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穀物商勃洛克—解聘律師(3 / 3)

律師真會在K麵前低聲下氣!他絲毫不考慮自己的職業尊嚴,在這種時候,職業尊嚴最容易受到損害。他為什麼要這樣呢?如果人們的印象符合事實的話,他是一位闊綽的律師,登門求助的人很多,對他來說,失去K這麼一位委托人,失去K的酬金,算不了什麼。何況他身體有病,自己應該想到,少接受幾個委托人是明智的。可是,他卻緊緊抓住K不放!為什麼?是因為他和K的叔叔有私人交情嗎?還是因為他真的認為該案很特殊,他可以借為K辯護或通過討好法院裏的朋友等方式,來提高自己的聲望呢?後麵這種可能性是不能排除的。K仔細端詳著他的臉,可是卻發現不了任何跡象。人們幾乎可以認為,律師故意裝出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看看他的話會引起什麼效果。

然而,律師顯然把K的沉默做了太有利於自己的解釋,因為他接著說:“你大約已經發現,我的辦公室雖然很大,但是我不雇助手。前幾年可不是這樣,那時有幾位學法律的年輕學生在我這裏工作,不過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了。我做了這種變革,一方麵是為了適應我的業務活動的變化,因為我漸漸地隻過問像你這樣的案子了;另一方麵是為了適應我心中逐漸形成和鞏固的一種信念。我發現,我不能把過問這些案件的責任委托給其他人,否則肯定會使我的委托人蒙受不白之冤,使我已經著手做的事情冒失敗的危險。但是,我決定把這種類型的案子全部接受下來以後,自然而然地就產生了這樣的後果:我隻好拒絕接受大部分委托給我的案子,隻接受那些跟我有密切關係的案子。我可以告訴你,就在我家附近便有不少可憐蟲,不管我給他們介紹哪個蹩腳的律師,他們都會急忙找上門去的。由於工作過度緊張,我的身體搞垮了。不過我並不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我也許應該更果斷一些,接受的案子更少一些。我應該專心致誌地過問我所接受的那些案子,這種做法經證明是必要的,是有道理的。我有一次曾經讀到過一篇出色的文章,介紹兩類律師的區別:一類律師隻過問一般法律權益問題,另一類律師過問像你們這樣的案子。兩者的區別在於:前者手裏拿著一條細線,牽著他的委托人走,一直到判決做出為止;後者則從一開始就把委托人扛在肩上,背著他走,從不把他放下,一直背到做出判決,甚至背到判決以後。確實如此。但是,如果說我挑起這麼重的一副擔子而從來也不後悔,那也不大符合事實。比如說,在你的案子中,我的努力完全遭到誤解了。這時,隻是在這時,我才感到有一點兒後悔。”

這番話並沒有使K心悅誠服,隻是使他更加不耐煩了。律師講話的口氣提醒他,要是他讓步的話,會麵臨什麼後果:以前的那些規勸又會重複一遍,律師將再次介紹申訴書的進展情況和某些法官的謙恭溫和態度,還會勸他別忘記在這個過程中存在的巨大困難——總之,那套陳詞濫調又會搬出來,目的在於用虛幻的希望哄他,或者用同樣虛幻的威脅折磨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應該到此止步,永遠終結。於是他說道:“如果我仍舊請你做我的代理人,你打算在我的案子中再采取一些什麼措施?”律師對這個挑釁性的問題居然也逆來順受,他回答道:“我將繼續采取我已經采取的那些措施。”“我早就料到了,”K說,“好吧,再談下去等於浪費時間。”“我將再試一試。”律師說,好像有過錯的是K,而不是他自己,“我有這麼一個感覺:你在評價我的能力時大錯特錯了,你的一般表現也不對頭,這都是由於你雖然是個被告,卻受了太好的待遇的緣故。換句話說,或者更確切地說,他們對你疏忽了,這是表麵上的疏忽。當然,他們這麼做是有道理的:被告戴上鐐銬往往比逍遙法外更感到安全。不過,我得讓你瞧瞧,其他被告得到的是什麼待遇,你也許能從中學到點兒東西。我現在就把勃洛克叫來,你最好去把門打開,然後坐在這兒,坐在床頭櫃旁邊。”“好吧。”K說,他執行了這些指示,他一貫願意學點兒東西。然而,為了慎重起見,他又問了一句:“你知道我要解聘你嗎?”“知道,”律師說,“不過你如果想改變主意的話,還來得及。”他重新躺到床上,蓋上毯子,一直蓋到下巴上,然後轉過身去,臉朝牆躺著。接著他按了鈴。

