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邦德正伏臥在地上,在著名的比斯利森楚裏靶場旁邊五百碼的射擊線旁。
他旁邊的草地上立著一塊白色風力測標,顯示著現在風力是4.4級。五百碼外的靶子頂多有六平方英尺,在薄暮中不比一張郵票大多少。當然,邦德利用他步槍上的紅外線瞄準鏡,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靶子,甚至就連靶子上淡藍色和米色相間的線條也能輕易地辨別出來。靶子的靶心是半圓狀,有六英寸大小,看上去很像是夜晚來臨時浮現在喬伯姆山頂峰上的半輪彎月。
剛剛邦德打了一槍,可惜不夠理想,隻射在靶心偏左處。他抬起頭,看了看上麵的黃藍色風向旗。風向旗一起向西猛烈地搖動著,風力比半小時前更加猛烈。他把風力標尺撥了兩格,又架起槍,瞄準鏡子上的十字線,對準了靶子射擊,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鎮定,然後把手指放進扳機護圈裏,屏住呼吸,扣響了扳機。
槍聲在空曠的靶場上久久回蕩。剛剛倒下的靶子又立刻被豎了起來。這次靶子上顯示的結果讓邦德很滿意,彈著點落在靶心右下角。
“非常不錯。”靶場官員的聲音在他的後上方響起,“接著努力吧!”
另一塊靶子升了起來。邦德將臉頰貼在槍柄上,眼睛穿過瞄準鏡直視靶心。他用褲腿擦了擦手,又將手指放進槍的扳機護圈裏。他動了一下身體,把成八字形的腳往外挪了一英寸。這次他要進行的是連發,連續五發子彈一起射出。
這支槍已經被軍械士稍作了改裝,這種改裝能使射擊手感覺自己可以輕易擊中遠在一英裏之外的人。這是一支在溫徹斯特製造的0.308口徑的步槍。這種樣式的槍曾幫助美國的射擊手們在世界錦標賽中發揮出了最佳水平。槍托的後部與其他武器沒有什麼不同,還有一個鋁製的把手,可以折疊,還可以將其打開,把槍身牢固地頂在腋下。步槍的槍托下方還有一個齒輪,通過調節可以使槍身固定在木製支架的溝槽中。改裝的軍械士在槍裏安上了五發的彈盒。邦德心想,如果他在射擊中能穩定兩秒,那這連續五發子彈就都不會脫靶。一般他執行任務時,若是第一槍沒有打中目標,後麵的子彈也能迅速彌補這一失誤。但即使是這樣,這個遺憾的瞬間所可能造成的損失依舊是難以估量的。M局長說過這次任務所需的射程最多有三百碼,而邦德正在練習的是五百碼。
“你準備好了嗎?”
“可以了。”
“我從五開始數。注意!五,四,三,二,一,射擊!”
邦德沉著冷靜地扣動了扳機,五發子彈連續穿膛而出,一瞬間消失在暮色中。靶子倒了一下,很快又被升了起來。上麵有四個小白點,緊緊地擠在一堆。邦德有點納悶,為什麼沒有第五個小白點呢?甚至連靶心外麵的小黑點也找不到。
“最後那一槍打得有點低了,”靶場軍官摘下夜視鏡說。“感謝你做了件好事。今年年底,我們可以從那些靶子下麵的沙子中篩出十五噸還多的鉛皮和銅屑。那可以賣不少錢呢!”
邦德站了起來。軍械處的曼西思下士正從射擊俱樂部的休息廳向邦德走過來。
他蹲下身體,拆掉那支步槍和支架,然後抬頭看著邦德說:“先生,你剛才射擊的速度太快了。到最後一發的時候,槍筒已經不停地跳動了。”
“我明白,下士先生。我隻是想知道我的射擊速度最高能有多快,並不是想和那件武器過不去。這支槍十分不錯。請替我向軍械處表示感謝。好了,我要走了。你今天會回倫敦嗎?”
