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塗得亂七八糟。上麵畫著有釘在十字架上的孕婦、六個翅膀的無頭人、長了一張魔鬼臉的嬰兒,還有一個披著鬥篷的狼頭怪,旁邊寫著“血王”。修士看到這個詞的時候,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感覺就像有一根冰柱敲進了脊椎。在這些圖畫旁邊,還寫著一篇主禱文,但所有的字都是倒著寫的。

看著牆上的東西,所有人都驚呆了。沒人知道:博登臨死的時候都想了些什麼。更沒有人知道:在這個屋子裏,博登都看到了什麼。

院長聽到這個消息後,卻連眼睛都沒睜,淡淡地說:“那又怎麼樣?”六天後,院長自己也死了。

死者裏麵,路易是他最掛念的一個。這個青年一頭金發,非常聰明。全修道院的人都喜歡路易,他私下裏更是把路易當成自己的兒子。

路易有的時候喜歡避開大家,一個人躲在暗處。這個時候會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一陣,路易從暗處走出來,臉色潮紅。有一次,他被院長逮著了。院長撇著嘴,眯著眼打量路易,就像打量著一泡屎。為此他罰路易禁食一周,隻喝清水,吃幹麵包。但路易還是那麼幹,不過比以前更加小心。修士倒從沒覺得路易這麼做是什麼罪孽。

路易病了四天,咳嗽得像一個風箱。枕頭上到處是噴出來的血。修士在床前守了四天。當時他覺得自己一定會被傳染上,但他從沒想過扔下路易。路易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抓住他的手,低低地叫了一聲:父親……那一刻,修士抖得像風中的枯葉。

他關上了窗子,淚水又湧了出來。在羊皮紙上,一個一個記下死者的名字。在他們名字後麵,他寫道:“我們赤身出於母胎,也必赤身歸回。賜予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耶和華的名是應該讚美的。”

不是天災是人禍

1348年是黑死病之年,也是謠言之年。

歐洲到處是小道消息。有人繪聲繪色地說:“波斯王到歐洲來了。”

據說,波斯發生了大瘟疫。人們像冬天的螞蚱一樣紛紛死掉。波斯王見此情形,產生了信仰危機。他猜想也許基督徒終究是對的:耶穌才是救主。上帝懲罰波斯人,是因為他們信錯了宗教。否則無法解釋這場大瘟疫。

這當然是一派胡言,不過聽上去頗有諷刺意味。

還有人說起更可怕的小道消息。

開始是一兩個人,後來是五六個,然後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多,最後成千上萬的人都在議論—這場瘟疫不是天災,而是有人在放毒!

他們不知道什麼是細菌,但都聽說過毒藥,知道那個東西能弄死人。於是,有人開始說:“這場瘟疫是因為有人在空氣裏放毒。有些壞家夥用廣口瓶儲藏毒氣,偷偷躲在上風口那兒,打開蓋子放毒。他們自己則戴著口罩,藏在毒氣吹不到的地方。”

許多人都相信這個說法,後來專家也聽到了。前麵說過,大多數專家都相信大瘟疫跟星辰或者地震之類的有關。但是他們對毒氣說也沒有斷然否認。有些專家保持沉默,有些則說了一些四平八穩的話:亞裏士多德這麼說了,托勒密又那麼說了,而蓋倫又那麼說了,所以這個事情未必是這樣,但也很難講……

但空氣這個東西畢竟有點虛無縹緲,很多人理解起來有困難。於是又有人提出了修正版本:

不是有人在空氣裏放毒,而是在井水裏。這才是黑死病的源頭。

那麼誰放的毒呢?

