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傑吉爾的自白(3 / 3)

我還沒有失去理智,即便它現在顯得有點薄弱。我發現,當我出現第二重人格時,我的感官會變得靈敏許多,情緒也不會過於失控,所以在緊急時刻,海德能夠應付傑吉爾所不能處理的情況。我的藥全都鎖在了密室,我也沒了鑰匙,要是我出現在那,我的仆人肯定會把我交給警察,我該如何拿到藥劑呢?我必須找人替我去拿,藍璉應該能幫到我。可是我怎樣聯係他呢?如何讓他照我說的去做呢?即便我在去他家的路上不被發現,他又怎麼會見我呢?他會聽信我這樣一個不招人喜歡的陌生人的話嗎?他能幫我去撬開他朋友的密室嗎?我忽然想到,我能用傑吉爾博士的筆跡寫字,一想到這,我馬上豁然開朗了,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我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讓它看上去不要顯得過於古怪。接著我來到路邊,攔下了一輛路過的馬車,我叫車夫載我去了波特蘭街的一座旅館。車夫看到我滑稽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憤怒地望著他,牙齒磨得哢哢作響,他馬上不再笑了。這對他和我來說都算是幸運的了,我差一點就要衝上去,把他從座位上扯下來。車停到了旅館門前,我付錢下了車,走進旅館,旅館的服務生被我怒氣衝衝的表情嚇壞了。在我麵前,他們話都不敢多說一句,隻是在那靜候我的吩咐。後來,我要了個單間,要他們往屋裏送了紙和筆。對於處在生命危急關頭的海德,我並不了解,他很容易發怒,敏感得過了頭,好像隨時會殺人一般,他好像在想盡辦法讓人難受。可是他很聰明,他為了不暴露自己,控製住了自己的脾氣,他在旅館裏寫了兩封信。分別是給藍璉和伯爾的。他用掛號信的形式寄了出去。

那以後,他整個白天都不敢出門,隻是坐在火爐邊不停地咬著指甲。他單獨地吃過了晚飯,在他麵前,那些服務生都是一臉膽怯的神情。當天變得很黑時,他出了旅店,叫來了一輛馬車,要車夫帶著他在倫敦的各處兜了兜風。對那個人,我總是用“他”加以稱謂,而不用“我”加以指代。那個惡魔身上除了恐懼與仇恨以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他一點人性都不具備。當他發現車夫已經對他的奇怪舉動產生懷疑後,他下了車,冒險在接頭行走起來,他那怪異的裝扮在人群裏尤為引人注意。他胸中一直充斥著卑鄙的感情。他走得飛快,盡量選人少的街道行走,在走的過程裏,他還計算著離十二點還有多久。在路上,他碰到了一個婦女,那人向他推銷火柴,他給了那人一巴掌,那女人嚇壞了,趕忙跑開了。

我到了藍璉家後,在那兒拿到了藥,當著他的麵恢複了原貌,我說不清原因,但當我看到我老友的驚恐表情時,我的心有了一點波動。這讓我愈加痛恨起那段不愉快的經曆了。現在我的心情與以往不同了,與死亡相比,我更加害怕自己變為海德。我是在恍惚之中接受了藍璉的譴責,接著我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回了家,躺在床上睡了過去。因為一夜的奔波,我感覺非常累,睡得很沉,連噩夢也不能把我吵醒。一早醒過來,雖然身體還是感覺有點疲憊,可是精神已經好多了。可是一想到那隻惡魔還寄居在我體內,我就感到害怕和難受。對於昨天的驚險一幕,我仍然記憶猶新,可是我現在回到了自己家裏。而且身邊也有了藥劑的幫助。我懷著深厚的感恩之心,與對於未來的希望交相呼應。