“會的,先生。”
靶場軍官把射擊記錄交給邦德,非常滿意地說:“在今天這樣惡劣的能見度下,取得這樣的成績算是很好了。明年這時候你應該再來爭奪女王獎。當然,下次所有的參加者都可能摘取該獎,英聯邦每個國家的選手都有權利參加。”
“謝謝你的建議,可惜的是,我不經常在國內。不過,非常感謝你給我提供的這個場地。”邦德看了看遠處的鍾樓,時針已經指向了九點一刻。靶場旁邊的紅色警戒旗已經全部放了下來,這表示射擊已經結束了。
邦德說道:“本來想請你們去喝幾杯,可惜不湊巧,我今天正好在倫敦有個約會。這麼著吧,我們等到女王獎發獎時一起喝,怎麼樣?”靶場長官很無奈地點了點頭。他一直想更多地了解一下這個人的情況。為了安排他到靶場來射擊,國防部曾經三番五次打電話來。剛剛,晚間靶場明明已經關閉,能見度也越來越差,他在這樣的情況下,所有的射程命中率都可以在百分之九十以上。靶場長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國防部還要命令他必須親自到靶場去陪練?為什麼要他必須替邦德在五百碼外準備一個六英寸而不是普通的十五寸的靶子?為什麼僅僅是他個人的射擊就要動用僅在大型活動時才允許使用的警戒旗和信號鼓?是為了給邦德施加點壓力,或者是為了在他射擊時故意製造一種緊張氣氛?即使國家步槍協會會員的射擊水平也不會超過他。軍官決定要打電話給他們查個清楚。而邦德這種時候去倫敦約會,一定是去見一個姑娘。軍官的臉上有些憤憤然,一個姑娘竟然比他這位靶場軍官還重要!
他們兩個人走過靶場後麵的劃船俱樂部門口,來到了邦德的車旁。這是一輛著名的蘭塞爾“奔鹿”牌汽車,但是車身已滿身傷痕。“很漂亮的汽車,”靶場長官評論道。“還從未在歐洲大陸上見到過這種車,它是特製的嗎?”
“是這樣的。原來車裏麵有兩個座位,行李箱也不大。所以,我特意請車行的人幫忙使座位寬敞些,還增大了行李箱。好吧,今天就到這裏吧,再次感謝你。晚安。”邦德說完後發動了他的汽車,後輪揚起了一陣塵土和碎沙石。
靶場長官目送著汽車在通往倫敦公路的金斯大路上漸漸遠去;然後他轉身去向曼西思下士打聽他所知道的關於邦德的情況。曼西思下士正在努力將一口大箱子搬上一輛土黃色蘭得羅佛牌的大型吉普車。他臉上的表情如同那口木箱一樣木然。靶場軍官是少校,他自認為軍銜比下士要高,想以軍銜壓人,可惜下士並不買他的帳。無奈之下,他隻好眼睜睜地看著吉普車在邦德的後麵開走了。靶場少校有點鬱悶地來到射擊協會辦公室,在這裏翻遍了所有圖書資料,試圖從中找到有關邦德的情報。
與姑娘約會的事情純屬軍官自己的想象,現在邦德正要趕去會見英國歐洲航空公司飛向漢湛威和柏林的班機。他用最快的速度駕駛著汽車,想要爭取一些時間在起飛前喝上幾杯。他一麵想象著美酒的滋味,一麵思考著這趟讓他匆匆趕往機場去的緊急任務。他接到的任務是,三天內他將住在柏林,晚上去與一個人“約會”,並要毫無誤差地開槍擊斃他。他腦海中浮現了下午接受任務時的場景。
那天下午大約兩點半左右,邦德被叫到了局長辦公室。M局長正側坐在大辦公桌的對麵,對著窗外思考著什麼,他的頭縮在硬挺的下翻式衣領裏,嘴邊上掛著一縷苦澀,一副邱吉爾的沉思模樣。等到邦德走進來,他轉過椅子,上下打量著邦德,仿佛是在檢查他的領帶是否端正,頭發是否整潔一樣。
有麻煩事了,邦德直覺到。M局長對邦德沒有任何開場白,便開始說話,語速非常快,大都是省略句,就像是恨不得一口氣全部把話說完:“272號很不錯。可能你還沒有見過他,大戰以來,他一直秘密躲藏在新地島。現在,他千方百計想要帶著資料出逃,那是有關原子彈和火箭的材料,還有蘇聯1961年核試驗新係列的全部計劃。蘇聯的核試驗目的當然是要向西方施加壓力。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但據外交部說,若是屬實,則後果異常可怕。這會使日內瓦會議簽訂的協議無效,也證明東歐集團提出的核裁軍完全隻是煙幕彈罷了。272號已經到了東柏林。但是,也已經被克哥勃和東德的秘密警察盯上了。