答案非常簡單:另類。

凡是碰到大災難,做替罪羊的從來都是另類。一個人之所以被劃進另類,可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也許因為他不是本地人,也許因為他得了麻風病,也許什麼都不因為,就是周圍的人覺得他有點兒怪。

在歐洲,最容易被攻擊的一個另類群體,就是猶太人。①

在中世紀,仇恨猶太人的,絕不僅是一小撮暴徒,還包括千千萬萬普通人。

猶太人生活在基督徒中,依舊堅持自己古老的信仰、習俗。他們就像闖進斑馬群裏的野馬,卻又不肯給自己刷上條紋。這就是他們的全部罪狀。

斑馬們總是憎恨所有不帶條紋的東西。

他們說猶太人是殺死耶穌的凶手—但他們忘了,耶穌本人就是猶太人,聖彼得、聖保羅也都是猶太人。

他們說猶太人是不信基督教的罪人—但他們忘了,基督教的聖典《舊約》《新約》幾乎全部出自猶太人之手。

他們說猶太人是放高利貸的無賴—但他們忘了,正是他們自己禁止猶太人擁有土地,從事農業。

一句話,斑馬們覺得野馬簡直不是馬,基督徒覺得猶太人簡直不是人。

基督徒們想象出了各種獸行,然後全都算在猶太人頭上。據說,猶太人偷偷綁架基督徒的小孩子。然後,他們對這些孩子做了可怕的事。到底是什麼事呢?說法很多。有的說是用鞭子抽,有的說是施巫術,有的說是性虐待。到底是哪個,就取決於大家的想象力。中間過程雖然有分歧,好在後麵的說法倒是一致的。最後,猶太人總是把小孩子的血獻給邪靈。這些邪靈靠孩子的血才能獲得人形,禍害世界。

這樣的故事在歐洲不脛而走。在德國,相信它的人尤其多。羅馬教皇和日耳曼皇帝都下令駁斥了這個謠言。但毫無用處。大家就是喜歡聽這樣的故事。

既然猶太人壞得如此不堪,他們又怎麼會和黑死病沒有關係呢?

這可能嗎?

這不是悲劇的結束

1348年的夏天,爆發了一些零星的騷亂。少數猶太人被胡亂殺死了,有些城鎮還驅逐了所有的猶太人,但事情最終平息下來。教皇下諭譴責了騷亂,當地的統治者為了彌補猶太人的損失,還減免了他們的稅收。

騷亂雖然沒有擴大,但情況還是很不穩定。黑死病正吞噬成千上萬的人。謠言也隨之越傳越甚。凡是有猶太人的地方,多半都成了火藥庫,一個火星就能讓它爆炸。

事情也有可能就此打住。但是在9月15日,情況出現了轉折。從這一天開始,事態像雪崩一樣,也無法阻擋。

事情發生在瑞士。

時間:1348年9月15日。(英國公主病死後十三天)

地點:日內瓦湖畔的一個叫奇龍的古堡。

人物:巴拉維格尼、麥姆遜。

巴拉維格尼在前文中已經出現過。那時,他還是一個自由自在的醫生,常對著日內瓦湖發呆。一年之後,他忽然被人從家裏抓走,扔進監牢。鎮政府的委員們對他嚴刑拷打。巴拉維格尼的噩夢終於成真,那個長著狼頭,披著血紅鬥篷的怪物就站在他的麵前。那些委員們布列在怪物的羽翼之下。他終於明白:噩夢和現實隻隔著薄薄的一層紙。

怎麼拷問他的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後來的猶太囚犯受了什麼刑罰,我們是知道的。比如,有種刑罰是拿荊棘冠戴到犯人腦袋上,然後用東西把荊棘一點點砸進頭骨裏。還有一種刑罰是拿刺紮犯人的陰囊。

巴拉維格尼受的多半就是類似的刑罰。

他抗拒了好一陣,慘叫、呻吟……但最後的結果不出所料:他渴望坦白所有罪行。隻是他一時猜不出自己犯過什麼罪。在委員會的提示下,巴拉維格尼總算回憶起了自己的犯罪行為。

他當即供認不諱。

但是一個人還不夠。於是,麥姆遜也被抓了進來。曆史學家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偏偏要抓他。巴拉維格尼好歹是受尊敬的醫生,但麥姆遜卻是個無名小卒。但誰讓他趕上了呢。