用過早餐後,我散著步,緩緩穿過院子,享受地呼吸著清涼的空氣,忽然我好像預感到了什麼一般,被一種無法言表的感情所包裹了。我趕忙跑進了密室,躲了起來,我再一次被海德那強烈的欲望襲擊了。這一次為了恢複過來,我用了雙倍的大劑量。可是,讓我預料不到的是,隻過了六個小時,我再次被劇痛所纏繞了,我隻能再次服用了藥劑。自從那天以後,我必須時刻依賴藥物來保持傑吉爾的模樣。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我都會感受到這種變身前的預兆,一股遍布全身的震顫。讓我覺得更加恐怖的是,隻要我一覺醒來,我就會變成海德。為此,我盡量不讓自己睡著,我的睡眠時間縮短到了人類忍受的極限,我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憊,我腦海中有的那是對海德的恐懼。可是,當我的藥效過去之後,或是睡了過去,我基本不需進行過渡的過程便會被那個充滿仇恨的靈魂所取代,他的生命力越來強大了。隨著傑吉爾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海德反而越來越健壯了。現在,他們雙方都非常仇視對方。這在傑吉爾看來是關乎自己生命的大事。這個惡魔與他共有一個感覺。他這種與海德的關係也是其人生裏最不幸的部分,要是沒有這種關係,那個有著強大生命力的惡魔,在他眼裏也不過是一堆沒有活力的無機物。你可以試想一下,要是爛泥同人一樣會呼喊,那些飄浮在空氣中的塵埃會行惡,那些沒有生命的死物,它們要奪取人的生命,這事情將會是多麼的恐怖啊!這種恐怖與他結下了牢固的羈絆,相比他同自己的妻兒和自己感官的關係,這種關係更加緊密。他把那家夥囚禁在自己身體的囚室裏,他能感受到其抱怨的怒吼,這個惡魔在裏麵不停地抗爭,它想脫離這種束縛。隻要他睡著了,那個惡魔就會乘虛而入,掌控他的身體。海德與傑吉爾的仇恨不同,因為對死亡的懼怕,海德隻能選擇委曲求全,不斷地回歸到從屬地位。可是,他非常討厭這樣做,對於傑吉爾的沮喪,他也很厭惡,對於自己被驅逐的待遇,他也感到非常惱火。他因此也經常作些惡作劇來發泄自己的怒火,在我的神學書籍上,他總是模仿我的筆跡寫一些褻瀆神靈的話,他把我的信件都燒掉,對於那些我父親的畫像,他也全都毀掉了。我估計,要不是他還舍棄不了自己的生命,他早就會與我同歸於盡了。他的求生欲非常強烈,簡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一想到他我就會感到難受,可是當我回憶起他對生命強烈的不舍時,知道他是多麼的害怕,他怕我靠自殺擺脫他的糾纏,想到這兒,我不禁對他有了憐憫之心。

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還是長話短說好了。這種煎熬是沒人能夠承受的,我希望,讓一切在這兒結束好了。可是人在經過這種經年累月的折磨後,他也會因為變得麻木而屈從。我可能也會長久地接受這種煎熬,可是在最近,發生了一場災難,它讓我的麵目與自己的本性完全地分開了。作為重要配料的那種鹽,我一直都沒有補充過,在我連續不斷地使用下,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存貨了。我叫伯爾去購買了一些,可是我用來配藥時卻發現,那液體隻變化了一次顏色就不再反應了。我試著喝了下去,可是讓我意外的是,這藥劑完全沒有產生效果。你去問伯爾就能知道,我讓他跑遍倫敦去找藥,可是,完全找不到同等質量的藥品。我現在終於明白,我實驗時用的就是含有雜質的藥粉,也就是那種成分不明的雜質,讓我配出了這神奇的藥水。

一周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靠著最後的一點老藥水,我現在做著最後的交代。我不能再拖延了,我要馬上完成我的交代。現在,我是憑借著運氣和自己的小心才讓這份交代存留了下來。要是我在書寫的時候被海德的人格所占據,那個惡魔肯定會把這書信撕個粉碎。可是我隻要在這之前藏好這件東西,那個極度自私,並且眼光短淺的惡魔,他就不會有可乘之機。他也與我一樣,被即將來臨的災難擊垮了。再過半個小時,我將會永遠地變成那個我痛恨的人,我能預料到,那時我會坐在椅子上哭泣,或是在屋裏煩躁地踱步,我肯定是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對一切聲音都會顯得過於敏感。海德會不會被逮捕?他將會被施以絞刑嗎?他會不會有自我解脫的勇氣?這些問題隻有上帝才能回答,我可不去操心。我馬上就要迎來自己的死期,這之後,我也就與這個事件毫無關聯了。現在,我寫完了,我將會把我的自白書封好。亨利?傑吉爾博士的一生也就此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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