“他現在正躲在東柏林的某處,並給我們捎來了一個消息,說他打算在近三天的晚上過來,時間大約在傍晚六至七點。他指定好了接頭的地點。但是,”局長咬了一下下垂的嘴唇,說道:“給他送信的人是一個雙重間謀,他還向蘇聯通報了這個消息。幸好我們破譯了克哥勃的那份電碼,否則我們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裏。當然,克哥勃很可能會把送信人帶回去審訊。但那些都無關緊要,克哥勃已經知道272號準備逃跑,並且知道時間和地點。他們了解的一點都不比我們少。我們破譯的那個電碼雖然隻是一種24小時內的限定密碼。但是,那天全部的電訊內容我們都已經得到,這就足夠了。他們打算好了趁他逃跑的時候,在他信裏所說的那條東西柏林之間的街道上殺死他。為了這次行動,他們已經派了最好的殺手來到東柏林。
“我們對這個殺手的情況完全不熟悉,隻知道他的代號叫做‘扳機’。
M局長暫停了一下,接著說:“根據西柏林站的預計,克哥勃以前在這裏的幾次槍殺都是這個殺手的傑作。這次射擊需要穿過國境線。估計他每天晚上都會到這條穿越線旁,伺機解決272號。若是他們想明目張膽地用機關槍來射擊,那就好辦得多了,但是現在東柏林局勢非常平靜,他們也不會想用此事打破這種美好的局麵,他們不會這樣幹。”M局長聳聳肩,“他們似乎完全信任這個叫‘扳機’的人,因此用這個方式來解決272號。”
“那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先生?”邦德之前猜測過答案。他猜到這任務一定是令人厭惡的。但是,邦德屬於00處,做暗殺這些事完全是有可能的。這次邦德卻一反常態地想要迫使M局長把這件事明確地講出來。他不想從情報處的官員口中聽到這種不堪入耳的消息,更不願讓自己的最高長官說出它。那隻會意味著要自己充當劊子手的角色。但是,現在看來,這個任務是躲不掉了。
“你要做什麼,007?”局長坐在辦公桌後麵,冷酷地反問道。“你肯定知道你要幹什麼。你要幹掉那個殺手,必須在他殺死272號之前打死他。這麼簡單的事情,明白嗎?”M局長那雙清澈的藍眼睛像寒冰一樣冷峻。邦德明白,局長是憑借堅強的意誌力才表現出這種神情。M局長厭惡任何形式的謀殺。而當不得不這樣做時,他必須做出一副殘忍、冷酷的命令的表情。邦德很清楚,他之所以要這麼做,是為了減輕執行者所背負的某種壓力或罪惡感,使執行的人盡可能地輕鬆上陣。邦德想,既然局長這樣為自己的下屬著想,那他也應以實際行動來表示對局長的感謝之情。他站起來,說道:“好吧,先生。我大概已經了解了全部情報。我需要去練習一下。你放心,我不會失敗,更不會讓你失望的。”說完邦德向門口走去。
“對不起,”M局長很平靜地說,“讓你去做這種事也是迫不得已。但是,既然必須要幹,那一定得幹得漂亮。塔科裏明確說過,他找不出任何合適的人,而且,這也不是一個普通常備兵能做到的事情。駐萊茵河的部隊裏倒有不少神槍手,但是打活靶子不僅需要技術,更需要神經的控製。好了,你去練習一下。我已經通知過比斯利的森楚裏靶場,在今晚八點一刻靶場關閉時他們會為你安排一次射擊,能見度跟柏林相比會有差別,晚了一小時左右。軍械士已經選好了打靶的武器。打完靶後,你今天就乘坐英國歐洲航空公司的班機,午夜就趕去柏林。下飛機之後坐出租車找到這個地方。”他邊說著,邊遞給邦德一張紙,“到了之後上四樓,塔科裏手下的2號就在那裏等你。接下來,就隻好請你耐心地在那裏等候三天,伺機而動。”
“那槍怎麼辦?我是不是應該把它藏在高爾夫球包裏以通過德國海關呢?”
