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協花絮(3 / 3)

我朗誦的詩歌名為《串門來了》——有人說:

地球是一個村莊,

因為我們共同擁有一個太陽,

也共同擁有一個月亮。

今天,我們到鄰居家,串門來了。

我們早就發現,

鄰居家的窗欞上,

灑滿了,

友愛的光芒。

我們乘坐一架叫“和平”的飛機,

我們沿著一條叫“友誼”的航道,

就這麼簡單地,

我們來了。

一來,

我們就嗅到了,

玫瑰的芬芳;

一來,

我們就嚐到了,

咖啡的濃香。

仿佛,

我們,

是兩個久別重逢的兄弟,

一見麵,

就想傾吐各自的衷腸。

那我們就開始聊聊家常,

就說說這個村莊:

你說你的太陽,

我說我的月亮;

或者你先說說月亮,

我再說說太陽……

這首詩也是由普舍奇先生事先翻譯成塞爾維亞文。我朗誦原文,貝爾格萊德大劇院的一位女演員朗誦譯文。我感覺到效果非常好。我想,即使聽眾完全不懂中文,也會為中國詩歌的節奏和韻律所傾倒。事後我問普舍奇:“‘串門’這種北京方言你是如何翻譯的?”回答是:“用塞爾維亞語表達,翻成了‘我來到了你的窗前’。”我開玩笑說:“‘讓我賽詩,好比趕鴨子上架。’這句話你又如何翻譯。”他說:“我可以翻譯成趕著鴨子上樹,塞爾維亞語中也有這種說法。”

10月22日至23日,參加這屆國際筆會的各國作家分為三個旅行團旅行:一個團去塞爾維亞女詩人瑪西摩維奇(1898—1993)的故鄉娃裏沃,一個團去首次舉辦世界圓桌會議的小城卡爾洛維奇,還有一個團去山城克魯舍瓦茲。因為這三個地方的群眾都非常想見到中國作家,所以我們的團員隻好兵分三路。

我參加的旅遊團前往女詩人瑪西摩維奇的故鄉娃裏沃。那一天細雨霏霏。

從大巴士走下,撲麵而來的是雨後的清新空氣。綠茵茵的草地上,有一條由不規則形石塊鋪成的蜿蜒小路,引導我們一行走向一塊神聖的墓地。這位95歲的傑出女詩人就長眠在一個長方形的墓穴裏。一位身著黑袍、頭戴黑色禮帽的神甫肅然佇立在墓地,迎接來自中國、法國、英國、意大利、羅馬尼亞、西班牙等國的詩人。人們燃起一支支潔白的蠟燭,魚貫而行,把蠟燭插在女詩人墓前。有人深情地吻著矗立在墓碑上的鐵十字架,將淚水融入十字架上晶瑩滾動的雨水。帶隊的是塞爾維亞著名的詩人兼劇作家迪米奇。他首先要求我這位來自遙遠國度的客人即興講話。我說:“在這塊聖潔的土地上,長眠著一位塞爾維亞的卓越女兒。人們在親吻著她墓碑上的十字架,也同時在親吻著哺育她的沃土。我曾經被詩人的佳作深深打動。記得她在一首名為《我沒有時間了》的詩中寫道——生命的出海口已經很近\/ 我沒時間掉頭走回程\/ 我沒時間張羅瑣事\/ 現在該考慮偉大與永恒……如今,詩人的軀體已回歸自然,但她的生命卻屬於永恒。”台灣女詩人張香華把我的話譯成英文,迪米奇又將英文譯成塞爾維亞文。雖然我說過的話似乎越翻譯越短,但聽眾顯然還是理解了我要表達的意思。

下午在瑪西摩維奇紀念館的閱覽室座談。桌上剛熬好的土耳其咖啡熱氣升騰,散發出陣陣濃鬱的芳香。詩人們朗誦著各自的詩作,也有人講述自己的故事。這時,迪米奇又要我講話。我找不到恰當的言辭,便唱了一首蒼涼的老歌:“嘿,我們廣闊的田野,綠色的田野。嘿,我們親愛的巴爾幹山,你知道多少痛苦,你隱藏多少秘密,嘿,我們親愛的巴爾幹山。”

