行進在隊伍中。他教我們欣賞二胡演奏曲《燭影搖紅》,邊彈鋼琴邊教我們欣賞撼人心靈的《伏爾加船夫曲》。為了紀念人民音樂家聶耳和冼星海,羅老師指揮師生演出了大氣磅礴的《黃河大合唱》。我參加的童聲合唱團還演唱過冼星海作曲的抗日兒歌《隻怕不抵抗》,指揮者是同班學友蘇孝元。他個子雖矮,但長得十分可愛。當年他撅起圓圓鼓鼓的小屁股,節奏鮮明、激情洋溢地指揮我們合唱。2006年雅禮初6班的校友聚餐時,他已滿臉滄桑,雙腿不良於行,使我深為歲月無情而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