M局長很嚴肅地回答。“槍會通過外交郵袋送過去,最遲明天中午你就能拿到它。”他說完後伸手按著信號通訊鍵。“好了,你最好加緊去幹。我立刻通知塔科裏,一切準備工作都會按時做好。”
“我會盡我所能的,先生。”邦德轉過身,打開門走了出去。他厭惡這種差事。但不管怎樣,如果一定要幹,他寧願自己去做而不是推給別人,他寧願自己來承擔這種責任。
此刻,邦德正在通往倫敦機場的路上,已經十點十五分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明天到這個時候他就能完成任務了。這可與純粹的謀殺不同,這畢竟是拿“扳機”的命去換272號的命。這時邦德心裏有點亂,他故意朝著前麵一輛小車直按喇叭,刹車莫名其妙地吱吱作響。隨後他猛地調整方向盤,掉轉車頭,向遠處閃著燦爛燈光的倫敦機場駛去。
西柏林。科赫街與威廉街的交接處,有一幢樣子十分難看的六層樓。在這塊被炮彈襲擊過的土地上,這幾乎是唯一的一座高層建築。邦德下了車,他環顧四周,到處都是齊腰的雜草,還有一堵破爛的碎石牆向前延伸,直到十字路口,路口邊是一盞昏暗的淡黃色弧形燈。
邦德走進樓去,到了一個老式電梯門前。他正準備按電梯按鈕時,電梯門突然自動打開。他走了進去,門又突然自動關上了。電梯內充滿了各種難聞的味道:卷心菜的味道、廉價雪茄氣味和酸臭的汗味。電梯緩慢地上升著,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邦德沮喪極了:這次任務他首先要迎接的就是這樣糟糕的環境。自己就像是一顆子彈,哪裏有需要,M局長就把他射到哪裏。幸好這次接待自己的是自己這邊的人。
西柏林情報站的2號叫做保羅·斯特,軍銜是上尉,雖然四十剛出頭,卻顯得彎腰駝背。他身著一件柔軟的絲綢質地的白襯衣,外麵是得體的墨綠色人字花呢子外套,還掛著一條舊式領帶。他的樣子有一副書生氣,正站在狹小而陳舊的門廳裏對著邦德點點頭,就像是老師在招呼學生的那種,邦德本來就不高的情緒現在更低落了。他對斯特上尉這種人一點都不陌生:他們從小就很聽話,中學時是老師的寵兒,大學裏是優等生,行政機關裏是骨幹,在部隊中則會是最謹慎的參謀,也許還曾經榮獲過帝國勳章。就斯特上尉而言,戰爭後,他成為德國聯合軍事管製的委員;之後,因為他是一個很理想的參謀人員,也熟悉安全局的工作,而他本人又想涉獵生活,從而收集戲劇和小說素材,於是很自然地他又進入了秘密情報局。這次行動非常需要一個理智而嚴謹的人作幫手,很顯然,保羅·斯特上尉是非常合適的人選。這會兒,他就像一個優秀的教員,小心而禮貌地同邦德交談著,絲毫不露出自己對此任務的厭惡表情。他現在把這個房間的擺設以及為這次任務所做的安排向邦德一一介紹。
邦德看了一下整間房。這套房間包括一個臥室,一個洗澡間和一個廚房。廚房裏麵有一些罐頭、牛奶、黃油、熏肉、麵包以及一瓶迪普勒·海格牌的威士忌。臥室裏的擺設很奇特,床與窗戶、窗簾成直角,床上鋪著三層厚厚的墊褥,墊褥上麵蓋著床罩。