晚餐後,在一所學校的報告廳舉行詩歌朗誦會,100 多人的會場座無虛席,兩旁還站滿了夜校部的學生。主席要我朗誦一首表達對南斯拉夫情感的詩,由當地電視台轉播。我臨時寫了一首《棗樹與椴樹》。女演員安娜介紹了這首詩的大意,我直接用中文朗誦——

在北京的黃土上,

屹立著一棵棗樹,

它被打棗竿不停地抽打,

葉子已經落盡,

樹皮遍體鱗傷。

但它那銅鑄般的樹幹,

仍然直刺著漆黑的穹蒼,

使那自以為圓滿的月亮形穢自慚。

在貝爾格萊德的黑土上,

屹立著一株椴樹。

它被貧鈾彈的彈片削砍,

枝丫已經斷裂,

樹皮百孔千瘡。

但它那鐵打般的軀幹,

仍然在導彈織成的火網中高昂。

棗樹和椴樹,

幾度風霜,

經磨曆難,

果實更加豐碩,

樹葉更加茂繁。

它們永遠不可征服,

就像希臘神話中的安泰烏斯,

深深紮根在黃土和黑土之上。

23日晚,中國作家代表團還參觀了我大使館文化處在“人民軍之家”舉辦的“中國圖片展”,又一次感受到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精神文明建設和物質文明建設的巨大成就,觀眾中有來自各地的中國僑胞,還有南斯拉夫各界的代表人物,人數之多、熱情之高都遠遠超過了預想。作為中國作家,我們又一次感受到作為中國人的自豪和驕傲。

此次中國代表團訪問南斯拉夫,在南斯拉夫人民和與會的各國作家中產生了較大的影響。中國代表團到達貝爾格萊德的第二天,執政黨社會黨的黨報《貝爾格萊德早報》就在《遠方的聲音》欄目裏刊登了我就下麵幾個問題的答記者問:一、如何看待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二、如何看待南斯拉夫文學;三、中國當代文學內容與形式的特點。代表團在黑山期間,黑山報紙《波德戈裏察之聲》在文化版介紹了中國作家協會與中國現當代文學概況;《黑山日報》也刊登了采訪中國代表團的消息和照片。

2001年10月28日夜晚,塞爾維亞作家協會主席拉克迪奇先生設盛宴為中國作家代表團餞行。宴會安排在貝爾格萊德近郊一家具有歐式宮廷風格的餐館內。賓主一邊啜飲味道甘醇的陳年葡萄酒,一邊吃著極其鮮嫩的燉羊肉。三位吉他手圍在餐桌旁,用雄渾的和聲唱著動情的歌:“送你一支紅玫瑰\/ 因為我深深愛上了你\/ 送你一支黃玫瑰\/ 我希望永遠跟你在一起\/ 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 一切都很如意\/ 即使分開了\/ 也沒有什麼關係……”是的,賓主相聚的時間雖然隻有12 天,但友誼的種子已經在我們的心田綻開了絢麗的花朵,就如同那迷人的紅玫瑰和黃玫瑰。也就是在這12 天當中,我們時時感到我們背後有一個偉大的支撐體,那就是在改革開放的新時期邁開了巨人般雄偉步伐的中國!

第三節 塞納河的記憶

巴黎,一個令人遐想、令人神往的城市:旅遊愛好者神往楓丹白露的森林、紅葉和古堡,文藝愛好者神往盧浮宮裏那座斷臂的維納斯和那幅笑容神秘莫測的蒙娜麗莎畫像,革命誌士神往埋葬波旁王朝的巴士底廣場和拉雷茲神甫墓地東北角的“公社戰士牆”,讀書人神往聖米歇爾那一排排墨綠色的舊書攤,消費者神往這裏的時裝、香水、葡萄酒和法式蝸牛……我對巴黎的了解,則最早來自少年時期接觸的巴金作品,知道這位“激流三部曲”的作者當年曾在先賢祠旁的盧梭銅像前躊躇徘徊,一邊撫摸那冰冷的石座,一邊向這位被稱作“18 世紀全世界的良心”的巨人傾訴自己的寂寞與悲憤。

