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客人們紛紛離開的時候,中尉也從賭場向外走去,他想去透透氣。就在他走出前廳之前,他看到了一副讓他吃驚的場景。擺在樓梯兩旁的珍稀花卉都不見了,在花園門口,停著三輛用於載貨的馬車,仆人們正忙著拆卸屋裏的裝飾,一些女仆已經穿好了外套,做好了離開的準備。這就像是一個拚湊起來的鄉村舞會,曲終人散。在看到這奇怪的場麵後,中尉感到困惑不已。首先,被邀請來的客人都沒接受到正式的邀約,接著這些客人一個接一個地被主人勸走了,現在,這些仆人看起來也都是短期租來的,都急著要回去。
他不由得想道:“這樣說來,這不過是場騙局。到了明天,一切就不存在了。”
中尉抓住一個機會,飛快地跑到了最高層。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整間屋子都空了,家具一件也沒剩,連一幅畫都沒留下。很明顯,雖然屋子做了裝修,可這是間長時間無人居住的空房。這一切仍然無法讓中尉從開始那富麗堂皇的氛圍裏清醒過來,他如今仍然覺得難以置信。
一場騙局用不著這麼大費周章吧,這代價也太大了啊!
他不禁對莫裏斯的身份產生了好奇。他一定來頭不小。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在倫敦郊區扮演一個有錢而好客的主人,這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呢?而他邀請的客人也都是一些隨意拉來的人。
中尉覺得自己在外麵待得太久了,急忙趕回了大廳。在他出去的這段時間裏,大廳的客人變得更少了。現在,加上莫裏斯老爺,這大廳隻剩下五個人了。看到中尉進來,莫裏斯老爺顯得很高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他表示了問候。
他鄭重地對大家說道:“先生們,現在是我向你們說明原因的時候了。我來告訴你們,我為什麼打擾了你們尋找樂子的時光,為什麼叫車夫帶你們過來。我相信,今天晚上,在這裏,各位先生不會感到無聊。可是我向各位坦白,我這場晚會不是為了消遣而舉辦的。這是有所企圖的,我現在處於困境之中,想向各位尋求幫助。大家都是生活在上流社會的紳士。”
他略微顯得艱難地繼續往下說道:“看到你們的表情,我就懂了。所以在這裏,我也毫無保留地向你們說明,我請求在座的各位和我一起參與一次危險的行動,這會很難完成。我說它危險,是由於它可能會讓人喪命。我說它很難,是因為這場行動需要很謹慎地去做。我們還隻是初次見麵,我就要你們幫我做這麼危險的事情,這的確顯得很過分,也讓人覺得荒唐透頂。對於以上這點,我想得很清楚。要是大家不願再聽我說下去,或是哪位來賓不願參與這次猶如堂?吉訶德的冒險,我隨時做好了送別的準備。我會高興地向他告別,祝他一路好走。”
馬上就有個黑黑的高個子對他做出了回應,站起來向他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這人堅決地說道:“先生,我很欣賞你的坦誠。我要離開了,這點沒什麼好考慮了。我坦白地說吧,你已經讓我覺得有所疑惑了。我說過了,我要離開這裏。可能你會覺得,我既然要走了,那就沒必要在這兒說個不停了。”
莫裏斯先生回答道:“和你想的相反,你說什麼都會讓我覺得感激。我的提議本來就會讓人覺得害怕。你再怎麼說也不會讓它變得更嚴重。”
高個子轉身對其他人說道:“那好吧。先生們,你們對此有什麼意見?我們今晚已經胡鬧得夠本了。現在安全地回去,這不是最好的選擇嗎?明天早上你們能夠看到太陽照常升起,那時就會覺得我的話是對的了。”
他在說最後一句話時加重了語氣,讓他的話抑揚頓挫,顯得更具感染力。他的臉上同時也露出了莊重的表情,讓話更加具有說服力。又有一個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臉震驚的樣子。坐著的人裏除了中尉以外,就隻剩下一位酒糟鼻子的騎兵上校了。他們兩位無動於衷地坐著,一點都沒表現出在意的樣子,隻是刹那間交彙的眼神傳達了彼此的心意。他們完全不去管這場激烈的討論。
莫裏斯先生把那兩位顯得焦慮不安的客人送出門去。緊接著,把大門關好了。他轉身走了回來,臉上帶著輕鬆愉快的表情,對剩下的兩位客人說道:“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了。就如同《聖經》所寫的約書亞。你們果然是倫敦城裏的精英。我在賓客中觀察過兩位的行為舉止,也注意到了你們麵對賭局時的態度。最後,在我說那番可怕的言論時,兩位依舊鎮定自若。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啊!”