斯特上尉說:“最好你先仔細地查看一下射擊的地點;然後我再解釋我們的計劃。”
邦德覺得很疲倦。他非常不願意讓睡覺前的腦子裏充滿戰爭畫麵,但他不得不說:“好吧。”
斯特上尉關上燈。十字街口的燈光從窗簾四周的縫隙裏透進來。
“不要打開窗簾。”斯特上尉對邦德說,“他們現在可能正在尋找272號的秘密藏身處。你最好躺到床上,輕輕地掀起窗簾一角,我簡要地介紹一下四周的情況。你先向左邊看。”
這個窗戶有上下兩層,下半部分敞開著。邦德的床非常軟,他趴在上麵稍微下陷了一點。感覺就像趴在靶場的射擊位置,但是現在他看到的是雜草叢生的土地和齊默爾大街上明亮的汽車燈光。那條大街旁距離東柏林交界處約有一百五十碼遠。斯特上尉接著向邦德描述著。
“你麵前是一塊被炮彈襲擊過的土地。向前一百五十碼左右就是邊境線,再過去就是敵方鎮守的一塊比這麵積更大、轟炸得更厲害的荒地。正是因為這樣,272號才選擇了這條路線。邊界的兩邊彈坑遍地,雜草叢生,還有很多地下室。他必須要偷偷地穿過邊境那片廢墟,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齊默爾大街,然後再躲到我們這邊的廢墟裏。這段路程中,最危險的就是那長達三十碼的燈火燦爛的邊界地段。是吧?”邦德輕輕地回答:“是這樣。”眼前的敵情和必要的謹慎已經讓他的神經緊張起來,疲倦似乎不複存在了。
斯特上尉接著說道:“左邊那棟新的十層樓是他們的部長會議樓,也就是東柏林的首腦中心。你看,那些窗戶還亮著燈,而且會亮整個晚上。
“那些家夥都是工作狂,晝夜換班。而亮著的窗戶反而不必擔心,那個叫作“扳機”的殺手肯定會躲在某間黑暗屋子的窗口處開槍。你能看到十字路口角落裏的四個人,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晚上他們會一直待在那裏。那裏是最佳射擊位置,可以控製國境兩邊各三百一十碼的距離。這四個人是自己人,你可以隨時吩咐他們。其餘的你不必過分擔心。整條街晚上都不會有人,除了對方的機械化巡邏隊每隔半小時巡邏一次,每次都是兩輛摩托護衛著一輛輕型裝甲車在街上走過。昨晚就是這樣。六點至七點之間,也就是在例行的巡邏前,那棟樓裏隻有少數幾個人進進出出,一般都是些公務員。而在這之前,也就是六點鍾之前,在這棟政府大廈裏進進出出的人非常多。他們的文化部就設在這裏。
“若是他們的女子管弦樂隊有演奏,人們大都會湧進音樂廳,那時就會人群沸騰、嘩聲迭起。基本上就是這些情況。當然我們無法熟悉克哥勃的這個槍手,也沒有看到任何的可疑跡象。但是,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敵人狡猾並且謹慎,我們必須要仔細觀察才行。現在你應該有一個大致的了解了吧?”