什麼時候才能飛到法蘭西,踏上巴黎的土地呢?這個夢想終於在2004年3月17日變成了現實。這天早上6時30分,我乘車離家,7時30分抵達首都機場,10時45分登上法航AF129號班機,經過11個小時飛行,於巴黎時間當天下午2時45分抵達了目的地。下榻地點是位於老巴黎區阿爾加德街17號的貝德福旅館。這裏離橫貫巴黎東西的香榭麗舍林蔭大道很近。有一首詩寫道:“野栗樹開花\/ 在香榭麗舍林蔭道旁\/ 像蓬蓬茸茸的雲傘\/ 為行人把露水遮擋。”由於交通便利,位置適中,所以房價也不菲:一間小房,每天120 歐元,當年相當於1200 元人民幣。

我到巴黎是為了參加第24 屆法國圖書沙龍活動。法國圖書沙龍是國際出版界的重要活動之一,具有國際展覽的規模和水準,備受各國出版界的重視。

由於中國是本屆活動的主賓國,所以派出了一個龐大的代表團。總團長是時任中國新聞出版總署署長的石宗源,副團長是時任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的陳建功和時任廣西壯族自治區政府副主席的潘琦。石團長在法國文化部當晚舉行的招待會上說:“參加本屆沙龍的中國主賓國代表團共109人,其中作家39人,這些作家是中國作協會同法國版協精心挑選的,部分作家由法方單獨邀請。”記得作家中有鐵凝、莫言、餘華、殘雪(鄧小華)、張平、張煒、劉心武、遲子建、韓少功、阿來、畢飛宇等,其中還有評論家陳美蘭、呂進、駱寒超等。

3月18日上午空閑,我們一行參觀了1806年拿破侖一世為紀念擊敗俄奧聯軍而建造的凱旋門,1889年為紀念法國大革命100 周年而修建的高達320 米的埃菲爾鐵塔,始建於18 世紀的矩形的協和廣場——在這裏先後處死過路易十六、丹東和羅伯斯庇爾。最令我感興趣的還是參觀哥特式建築的典型——巴黎聖母院。這座1330年就已竣工的古老建築跟維克多·雨果的名著《巴黎聖母院》相得益彰。在這裏流連忘返時,我眼前自然浮現出了外表奇醜而內心美好的鍾樓怪人卡西莫多,那位靈肉分裂、表裏不一的黑衣教士費赫洛;眼前還閃動起吉卜賽女郎艾絲米拉達輕盈矯健的舞姿,她赤著雙腳,身旁有一隻溫馴的山羊……

當天下午我們提前來到了巴黎城西凡爾賽門的展覽中心,中國館設在該中心的一號館內,展台有650平方米,展出了2500餘種3 萬餘冊中國圖書。大廳以朱紅為主色調,到處懸掛著大紅燈籠和中國結,以及“吉祥”“祥和”“和諧”“功夫”“月”“彩”“雲”等漢字,還有京劇臉譜、甲骨文、孔子像、“神舟五號”等標誌,十分醒目。大約是晚8時,希拉克總統在新聞出版總署石宗源署長和趙進軍大使的陪同下來到了中國展台。這時我們中國作家代表團成員並排站在古色古香的廊柱前。希拉克總統被來自世界各國的攝影記者圍得水泄不通,擠得我斜倚著的那個臨時搭建的廊柱搖搖晃晃。但身材魁梧的希拉克總統仍然突破重圍,伸出他那雙有力的大手跟我們一一緊握。這時,石署長贈送總統一本廣陵書社出版的線裝本《李翰林集》,還有由文物出版社蘇士澍社長雕刻的兩枚精美印章,上鐫“太平有象”四字。希拉克十分高興地接受了這份珍貴禮物,動情地說:“我是李白的崇拜者和欣賞者,我非常喜歡李白和他的詩。”趙大使告訴總統:“除李白之外,唐朝還有一個大詩人叫杜甫。”希拉克如數家珍般地回答說:“李白、杜甫都是偉大的詩人,他們兩個相差十年。我也喜歡杜甫,但更喜歡李白。”接著,中國民樂隊演奏了《春江花月夜》等曲目。書法家孟照明用左手倒寫了“雄風”二字(取“雄膽大略,風度非凡”之意),希拉克連聲稱讚:“了不起,了不起!”廣陵書社社長劉永明用鬆煙水墨刷印在宣紙上,現場表演了中國傳統的印刷工藝。希拉克又連聲稱讚:“了不起,了不起!”就這樣,日理萬機的希拉克總統在中國展台足足參觀了40分鍾,遠遠超過了原定的7分鍾。