然後又是慘叫、呻吟、提示、認罪……

等到9月15日,他們倆被帶上奇龍堡的法庭,城堡外是黑壓壓的人群。黑死病已經侵襲了鎮子,幾乎沒有哪個家庭沒死人。現在,大瘟疫的肇事者終於被逮到了。鎮民已憤怒到了極點。這個時候,法庭如果宣判二人無罪,很可能會引發一場騷亂。—好在法庭也絕無此意。

巴拉維格尼坦白承認了一切罪行,以求寬大處理。他的供詞大致如下:

在西班牙的托萊多城,有一個猶太拉比叫雅各布。他搞了一個龐大的陰謀,準備一舉摧垮基督徒,好讓猶太人和魔鬼聯手統治世界。巴拉維格尼被吸納進這個陰謀網,從此忠誠地追隨他。大約十周前,拉比派一個猶太小孩兒來找他,給了他一包毒藥。毒藥呈粉末狀,用一個小皮袋包著,看上去有雞蛋大小。此外還有一封信,信裏要求他把毒藥投到水井裏去,毒死基督徒。拉比威脅說:如果他不這麼做,將被逐出猶太教會。那孩子還給他看了一遝信,那是要送給各地的猶太人的。信件同樣下達了投毒的指令。看來,巴拉維格尼隻是龐大計劃中的一環而已。巴拉維格尼回憶起幾個收信人的名字,但他不知道整個陰謀的規模有多大。

由於害怕被逐出教會,巴拉維格尼服從了拉比的命令。他把毒藥扔進了鎮子的公共水井,還告訴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要喝井裏的水—但沒有告訴她們為什麼。最後這句話是為了保護妻子兒女,但下麵我們會發現,這種保護毫無用處。

然後是麥姆遜。

他站起來,大聲宣布自己從未投毒。

這個聲明打亂了大好形勢,委員會怒火中燒,宣布審判推遲到第二天。

當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不知道。第二天,法庭重新審判。麥姆遜一改昨天的惡劣態度,誠懇地聲明:昨晚沒有任何人拷打過他,他完全出於自願,希望坦白罪行。昨天自己的話完全是胡說。事實上,自己蓄意投毒,罪大惡極。

麥姆遜的版本和巴拉維格尼的差不多。不過他不是直接從拉比那兒拿的毒藥,而是一個叫普羅文紮的猶太人給他的。這個普羅文紮可能是拉比的下屬。

麥姆遜還說,當地的猶太人曾召開過全體會議,討論投毒的事情。

法庭對他的交代表示滿意。

昨天巴拉維格尼已經招認了,按理說他的審訊應該結束了。但委員會還是要求他站起來,繼續交代犯罪細節。於是,巴拉維格尼接著坦白交代。他也聲明沒有任何人拷打他。他對自己的待遇很滿意。之所以要交代罪行,完全出於他本人意願。他交代說自己在附近的蒙特勒鎮(現在,這個鎮子是一個滑雪勝地。)也下過毒。毒藥用破布包著,隻有果仁大小,顏色是黑紅色。巴拉維格尼把這個毒藥包投進了泉水裏,然後通知了附近的猶太社團,讓他們千萬別喝那裏的泉水。

兩個人都對著猶太教聖典發誓,自己說的一切都真實無誤。

剩下的幾天裏,他們繼續交代,不斷回憶起新的罪行:原來他們在其他地方也投過毒,前些天居然忘記交代了。兩人咬出一大堆犯罪同夥,並且交代說:整個社區裏的所有猶太人,即便沒有投毒,至少也都是知情人。

法庭覺得素材收集差不多了,於是宣布審判結束。

最後,巴拉維格尼和麥姆遜都被判處死刑。

兩人老實認罪,並感謝政府的寬大處理。

最後,法庭問他們:“是否附近所有猶太人都參與了投毒案?”

回答:“是的。”

問:“你是否堅持認為:除了七歲以下的孩子,所有的猶太人都該被判罪?”

回答:“是的。我堅持這樣認為。”

接著,其他九名投毒犯也相繼落網。

其中包括一對母子。母親為了保護兒子,主動承擔了所有罪行。但兒子已經被拷打得受不住了,他懇求審訊者說:“所有的猶太人都該死,而我特別該死。我實在不想活了,殺了我吧!”

