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並告訴我他已向(當時任‘行政院院長’的)經國先生報告過了,蔣沒講什麼話,隻是搖頭說:‘共產黨真是無孔不入!’以後十多年,先父還是經常出入台灣,參加國際鋼鐵、老人福利及宗教等各項活動與會議。蔣父子對他還是信任有加。我把大哥的信帶返美國,從那時就開始不斷通訊,知道大陸兄弟的情況,讓父母親安心不少,這要感謝中共這次小小的統戰。”
1949年以後,吳興鏞的祖母(在吳嵩慶赴台之初,曾通過上海一個無線電台的廣播“召喚”兒子“反正”回歸)、姑母還有三個哥哥,都留在了大陸。兩岸解禁後的1991年,離開大陸四十多年的吳嵩慶決定回寧波鎮海老家看一看。其父吳吉三在家鄉辦的延陵小學還在,他去捐了錢,並與他的兩個妹妹也見了麵,這一次旅程非常圓滿。但在返台當晚吳嵩慶即去世,或許是心願已滿、無疾而終吧。
公元1987年年底的某一天,“老上海”城隍廟(今豫園)附近“玉壺春”茶館。老板黃士忠一早就已起床,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自從弟弟黃士孝遭遇“太平”輪海難後,隨著戰事的日益緊張,士忠夫妻二人變賣了茶館的房產,便回鄉下發展去了。戰局之動蕩,生存之艱難,命途之坎坷,黃士忠仍然選擇把靈魂留在高處,因而在最深的絕望裏看到了最美的風景。“環境就是這樣,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們正是適應這種環境的人,所以就活過來了。”談及過去的經曆,如今已年過六旬的黃老板,可謂感慨良多。
自共產黨解放上海後,在陳毅市長的精心治理下,上海經濟逐步複蘇,各方麵都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新氣象,古老的上海重新煥發了青春。由於黃氏家族在舊上海時代也曾烜赫一時(士忠祖父、父親都是著名的企業家,其父還是抗日愛國人士),士忠也是出了名的慈善家,因此得到政府和友好人士的扶持,士忠得以“複出”,重操舊業,不僅購回原有房產,而且經營規模還擴大了一倍。看來,人生若想有所成就,有時就須把自己的心流放到荒涼僻遠的沙漠,體味孤窮,才能堅忍意誌,提升境界。而他的妻子黃嚴氏,也終於渡過難關,不僅治好了哮喘病,還生下一對兒女,如今都已成家立業。現在的她,臉上總是掛滿笑容,跑前跑後,熱情地招待客人。
馬上又到新年了。士忠夫婦除接待客人外,正準備福禮,準備祭祖。當他翻出士孝牌位時,不免又唏噓感歎一番。“唉,士孝如果活到現在,也該五十多了,也是子孫滿堂了!”淚眼蒙矓中,他仿佛又回到了38年前,看到士孝從外麵買茶回來,一腳踏進店裏,高聲叫道:“哥,我回來了。”“唉,士孝啊……士孝……”老黃搖搖頭,擦擦淚,又往熟悉的房門看了看。然而,突然,他一下驚呆了!
人來人往中,他這才發現,熟悉的房門上正倚著一個五十開外的中年人,衝他微笑。見士忠注意到自己,中年人突然高聲叫道:“哥,我回來了!”
“士孝!士孝……是你嗎?士孝!真的是你嗎?!”士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懷疑是在夢中。
“大哥!我真是士孝啊……我回來了!”士孝頓時淚如雨下,哽咽起來。
“士孝!……”
“大哥!……”
兄弟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兩張臉貼在一處,淚水如懸河決堤,一瀉千裏。
“我的親弟弟呀!你可把哥哥想死了!我日思夜盼,終於把你盼來啦!”
“哥呀,38年了!38年啊,我終於回家了!”
“來,弟弟,快坐!讓哥好好看看你。對了,快去見你嫂嫂,她整天盼你回家呢!你是一個人來的嗎?孩子呢?咦,那艘‘太平’輪不是沉沒了嗎?你怎麼還……我和你嫂子還以為你已經……”此時,有多少話需要述說,黃士忠激動得語無倫次,竟不知怎樣開口了。
“來,快來見過你們的大伯、爺爺。”士孝衝站在門口的幾個人招呼道。士忠這才發現,門口還站著七八個五六歲到三十餘不等的年輕人。原來都是隨士孝來大陸探親的子女及親眷。這時,黃嚴氏聞聲而來,見到“活著”的黃士孝,激動得差點暈過去;眾人忙將她扶住。於是,又免不了一番流淚、感慨。
黃嚴氏又急急叫來自己的兒孫,與黃士孝見麵。雙方廝見畢,年輕人很快便談在了一處,畢竟血管裏流動的是同樣的血液。中午,黃嚴氏和女眷們又做了一桌豐盛的團圓飯,大家邊吃邊談。
“哥,這是正宗的台灣凍頂烏龍茶、高山茶,是我專門為我們的‘玉壺春’‘買’的。”士孝道,“我們坐船從台灣基隆港來到上海後,一路打聽你的消息,幸好有很多人都聽說過你,倒也好找。沒想到‘玉壺春’又起死回生了,而且規模竟這樣大,生意這樣好。大陸發展得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