3月19日上午,我們乘船遊覽塞納河。這條靜謐的河流全長776 公裏,流經巴黎市區的水道有13 公裏。兩岸樹影婆娑,碧綠的常春藤枝葉繁茂。沿途最美妙的景觀是那37 座形態各異的拱橋,金碧輝煌,浮雕美不勝收,好比是蛟龍軀體上那一個個靈動的關節。最使我動情的是遊船上播出的中文導遊詞。

我乘船遊覽過紐約灣和東京灣,船上都隻用英文和日文導遊。塞納河上居然響起了中國話,這是我們偉大祖國日益強盛的鮮明標誌!

3月20日,我跟中國作協辦公廳主任陳崎嶸和《民族文學》副主編艾克拜爾·米吉提一起,到巴黎市第一區參觀了堪稱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博物館——盧浮宮。這裏有200 多個展廳,展線長達數公裏的畫廊。在繁星璀璨般的珍品中,最吸引人的還是那座給人以超凡美感的維納斯石像,以及達·芬奇窮四年之力尚未完成的油畫《蒙娜麗莎》——估計每年參觀者大約有600 萬人。令人擔憂的是,這幅畫的楊木畫板已經變形,不知將如何采取有效的保護措施。維納斯的後背也有汙漬,這固然是文物的特點,反映了曆史的滄桑,但總覺得有些遺憾。

參觀盧浮宮後回到賓館,收看電視,看到了陳水扁以微弱優勢在台灣地區領導人的競選中勝出。我想,現代民主的一個基本原則是少數服從多數,但多數就能代表真理和正義嗎?

3月22日上午,大雨,我在展廳與法國讀者進行了一個小時的交流。我作了題為《魯迅:中國的伏爾泰》的中心發言,翻譯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副教授傅紹梅。聽眾是自發的、流動的,但也有幾十人善始善終,其中有一位老人,用拖車拖來一大摞他收藏的伏爾泰著作跟我交流,令我異常感動。我講話的全文是:

1791年,當已經故去13年的伏爾泰的骨灰過抵巴黎的時候,出現了10 萬人列隊護送、60 萬人夾道致哀的動人場麵。人們在他的靈車上寫道:“他給了人類心靈一個巨大的推動;他為我們準備了自由。”1936年,在被稱為“東方巴黎”的上海也出現了類似的場麵。

當一位以“魯迅”為筆名的作家逝世時,數萬民眾自發前往瞻仰遺容並為之送殯,悼念的浪潮席卷了全國。人們在他的棺木上覆蓋了一麵錦旗,旗上書寫了“民族魂”三個大字——也就是說,他是中國民族精神的象征。

伏爾泰與魯迅出生的年代相隔了187年,近兩個世紀,但因為東方現代化進程的滯後,他們都經曆了封建君主專製由盛而衰的大時代,舊時代壽終正寢而新時代即將來臨的大時代。由於20 世紀初期中國社會麵臨的曆史任務跟18 世紀的法國相近,這就決定了這兩位偉大的啟蒙者在精神方麵有諸多相通之處。比如,他們都擅長於用嬉笑怒罵的犀利文筆對封建社會和封建階級進行摧枯拉朽式的揭露和批判,以主要精力對舊基地進行掃蕩和破壞;而他們文化活動的宗旨,又都在於維護人類的尊嚴和權利,在物質和精神這兩個層麵使人類得到最大限度的解放。他們都是人類理性和個性的忠誠維護者,同時也是一切專橫獨斷者不可調和的敵人。伏爾泰的活動時代橫貫了18 世紀的四分之三。他跟其他啟蒙者的共同努力,為震撼世界的法國大革命做了思想準備,從而使18 世紀成為法國人的世紀。魯迅生活在19 世紀末期至20 世紀30年代的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舊中國。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將,他跟“五四”時期的其他啟蒙者共同努力,在中國貧瘠的黃土上撒播了“民主”和“科學”的種子,如今已經綻開了現代化的花朵,結出了舉世矚目的成果。由於魯迅不僅生活在法國大革命之後,而且生活在俄國十月革命之後,因此他不像伏爾泰那樣寄希望於開明君主,而把殷切的目光投向在地底岩漿般奔湧的下層民眾。這是魯迅區別於伏爾泰的地方,也是曆史給予魯迅的厚愛。