法庭宣布:兩人統統被判處死刑。

隨著審判的深入,一個陰謀徹底暴露了。法庭震驚地發現:在歐洲各地,都有猶太人在投毒。他們是受同一個人的指令,那就是西班牙的拉比:雅各布。他是陰謀網的核心。這些投毒犯使用的毒藥,由人肉、蠍子、青蛙和蜥蜴製成。現在的大瘟疫就是這種毒藥造成的。

所有人提到雅各布,都覺得毛骨悚然。他真是邪惡得難以想象。說來也怪,誰也沒見過雅各布,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長什麼樣:鷹鉤鼻、削肩膀、黑胡子。雖然誰都知道他什麼長相,但就是沒人能逮住他。這個雅各布就像一個神秘的陰影,籠罩在基督徒心頭。

十一名猶太罪犯全被處死。巴拉維格尼、麥姆遜,還有那對母子,被肩並肩地捆在柱子上,慘叫著變成了十一根黑炭。他們的財產被沒收,分配給當地的窮人。

這不是悲劇的結束,而是悲劇的開始。

奇龍審判具有裏程碑式的意義。它不是暴民的私刑。它是有組織、有步驟的,而且得到了當地公爵的授權,具有法律的權威。這次審判揭發出的陰謀非常完整細致。幕後指使者、作案人、犯罪動機、犯罪過程無一不備,所有供詞完整無缺。

猶太人投毒罪行已經成了確鑿無疑的事實。

那是黑死病肆虐的日子,所有人都在忍受苦難。幾乎每個人都失去過某個親人:父母、妻子、孩子、兄弟……幾乎每個人的生命都因此變得不完整,而且死亡還在繼續。誰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天。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人,無法明白那種恐懼,更無法理解那種傷痛。

現在,忽然發現了災難的元凶。那麼,毫無疑問,現在要做的就是懲罰他們—把他們施加給自己的痛苦,百倍地還給他們。

情人節大屠殺

奇龍鎮把罪犯的供詞傳遞給了周圍的城市。不久,整個瑞士和德國南部都知道了審判結果。於是,一場大屠殺開始了。

有些城市也效仿奇龍,組織了類似審判,抓出了當地的投毒犯。有些城市則沒有任何審判,直接動手收拾猶太人。祖芬根、伯爾尼、斯圖加特、索爾登……各處都在捕殺猶太人。開始的時候,還隻是處死被揭發出來的投毒犯。後來,隻要是猶太人就殺,無數的火刑柱被立起來。整社區整社區猶太人被集中起來,押送到那裏活活燒死。巴拉維格尼所在的社區也未能幸免,熊熊火光照亮了那些慘淡的冬日。

曆史上對此往往隻留下幹巴巴的一句話:“住在維倫紐夫的所有猶太人,都被依法燒死了”等等……

但是瑞士的猶太人畢竟不多。這裏的猶太社區規模比較小,很少有超過幾百人的,大多是幾十人,甚至更少。但屠殺很快就越過邊界,沿著兩個方向散播。一個是向德國南部發展,一個是萊茵河流域。

萊茵河流域城鎮密布,非常繁榮。按富庶程度排名的話,它可能僅次於北意大利。最重要的是,這裏的猶太人格外密集。

1349年初,瑞士的一些城市派出代表,前往萊茵河流域。他們帶著審判案卷,身後還牽著幾個猶太人。這些猶太人像狗一樣被鐵鏈子拴著,到處巡展。他們的任務就是要在需要的時候站出來,現身說法,以證明所有猶太人都該死。

讓這些代表吃驚的是:有些城市居然拒絕燒死猶太人。

巴塞爾①就拒絕了。

在瑞士的大多數地方,貴族、市政府、老百姓的態度一致,都主張燒死猶太人。比如奇龍審判,就是大公爵批準,市政府執行,老百姓擁護。但是在巴塞爾,情形發生了變化。人民是群情激奮,準備收拾猶太人,但是市政府不同意。

代表向巴塞爾市政府遞交了案卷,又晃晃鐵鏈子,把猶太人牽上來認罪。但是巴塞爾市政府的回答是:我們不信。

他們的理由很簡單:如果瘟疫是猶太人搞出來的,那為什麼猶太人也大批死亡?他們的死亡率並不比基督徒低。這是為什麼?