邦德點頭。他腦海中一直縈繞著眼前的那個景象,久久難以入睡。斯特說完後,也躺在床上休息,他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還發出陣陣有節奏的鼾聲,弄得邦德更加輾轉反側。他開始想象將要發生的戰鬥場景:燈光閃爍的車流裏,一個躲躲閃閃的身影在陰暗的廢墟中閃現,他慢慢地移到了路旁。他稍稍停了一下,突然,縱身飛躍,在眩目的燈光下,繞著“之”字的路線奔來。槍聲驟響,或許他被打倒在大路中間,或許穿過了大路,一頭紮進了西部防區的廢墟和雜草之中。無論如何,這是一場生與死的決鬥。
邦德需要多少時間才能發現對麵黑窗中的俄國殺手並殺死他呢?五秒,或者是十秒?……
黎明來臨,窗簾邊緣出現了炮銅色,難以克製的煩惱和疲倦向邦德侵襲而來。他輕輕地走進了浴室,在架子上一排藥品中拿出了“吐拉爾”藥瓶,服下了兩顆藥丸後,他回到臥室,躺到床上,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就像木頭人一樣熟睡著。
醒來時是中午時分,斯特上尉已經不在房裏了。邦德拉開窗簾,讓灰蒙蒙的陽光灑進房間,他盡量遠離窗戶站著。窗外傳來電車的嘈雜聲和地鐵裏的尖叫聲。他迅速查看了一眼昨晚了解的情況,沒有任何不妥。就連荒地裏的雜草和倫敦的雜草都沒有多大區別,是一些夾竹桃、柳蘭、酸蘑和歐洲蕨。隨後,他走進廚房,見到麵包下壓著一張便條:“我朋友說,你可以出去,但需要在下午五點前回來。工具已收到,勤務員會在今天下午交給你。P·斯特。”邦德明白,條上說的朋友是指M局長,而工具則毫無疑問是他的那支槍。
邦德打開了煤氣爐,帶著譏笑,燒毀了那張紙條。接著,他炒了一大盤炒蛋,和熏豬肉一起夾在抹了黃油的麵包裏,他一邊喝著無糖咖啡,一邊把自製食物送進嘴裏。洗完澡、刮完臉後,穿上一件特意帶過來的黃褐色中歐服裝。他看著亂七八糟的床,冷笑了一下,決定不去理它,便乘坐電梯下樓,向大街走去。
邦德感覺柏林不是一個友好的城市,它陰鬱而充滿敵意。它就像美國汽車的鍍鉻,粉飾了一層華而不實的拋光層。他走過庫菲斯騰丹大街,坐在咖啡館裏麵,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憂鬱地看著路邊行人規規矩矩地排成長隊,他們在等待著交通燈轉換成“通行”。汽車都擠在十字路口,排成一排。氣溫非常低,來自俄國平原的寒冷氣流掀起了姑娘們的裙子,擊打著男人們的風衣。街上的每個行人腋下都夾著公文包,因急著趕路,臉上顯得煩燥不安。咖啡館裏麵的牆式紅外線取暖器的紅光閃爍著,把裏麵顧客的臉也映得紅紅的。這些人早已習慣了每天用一杯咖啡,十杯水去消磨時間,下班後大多泡在咖啡館裏,瀏覽那些書架上的免費報紙或雜誌,或者是躬著腰鑽研商業文件。對如何度過這個下午邦德還沒有打定主意,至於晚上的事更不想去考慮。他現在有兩個選擇:可以去參觀位於克勞斯威茨大街上的那座體麵而雅致的褐色沙石房子。那裏很容易到達,因為所有的門房和出租車司機都知道它。還可以去萬塞遠足,去格呂納瓦爾德散步。邦德打定了注意,付了咖啡錢,走到外麵的寒風中,打了輛出租車去動物園。
湖泊周圍種植著美麗的小樹,樹葉已經開始逐漸轉黃,預示著秋天的來臨。邦德在小道上快走了近兩小時,隨後選了一家水上餐館。他坐在陽台上,欣賞著湖光山色的同時享用著美味,佳肴包括一道正式茶點、一個雙份鯡魚,上麵有著奶油和洋蔥圈,還有兩杯啤酒加威士忌以及荷蘭杜鬆子酒。酒足飯飽後,邦德乘坐城郊高速火車回城。回來後,他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公寓樓外麵停放著一輛奧伯爾汽車,黑色的車身,有一個年輕人正埋頭修理著汽車的引擎。邦德從他的身邊走過,他連頭也沒抬一下,一直埋首在引擎蓋裏。
斯特上尉對邦德解釋說,這個年輕人是自己人,身份是西柏林站運輸部的下士。修理奧伯爾車的引擎當然隻是做個樣子。在行動開始時,一旦收到斯特發出的信號,他這裏就必須發出一長串發動機逆火時的轟鳴聲,用來淹沒邦德射擊的響聲,以免因槍聲而惹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們藏身的地方是美國人的防區。美國的那些“朋友們”對這次西柏林站的行動大開綠燈,但同時也很希望能幹得幹淨利索,不造成惡劣的影響。