萊妮差不多在同一時刻就出現在眼前,她匆匆投過幾瞥目光來,想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她看見K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律師的床邊後,似乎放心了。她微笑著朝K點點頭,但是K隻是毫無表情地瞧著她。“把勃洛克領到這兒來。”律師說。但是萊妮沒有去領勃洛克,而是走到門口,喊了一聲:“勃洛克!律師叫你!”然後,也許因為律師的臉對著牆,沒有注意她,她便乘機悄悄走到K的背後,靠著椅子背,身子向前傾去,伸出手指,溫情脈脈地撥弄著K的頭發,或者撫摸他的太陽穴,使他一直神誌恍惚。最後K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讓她別再摸,她反抗了一陣,隻好屈服。

勃洛克一叫即應,當他走到門口時卻猶豫不決起來,顯然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進屋。他睜大眼睛,抬起頭,似乎盼著有人叫他第二遍。K本來想讓勃洛克進來,但他已決定不僅和律師,而且也和在律師家裏的所有人決裂,所以他一動也不動。萊妮也一句話沒說。勃洛克發現,至少誰也沒有攆他走,便躡手躡腳地進了屋。他的麵部表情很緊張,雙手攏在背後,門沒有關,以便隨時可以出去。他顧不上看K一眼,隻盯著那條隆起的毯子,律師緊靠著牆蜷縮在毯子下麵,所以沒法看見。不過,床上倒傳來了一個聲音:“是勃洛克嗎?”勃洛克聽到這個聲音,像是被人打了一下,不由得向前走了好幾步。他跌跌撞撞,似乎胸前剛挨了一拳,背後又被捶了一下,他接著深深鞠了個躬,雙腳立定,答道:“為您效勞。”“你來幹什麼?”律師問,“你來得不是時候。”“不是有人叫我來嗎?”勃洛克說,他的話與其說是對律師說的,倒不如說是對自己說的,他伸出雙手,好像在護著自己,同時準備隨時溜出門去。“是有人叫你來,”律師說,“不過,反正你來得不是時候。”律師停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你總是來得不是時候。”勃洛克自從聽見律師的聲音後,便把目光從床上移開,凝視著一個屋角,他隻是聽著律師說話,不想看著律師,大概是太晃眼,他受不了。不過,他聽律師講話也很費力,因為律師臉貼著牆,聲音又很輕,說得很快。“你希望我走開嗎?”勃洛克問。“嗨,既然你已經到這兒了,”律師說,“你就待著吧!”勃洛克渾身直打戰,人們可能會以為,律師沒有滿足勃洛克的願望,而是威脅說要揍他一頓。

“昨天,”律師說,“我見到了我的朋友——第三法官,我們談著談著,提到了你的案子。你想知道他說了些什麼嗎?”“噢,當然。”勃洛克說。由於律師沒有立即回答,勃洛克又央求了他一次,看來準備跪倒在他麵前。但是K大聲插嘴道:“你這是在幹什麼?”萊妮試圖堵住他的嘴,不讓他嚷嚷,於是K把她的另一隻手也抓住了。他抓住她的手,這可不是一種愛撫動作:她“哎喲哎喲”地叫著,竭力想掙脫。由於K的暴怒,最後吃苦頭的,卻是勃洛克,律師冷不防向他提了個問題:“你的律師是誰?”“是您。”勃洛克說。“除了我以外還有誰?”律師問。“除了您以外,沒有別人了。”勃洛克說。“那你就別理會任何其他人。”律師說。勃洛克對這句話心領神會,他惡狠狠地瞪了K一眼,朝K使勁搖頭。如果把這些動作轉換成語言,即是對K的一頓臭罵。而K竟想和這個人一起,友好地商談自己的案子!“我決不會插嘴了,”K說,他的身子朝後一仰,靠著椅子背,“你想下跪也好,在地上爬一圈也好,隻要你願意就行,我再也不多嘴了。”

然則勃洛克身上還殘留著一些自尊心,至少在K麵前是這樣,因為他走到K麵前,壯起膽子,當著律師的麵,揮舞著拳頭,對K嚷道:“不許你用這種腔調對我說話,不允許你這麼做。你侮辱我,想要幹什麼?居然當著律師的麵也敢這麼做,你這是什麼意思?他隻是出於憐憫之心才讓咱們兩人到這兒來的。你比我好不到哪兒去,你也是個被告,你也和我一樣,牽涉到一件案子裏麵去了。但是,假如你仍然是位紳士,那就讓我告訴你,我也是一位和你一樣有名氣的紳士,如果不是比你更有名氣的話。我得強迫你用紳士的口氣對我說話,是的,你應該這樣。如果你覺得比我占上風,因為你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這兒,看著我在地上爬——你是這麼說的——那就讓我提醒你記住一句古人的警句吧:受到懷疑的人最好多活動,而別待著不動,因為待著不動就有可能被人認為真的有罪,而自己還蒙在鼓裏。”