作為不同國度的啟蒙思想家,魯迅和伏爾泰同樣具有百科全書式的淵博學識,在眾多知識領域都表達出新的見解,同為文化的集大成者。伏爾泰留下的文化遺產有科學和哲理性著作、自然科學著作,也有藝術作品,多達90餘卷。魯迅的文化遺產中,既有創作、學術著作,也有翻譯;他還輯錄、校勘了50 種古代典籍。他既是作家、翻譯家,也是教育家、新興木刻倡導者和科學普及工作者。恰如伏爾泰用明白曉暢的語言使法國人了解到科學家牛頓的偉大成就,魯迅在100年前也率先向中國人介紹了居裏夫婦發現放射性新元素鐳的傑出成就。

伏爾泰一生中創作了大量悲劇,魯迅說:“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墳·再論雷峰塔的倒掉》)所以,對於伏爾泰創作的劇本應該給予公允評價。

但其文學作品中最有價值,同時也是在中國影響最大的部分是他的哲理小說。魯迅跟伏爾泰一樣善於通過形象表現哲理,常常把不合理的事物誇張到荒誕的地步,以荒誕的敘述來表現日趨沒落的封建社會的荒誕本質。伏爾泰在他的哲理小說《老實人》中,無情嘲笑了為王權和神權辯護的哲學——“一切皆善”。這是德國17 世紀唯心主義哲學家萊布尼茲的學說,他曾鼓吹“上帝所創造的這一個世界是一切可能的世界中最好的”。而伏爾泰通過“老實人”的傳奇經曆得出的結論卻是:“地球上滿目瘡痍,到處都是災難啊!”魯迅則在他享譽世界的小說《阿Q 正傳》中揭露了一種用精神上虛幻的勝利來掩飾現實生活中真實失敗的“精神勝利法”。這樣一種自我解嘲、自我解脫、自欺欺人的意識正是人類精神上一種具有相當普遍性的病症。早在1926年,羅曼·羅蘭就對《阿Q 正傳》給予了高度評價,並親自推薦到《歐羅巴》雜誌發表。

伏爾泰是中國文化的熱情傳播者。他十分推崇中國文明,並根據中國元代戲曲家紀君祥創作的雜劇《趙氏孤兒》創作了《中國孤兒》,描寫中華民族的智慧和道德,感動並改變了成吉思汗,使這位“一代天驕”停止征戰殺伐,成為開明君主。魯迅也十分喜愛法國文化,認為法國有許多大作家和好作品。早在100年前(1903年),他就翻譯了雨果《隨感錄》中的《芳梯的來曆》。在這篇譯文的《附記》中,魯迅最先讓中國讀者了解到雨果創作的三部曲:《悲慘世界》《巴黎聖母院》和《海上勞工》。此外,魯迅還翻譯過儒勒·凡爾納的科幻小說,波德萊爾的散文詩,查理·路易·菲力浦的短篇小說,阿波利奈爾的動物寓言詩。魯迅在他的一係列雜文中,還對盧梭、巴爾紮克、福樓拜、法朗士、紀德等數十位著名法國文學大師進行了評價。

魯迅跟伏爾泰還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他們都是精力充沛、積極工作的人,對待時間從來都是一毛不拔。俄國詩人普希金在論及伏爾泰時說:“他讀的書比任何人都多,他比任何人更少感到疲倦。”

魯迅夫人許廣平在致魯迅的獻詞中說:“你不曉得,什麼是休息,什麼是娛樂。工作,工作!死的前一日還在執筆。”然而他們生前又一直遭受迫害。伏爾泰曾被毆打、驅逐,甚至被投進巴士底獄。他的人生體驗是:“在這個地球上,哲學家要逃避惡狗的追捕,就要有兩三個地洞。”魯迅則多次列入被通緝的黑名單,曾經經曆腳比手忙的避難生活。他用壕塹戰的方式堅持戰鬥,決心用筆對付劊子手的手槍。