他激動地接著往下說道:“我在歐洲結識了一位智勇雙全的好夥計,他和我已經做了好幾年的朋友了,他同時也是我的一位好老師。”
騎兵少校說道:“在檳都昌戰役裏,我隻征召了十二位自願者,可是我的所有騎兵都響應了我的征召。不過,那些在生死間遊走的勇士,又如何能同這些年輕好勝的賭徒相提並論呢?有我們兩個在你危難時刻出來幫忙,你應該感到幸運了。那兩個臨陣脫逃的人,都是些隨處可見的平庸之輩。這些人沒什麼好說的。”
接著,他轉向了中尉,繼續說道:“我時常聽人談起你。你恐怕也知道我的事跡吧。我是歐洛克少校。”
說完,老軍人伸出滿是紅繭的手,握住了中尉的手。
中尉禮貌地回答道:“你的大名可是響當當的。”
莫裏斯老爺滿意地說道:“事情順利解決之後,你們會獲得豐厚的報酬,這會讓你們很高興的。兩位的相識就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歐洛克少校直截了當地問道:“還是談正事吧。這是一場決鬥嗎?”
莫裏斯老爺神色莊重地說道:“差不多就是這樣。這是一場不公開的私人決鬥。而且,我覺得這會有生命之憂。此外,你們不要再叫我莫裏斯了,我的真名叫漢默斯。我還有一個同伴,不久後,我就會介紹你們認識。我希望你們不要打聽他的真實姓名,你們要是能夠諒解我的苦衷的話,我將會非常感激的。這個人在三天以前,突然從家裏失蹤了,到現在仍然沒有他的消息。要是我告訴你他是個黑暗騎士,我想,你們一定覺得驚訝的。他在一個特殊的場合立下了一個該死的誓言,這讓他不能借助法律的力量了結一個殺人如麻的惡棍。我的朋友中,已經有兩位遭到了他的毒手。其中有一位是我的親兄弟,他死在了同這個惡棍的爭鬥中。我確信那位失蹤的朋友已經被卷入了這場危險的陷阱裏。不過,他還沒死,這讓我還心存希望。這張紙條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說話的人就是格拉丁上校,他拿出了一張字條。上麵這樣寫道:
漢默斯上校,請你在周三的淩晨三點,到攝政公園的羅斯特宮花園去,從那個側門進入,我的心腹會去那兒接你。切記要準時來,不可有片刻的耽擱。把我的寶劍也帶來,要是能辦到的話,最好和兩位紳士一同過來。那兩位紳士必須行為端正,心思細密,並且不能是認識我的人。行動的時候也不要透露我的真名。
特?郭戴爾
格拉丁上校在兩位軍人看完字條後說道:“即便他是個沒有地位的人,可是他的智慧也會讓我對他的決定言聽計從。不用我說,你們也該清楚,對於羅斯特宮花園的小門是向哪邊開的,我完全就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的朋友現在身處什麼樣的境地。在收到這份指示後,我找到一個家具商,用了幾個小時讓這兒變得富麗堂皇起來,讓人看著有節日的氣氛。我的計劃還是很有創意的。錢不是問題,能夠請來歐洛克少校和布萊肯布雷中尉這樣的好漢,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這所房子周圍的鄰居們,明天一早,他們可就要大吃一驚了。昨天還很熱鬧的,人來人往的院子,隻過了一晚就變得如此蕭條冷落,並且就急著賣出去了。這真是喜憂參半啊!”
中尉回答道:“那就讓我們在歡樂中結束這件事吧。”
上校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時間。
他抬起頭說道:“現在快到兩點了,我們還剩一個小時的準備時間。馬車已經在外麵等候好了,請讓我再次確認一下,兩位是否真的願意幫助我?”