K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目瞪口呆地瞧著這個瘋子。就在這個鍾頭內,這家夥身上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啊!他是不是為案子的事過分著急,以致連敵友也區分不清了?他難道沒有發現,律師在肆意侮辱他嗎?這回律師沒有任何別的目的,隻是想在K麵前顯顯自己的威風。另外,他也許想強迫K默認他的這種權利。然而,如果勃洛克不能看出這一點,或者他怕律師怕得要命,不敢讓自己看出這一點,那麼,他又怎麼會刁鑽或者能幹到騙過律師的程度?他居然否認曾經找過其他訟師。他明知道K可能會揭穿他的秘密,又為什麼會魯莽到出言攻擊K的地步?他的魯莽逐步升級,居然走到律師床前,埋怨起K來了。“霍爾德博士,”他說,“您聽見這家夥對我說的話了嗎?他的案子和我的相比,隻有幾小時的曆史,可是,雖然我五年前就卷入案子了,他卻大言不慚地要給我出主意。他甚至還辱罵我。他什麼都不懂,居然還罵人,罵起像我這樣一個煞費苦心、仔細研究過各種義務、公德和傳統的人來了。”“別理會任何人,”律師說,“自己覺得怎麼對就怎麼辦。”“一定照辦。”勃洛克說,他好像取得了自信心,接著匆匆向旁邊掃了一眼,緊挨著床跪下。

“我跪下了,霍爾德博士。”他說。然而律師沒有回答。勃洛克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毯子。屋內一片靜寂,萊妮掙脫了K,說道:“你把我捏疼了,放開,我要和勃洛克在一起。”她走過去,坐在床沿上。勃洛克看見她來,十分高興,他頻頻做著手勢,像是在演啞劇一樣,哀求萊妮在律師麵前為他的案子說情。他顯然急於想從律師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不過,或許他隻是想把這些消息轉告給其他訟師,供他們參考。看來萊妮知道得很清楚,應該通過什麼途徑去套出律師的話。她指指律師的手,噘起嘴唇,做出吻手的樣子。勃洛克立即去親律師的手,並在萊妮的提示下,又把這個動作重複了兩遍。但是律師一直不予搭理。於是萊妮便挺直她那嬌美的身軀,俯下身去,湊近老律師的臉,撥弄他那灰白的長頭發。這終於引出了一個回答。“我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律師說,他搖著頭,也許隻是為了更好地享受萊妮的撫摸帶來的快樂。勃洛克低著頭聽著,似乎聽人講話是違法的。“你為什麼猶豫不決?”萊妮問。K覺得,他是在聽一段背得滾瓜爛熟的對話,這段對話以前常常聽見,以後也會經常重複,隻有勃洛克一個人從來也不覺得乏味。

“他今天表現得怎樣?”律師沒有回答,倒是提了個問題。萊妮在向律師提供情況之前,先低下頭去看了勃洛克一會兒。勃洛克朝她伸出雙手,然後十指交叉,做哀求狀。萊妮最後慢吞吞地點了點頭,轉過臉去,對律師說:“他既安靜,又勤快。”一個上了年歲的商人,一位銀發長須的長者,竟懇求一個年輕姑娘為自己說句好話!他當然可以保留自己的看法,但是在他的朋友們麵前,他是無法為自己辯解的。K不能明白,律師怎麼會認為這樣拙劣的表演就能把自己爭取過去。如果律師迄今為止還沒有使勃洛克喪失人格,那麼今天這個場麵便足以使他完全失去為人的價值了。甚至旁觀者看了也覺得羞愧難當。這麼看來,律師的手法——幸好K還沒有長期領教過——看得到的結果是:委托人最後忘記了世間萬物,隻是寄希望於沿著一條其實是錯誤的道路蹣跚移步,直到能看到案子的結果為止。委托人不再稱其為委托人了,而成了律師的一條狗。如果律師命令此人鑽到床底下去——好像鑽進狗窩裏一樣——並且在那裏學狗叫,他準會高高興興地照辦。K以冷眼旁觀的態度聽著每句話,好像他得到的任務是密切注視事態進展,寫出書麵記錄,向上級機構彙報。