除了汽車引擎這套鬼把戲之外,在臥室中斯特還為邦德做了巧妙的準備工作。對此邦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那高高的床頭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理想的射擊位置,槍架由木頭與金屬製成,依靠著寬大的窗台,上麵架著邦德的那支溫徹斯特步槍,槍口正好對著窗簾。槍身與金屬部件都被漆成了黑灰色。床上擺著一個黑色天鵝絨的槍罩,槍罩上還有一件也是用黑天鵝絨做的麵罩,眼與嘴部都有開口。邦德不由地想起了西班牙宗教法庭時期和法國大革命時期斷頭台上的劊子手。斯特的床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麵罩,在他床邊的窗台上擺著一副夜視望遠鏡和一台步話機。
斯特上尉神情憂鬱,很緊張地告訴邦德,他的站上沒有任何新鮮有用的消息。
他問邦德需要吃些什麼,想要喝些什麼,或者是否需要一些鎮靜劑。
邦德仍然顯得亢奮而輕鬆。他感謝了斯特的好意,愉快而又輕鬆地描述了他這一天的活動。但是,他太陽穴附近的動脈開始緩慢地跳著,身體內的緊張如同鍾表上被擰緊的發條,時刻都會爆發。他幹脆不說話,躺在床上,看著一本今天閑逛時候買的德國驚險小說。
斯特在房內煩躁地踱來踱去,不停地看表,一支接一支不斷地抽著過濾嘴香煙。
邦德看的書的封麵是一個被綁在床上的半裸姑娘,書中詳細描寫了這位姑娘在惡劣的環境下怎樣克服艱難險阻,最後成為了一個幸福的女人。書的扉頁上寫著:“不幸的女人,罪惡的女人,被拋棄的女人。”故事細致入微地描述了這位姑娘被傷害、被踐踏、被欺騙的全部過程。邦德沉浸在姑娘的苦難中,一時難以自拔。
因此,當他聽到斯特上尉說到,已經五點半了,大家各就各位的時候,他為不能繼續閱讀而感到十分惱怒。
邦德脫下外套,解開領帶,嚼了兩粒口香糖,並且戴上了麵罩。上尉關上燈,然後邦德平臥在床上,盯著紅外線瞄準鏡的目鏡,輕輕地把窗簾的下擺往後拉,越過他的肩頭。
暮色漸漸降臨,但他依舊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荒地、大道上明亮的車流,還有較遠的荒地。左邊部長會議大樓裏的窗戶,有的燈火通明,有的卻一片漆黑。邦德認真地觀察著這一切,時不時調整槍的紅外線瞄準鏡。這個時候,除了一些去部裏辦事的人外,街上幾乎沒有行人。邦德逐一觀察著樓中那四扇漆黑的窗戶。正和昨晚一樣,今晚又沒有點燈。斯特和他都認為這一定是敵人的射擊點。其中一間房子的窗簾被拉了起來,窗戶底層也打開了。但即使用紅外線瞄準鏡,邦德也無法看清房裏的情況。那個方形的窗戶如同一張黑色的大嘴,敞開著,卻沒有任何動靜。
突然,下麵街道上傳來了陣陣喧鬧聲。人行道走來了女子管弦樂隊。二十個興高彩烈的姑娘背著小提琴、風琴盒子和裝著樂譜的小包,有四個人抬著鼓。邦德想著,原來蘇聯防區也能找到生活的樂趣。這時他在瞄準鏡上看到了一個扛著大提琴盒的女孩。他嚼動的嘴巴慢慢停了下來。他調著螺旋,壓低瞄準鏡,讓她在鏡頭中央,隨後又接著咀嚼起來,若有所思。
這個姑娘個子比其他人都要高,漂亮的金色長發垂在肩上,仿佛金子一樣,在十字街口的燈光下閃閃發亮。她以一種輕鬆而又興奮的步履匆匆向前走著,大提琴盒子在她的肩上。隨著她輕快的步伐,她的連衣裙、她的雙腳、她的頭發似乎都在飛舞。她渾身充滿了活力,歡樂而又幸福,走路的時候還和兩側的姑娘說著什麼,惹得她們哈哈大笑。當她隨著樂隊走到大樓入口處時,弧光燈的照射下顯現出一個漂亮卻蒼白的側臉輪廓。之後,她就消失在大樓裏麵。看著她的消失,邦德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悲傷。這太奇怪了!這完全是一種全新的感受。自他成人以來從沒發生過這種事。而現在,就是這麼個姑娘,僅僅是從遠處朦朧地望了一眼,就使他產生了強烈的渴望,心裏發出種種震顫!五點五十分。邦德悲哀地看著他的夜光表。隻有十分鍾了。大門口已沒有了車輛。
他克製自己不要去想那姑娘,把思緒集中到工作上來。
大樓的某個地方傳出了管弦樂隊校音的聲音。木管樂器尖叫著,弦樂器與鋼琴在校音定調。停了一會兒,樂器齊奏起一曲聽起來比較熟悉的過門,緊接著從大樓裏傳出了美妙悅耳的合聲。
“這是《伊果王子》裏的波羅夫契亞舞曲,”斯特上尉簡單評論道。“就要到六點了。”突然,他急促地說著:“你看,右下角那扇窗戶有動靜!快點!”