歐洛克少校調侃地說道:“我這個歲數的人,都懶得把伸出去的手縮回來了。我就是賭錢也隻會下一個注,就是輸也要輸個痛快。”
中尉也用飽滿而合適的言辭,表明自己和少校是一樣的態度。三人各自喝幹了一兩杯葡萄酒。接著,上校給每個人發了一把上滿子彈的左輪手槍。他們三人一起登上了一輛輕便馬車,向著約定好的地方駛去。
羅斯特宮非常氣派,它位於運河的一岸。狹長的花園避開了鬧市的喧鬧,這裏像是百萬富豪或是貴族的私人大院。行人在街上就能看到,那些不可勝數的窗戶裏沒透出一絲光亮。院落很破敗了,讓人覺得像是被主人遺棄了很久一樣。
三人先後下了馬車。他們沒花多少時間就在小胡同裏找到了那扇紙條上說的側門。花園被胡同隔成了兩片區域,一左一右地分列在胡同兩邊。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刻鍾左右。這時,天空下起了大雨。三位勇士被淋了個透,他們在牆壁的常青藤下躲起了雨,小聲討論著該如何應對馬上將要進行的決鬥。
就在這個時候,格拉丁豎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他們保持安靜。三人馬上彎下腰去,凝神聽起了周圍的動靜。在連續不斷地雨聲裏,夾雜著兩個人的腳步聲,還有交談聲,這聲音正慢慢向他們這邊靠近。當聲音到了眼前的時候,聽力靈敏的中尉清楚地聽到了他們談話的內容。
一個人問道:“挖好坑沒?”
另一個人回答道:“挖好了。就在桂樹籬笆後。等把人放進去後,我們就用樹枝和泥土把坑填滿。”
第一個人邪惡地笑了起來。那聲音讓幾個偷聽者頭皮發麻。
他再次說道:“還有一個小時。”
聽聲音兩個人在此分手了,往兩個不同的方向走開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那扇側門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從門裏露出了一張慘白的臉,那人向三個勇士招了招手。三人悄悄地走了進去,接著,輕輕地把門鎖好了。他們走了一段曲折的小路,來到了廚房的入口處。在寬敞的廚房裏隻有著一盞冷清的燭台,地板上鋪著青白色的石板,這裏看不到廚房應該有的擺設。一行人沿著盤旋的樓梯向上走去,整間屋子透出死一般的寂靜。就連屋裏老鼠的廝打聲都讓人覺得很可怕。
前麵帶路的人拿著一盞蠟燭,毫無聲息地向前走著。這個人又高又瘦,雖然背有些駝,可身手還算敏捷。他不時回過頭來,用手勢告訴他們,要保持安靜。格拉丁上校緊跟在他身後,一隻手握著槍,一隻手按在劍柄上。中尉覺得很激動,同時也感到了害怕,他用力地把手按在了胸口上。他覺得時間還早,可是從帶路人那矯捷的身手看來,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他們經過的地方又潮又黑,最適合布下陰毒的陷阱。他們對帶路人的冷漠態度感到害怕,這比罪惡本身更讓他們覺得恐懼。
當走到樓梯的盡頭後,領路人打開了一扇門,請三位勇士依次走進了門內。這間房子很暗,而且也很矮。屋裏點著一盞冒著黑煙的燈,還生著一爐半死不活的火。在壁爐邊坐著一位年輕人,他身體強健,文質彬彬,氣質不凡。他怡然自得地抽著一根雪茄。在手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高腳的玻璃杯,裏麵裝著漂浮著泡沫的飲料。杯中散發出的香味讓屋裏有了種清新的感覺。
他向格拉丁上校伸出手來,說道:“歡迎你能過來。我想你一定會準時過來的。”
上校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說道:“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我理應聽從吩咐。”
年輕人說道:“請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
他接著用親切的語氣對那兩位紳士說道:“先生們,我希望能在一個更加愉快的場合和你們相見。我希望,你們也能原諒我強拉你們來度過一個不愉快的夜晚吧。我清楚地了解,兩位的幫忙是非常有意義的。”
騎兵少校說道:“王子殿下!”這話剛一出口,場的人都很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