更為相同的是,他們生前和死後不但受到很多人的肯定和讚揚,而且受到另一部分人的歪曲和詛咒。這是因為社會上不同階層和不同集團有著各不相同的利益訴求,愛憎分明的作家在不同的利益群體之間自然不可能受到普遍的認同。此外,作為人類生活中的一種精神資源,伏爾泰和魯迅的文化遺產必然受到不同時代各不相同的人們的不斷言說和闡釋,產生歧見是一種十分自然的事情。更何況伏爾泰和魯迅也的確有各不相同的曆史局限性。然而,他們畢竟都推動了曆史的車輪前行。他們的作品既是當時的文化財富,又是後世的精神坐標。因此,他們不僅屬於他們生活的時代,而且屬於所有的世紀。隻要我們生活的地球上還有不公和不幸,我們在塞納河畔和黃河之濱就都能聽到伏爾泰和魯迅那穿越時空的聲音。

當天中午,雨過天晴,巴黎的空氣格外清新。中國作家代表團全體成員應中國駐法大使館之邀,來到了位於塞納河畔的大使官邸,享用了一次格外合口味的豐盛午宴。神采奕奕的趙進軍大使熱情祝酒,高度評價中國作家在中法文化年中發揮的獨特積極作用。他說:“中國作家以其頗具影響力的作品在中國和法國之間架起了一條文學彩虹,使法國人民更形象地了解和理解了中國人民,理解了改革開放進程中的中國,為中法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增添了新的亮點。”他在席間還講述了這樣一件事:法國總統希拉克是中國文化的愛好者,從小研習東方文化,不僅精通中國的青銅器,而且熱愛李白的詩歌。他正計劃創作一部關於李白的影視作品,並想邀請鞏俐扮演劇中的楊貴妃,隻是李白跟楊貴妃之間似乎沒有什麼直接交往,戲份不可能很多,擔心鞏俐能否接受這個角色。大使這番話引起了一陣掌聲和笑聲。

3月24日,本屆圖書沙龍閉幕。為期6 天的書展,10 多萬法國讀者在中國展台流連忘返,約三分之二的參展圖書售出,銷售額達16 萬歐元,超過了上兩年作為主賓國的英國和德國。中國作家代表團此次出訪創造了兩個“第一”:一是中國作家協會第一次組織30 多位中國知名作家集體出訪,二是中國作協首次與新聞出版總署合作參加國際書展取得成功。其實,從2003年10月至2004年7月,中法文化交流史上還創造了許多“第一”和“之最”:春節期間,作為現代巴黎標誌的埃菲爾鐵塔曾大放紅光,持續一周之久,以這種前所未有的友好方式慶祝中國人的傳統節日。舊曆元月初四,70 多萬巴黎市民湧上舉世聞名的香榭麗舍大街,欣賞中國獅隊的獅舞和北京市民為他們表演的秧歌、腰鼓。在盧浮宮、凡爾賽宮和蓬皮杜藝術中心,多次舉辦了高檔次的中國文物展、服裝藝術展和中國現代藝術展。中國的藝術團體也以強大的陣容赴法演出,僅廣州軍區戰士雜技團在巴黎一地就演出了50 多場,觀眾達28 萬人次,意味著每8個巴黎市民中就有1人觀看了演出。就是通過這次“中國文化年”,法國民眾麵前展現出了一個古老的中國,現代的中國,多彩的中國。

3月24日,在沙龍閉幕前夕,法國總統希拉克為表達他對中國人民的友誼,特寫信給我駐法大使館趙進軍大使。

大使先生:親愛的朋友

你們考慮得細心周到,送給我兩本李白、杜甫詩集。我深為感動,並對這一友好的表示向你們感謝。

我很高興地看到3月18日中國文學在法國圖書沙龍上的強大陣容。繼秋季文化年的各項活動,1月24日慶典活動及胡錦濤主席國事訪問後,中國參加圖書沙龍所取得的成績證實了法國觀眾對中國文化及文明的熱愛及癡迷。你們知道,我也深愛中國文化及文明。

我們將在中國舉辦與中國文化年相應的法國文化年。我認為在這一活動中能得到你們配合,我對此表示感謝。

我希望中國文化年活動繼續順利進行,大使先生,順致崇高敬意。

雅克·希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