“他整天盡幹些什麼?”律師接著問。“我把他關在女傭人的房間裏,”萊妮說,“不讓他妨礙我幹活。那兒是他通常待的地方。我可以透過門上的通風孔經常監視他,看他在幹些什麼。他一直跪在床上,看你借給他的文件,他把文件都攤在窗台上。這給我留下了良好印象,因為窗戶對著小天井,透不進多少光線,而他卻仍然專心致誌地看文件,這使我相信,他正在一絲不苟地做著讓他做的事情。”“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律師說,“但是,那些文件他能理解嗎?”在這段時間內,勃洛克的嘴唇一刻不停地在蠕動,他顯然是在默默地回答律師的問題。他希望萊妮也這麼回答。“這個嗎,當然,”萊妮說,“我也不怎麼確切知道。不管怎麼說,我可以肯定,他看得很仔細。他每天最多隻看一頁,從不多看,他用手指著,一行行往下看。我每次觀察他時,他總是在自憐自歎,好像看文件實在太費勁了。你給他看的文件似乎很深奧。”“是的,”律師說,“那些文件是夠深奧的。我不相信他真的能看懂。我讓他看這些文件的目的隻是使他大致了解,我為他進行辯護是一場多麼艱巨的戰鬥。我到底為誰進行這場艱巨的戰鬥呢?講起來真可笑——我全是為了勃洛克。他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他看的時候從來不中途停頓嗎?”“差不多一次也不停,”萊妮回答道,“他隻有一次問我要點兒水喝,我從通風口裏給他送了水。然後,大約八點鍾的時候,我讓他出來,給了他一點兒吃的。”勃洛克向K瞟了一眼,好像希望K聽了他創造的這個極佳紀錄後會深受感動。

勃洛克的希望似乎增大了,他的動作不那麼拘謹了,他還讓膝蓋稍微挪動了一下。可是,律師下麵講的這番話卻使他噤若寒蟬,這是十分明顯的。“你在誇獎他,”律師說,“但這隻能使我更難向他啟齒。因為法官講的話對勃洛克和他的案子很不利。”“不利?”萊妮問道,“這怎麼可能呢?”勃洛克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好像相信她有本事使法官說過的話具有一種新的、有利於他的含義。“不利,”律師說,“他甚至討厭我提起勃洛克。‘別提勃洛克的事。’他說。‘可是,他是我的委托人呀。’我說。‘你是在為那人浪費精力。’他說。‘我不認為他的案子沒有希望了。’我說。‘得了吧,你確實是在為他浪費精力。’他又說了一句。‘我不信,’我說,‘勃洛克真心誠意地關心著自己的案子,把全部心思都用在這上麵。他為了及時了解訴訟的進展情況,幾乎一直住在我家裏。這種熱情是不常見的。當然,他本身令人反感,舉止粗俗,身上很髒,但是作為一個委托人,他是無可指責的。’我當時說‘他是無可指責的’,當然是故意言過其實。法官聽了後,回答道:‘勃洛克隻是老練而已。他經驗豐富,知道怎樣拖延磨蹭。不過,他的無知甚於他的老練。如果他發現他的案子其實還沒有開始審理,如果別人告訴他,開庭審理的鈴聲還沒有搖響,你想他會說些什麼?’安靜點兒,別動,勃洛克。”律師說,因為勃洛克哆嗦著兩腿,站了起來,顯然想求律師解釋一下。這是律師第一次直接對勃洛克說話。律師那雙毫無光澤的眼睛朝下看著,目光甚為呆滯,既像看著勃洛克,又像沒看他。勃洛克慢慢蹲下,重新跪好。

“法官的這番話對你沒有多少意義,”律師說,“用不著為每個字眼心驚肉跳。如果你再這樣,我就什麼也不告訴你了。我每講一句話,你就以這種目光瞧著我,好像已經對你做出最終判決了。你當著我的另一個委托人的麵這麼做,應該感到難為情。你會使他也不再信任我。你怎麼啦?你還活著哩,你還在我的保護之下。你的恐懼是沒有道理的,你已經在某個地方看到過,一個人的定罪往往出乎意料地取決於隨便哪個人偶爾講過的一句話,這肯定是符合事實的,盡管有許多保留。然而,同樣真實的事,你的恐懼使我很反感,這顯然表明你對我缺乏必要的信任。我所講的一切不過是重述了法官講的話而已。你知道得很清楚,在這類事情中,意見紛紜,一片混亂。比如說,這位法官認為訴訟是從某個時刻開始的,而我卻認為是從另一個時刻開始的。意見不一,僅此而已。按照古老的傳統,訴訟進行到一定階段,就得搖鈴。而根據法官的看法,案子的訴訟過程這時才算正式開始。我無法把所有反駁他的論點講給你聽,講了你也不會明白的,隻需要告訴你有許多論據和他的看法相反就行了。”憂心忡忡的勃洛克開始拽起鋪在床前的獸毛地毯上的毛來,他對法官講的話害怕得要命,以至一時忘了聽命於律師,隻顧考慮自己的事了,他反複琢磨著法官的話,從各個方麵進行分析。“勃洛克,”萊妮用警告的口氣說,她拽住勃洛克的衣領,把他往上拉起一點兒,“別動地毯,聽律師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