有人反駁說:這隻能說明猶太人實在太狡猾了。

——狡猾到用自殺的方式去殺人?

這聽上去根本就不是人話。因此巴塞爾市政府拒絕對猶太人采取屠殺政策。

但是巴塞爾市民根本就不考慮合理不合理,他們湧上街頭,包圍了市政府。一群領頭的衝進市政廳,下達了兩項最後通牒:市政府必須宣誓要燒死境內的猶太人;市政府必須宣誓兩百年內不接納任何猶太人。否則……市政府知道否則如何……

市政府屈服了。它知道猶太人是無辜的,但為了保全自己,它還是屈服了。市政府做了宣誓,緊接著,人民就行動起來了。他們懶得弄什麼火刑柱,幹脆把猶太人都趕到木屋裏,然後以火焚之。六百具焚燒後的屍體就堆積在那裏,無人埋葬。還有一些猶太人幸免於難,他們被逐出巴塞爾。

巴塞爾再沒有接納任何猶太人,直到五百年後。

斯特拉斯堡的執政府做了更堅決的抵抗。

它南麵的巴塞爾已經展開了屠殺,它北麵的城市斯派爾也已淪為屠場,那裏的群眾宰殺了猶太人後,把屍體裝進木桶,扔進萊茵河裏,任由它們流入大海。

斯特拉斯堡的人民也在呼籲懲罰猶太人,但市政府斷然拒絕。它比巴塞爾的市政府更勇敢,堅持自己的立場。斯特拉斯堡既是經濟重鎮,也是一省首府。它的態度舉足輕重,必須加以解決。

在1349年2月8日,一場會議召開了。斯特拉斯堡大主教主持會議。附近的貴族以及各城市的代表盡數參加會議。猶太人的命運就取決於這次會議。他們戰戰兢兢地等著結果,就像一群羊跪在塵土裏,等著狼的判決。

會議質問斯特拉斯堡的代表:“你們準備怎麼處理境內的猶太人?”

代表回答:“不用處理,我們沒有發現他們的任何罪過。”

話剛說完,會場已經是一片騷亂。大家都覺得受了侮辱,衝著代表大喊大叫。場麵接近失控,唯一有可能(也隻是渺茫的可能)挽回局麵的是大主教。但是大主教本人就是個狂熱的反猶人士,斯特拉斯堡的代表徹底孤立無援。

大主教、貴族、各城市代表(除了斯特拉斯堡代表以外)一致通過決議:消滅猶太人。至此大局已定,斯特拉斯堡政府又堅持了兩天,然後它就垮台了。

“反動”政府被打倒了,新的市政班子迅速成立。它全力以赴投入捕殺猶太人的工作,人民群眾熱情地響應。用我們常用的話來說,就是“形勢如火如荼”。幾千名猶太人被捉拿歸案。

1349年2月14日,周六。這一天是情人節,斯特拉斯堡搭起了一座大型木台。兩千多名猶太人被帶到這裏。他們中有淵博的學者,有成功的商人,有受尊敬的母親。但是現在他們什麼都不是,隻是一群被帶到集市上屠宰的牲口。新市政府已經沒收了他們全部財產。可是流氓們還怕他們藏著財物,就把他們衣服撕成條條縷縷,仔細搜查。最後,這些猶太人走上木台的時候,已經接近全裸。

行刑之前,給了他們一個最後的選擇:死,或者接受洗禮變成基督徒。

大約有幾百人屈服了。他們失去財產、自尊、信仰,保留了生命。即便在最黑暗的歲月裏,人們對孩童還是格外憐憫,許多嬰孩也被強行赦免。他們被人從母親懷裏搶下來,施以洗禮,這些嬰孩活了下來。

剩下的人全在木台上被活活燒死,死亡人數估計在九百到兩千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