邦德吃了一驚。他稍微壓低紅外線瞄準鏡看了看。確實,那個黑洞裏有動靜。
窗裏麵悄悄伸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似乎是一件武器。那東西一點一點地向兩側移動,它構成的扇麵足以把所有碎石荒地和默爾大街的狹長地帶都包括進去。那個持槍人似乎找到了滿意的位置,武器停下來了,似乎是固定在一個與邦德的類似的支架上麵。
“那是什麼槍?是什麼型號?”斯特上尉的聲音透著急切和緊張。對此邦德很反感。他想,你有什麼緊張的呀,緊張的應該是我!
邦德睜大了眼睛,看著槍口上粗壯的消火器以及望遠鏡瞄準器。
天啊!
是它!是搞暗殺的最佳裝備。
“喀拉泌可夫,”邦德簡要地回答。“它是一種輕機槍,彈頭裏有毒氣,可以連發三十顆7.62毫米的子彈,是克哥勃的專用槍。看樣子他們打算進行的是毀滅性的暗殺。它的射程極其理想!我們若是不能迅速向他開槍,那272號不僅死定了,還會被打成一堆肉醬。你需要死死盯著兩邊的碎石地帶。我自己的注意力隻可能放在那扇窗戶以及那支槍上。他要想射擊就必須要暴露自己。或許,他不是一個人。或許,每扇窗後都有人。雖然我們之前對他們會采用何種武器有過多方估計,但沒有想到他們會使用這種。其實也是該預料到的,因為在這種光線下,隻用單發式槍就想擊中一個快速奔跑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邦德微微調整升降螺旋,讓紅外線瞄準鏡的鏡片交點重疊在一起,對著那支槍的正上方。他明白,一旦開槍,就必須擊中心髒,頭部都可以不管!
邦德的臉上開始出汗,接觸目鏡時覺得眼窩滑溜溜的。這都沒關係,隻要他扣扳機的手指不滑溜溜就行了。時間緩慢地過去,他不停地眨著眼睛,以避免眼睛的勞累;他用力伸伸腰跺跺腳,以使它們保持靈敏;他還用想象那女孩的方法來放鬆神經。她今年有多大呢?二十多,頂多二十三歲。她神情自信而悠然,步履輕盈而高傲,她肯定出身於擅長奔跑的世家,或許是一個古老的普魯士家族,或許來自與波蘭和俄國有血緣關係的家族。她為什麼那麼喜歡大提琴?那葫蘆形狀的醜陋樂器夾在她那雙分開的大腿中間,真是太有損她的形象了。當然大提琴經過改進,模樣比以前變得優美多了。這個身姿曼妙的女孩演奏它的時候可能是另一番迷人模樣。在邦德看來,女孩子應擁有動態的美感,才能充分體現魅力。讓她們那麼死板地坐在那裏演奏這難看的東西,真是把人都變呆板了。
身邊的斯特上尉說道:“已經七點了,那邊沒有什麼動靜。我這裏正好有點活動。附近邊界有一個地下室,那是我們的接待處。站上的那兩個小夥子就在那兒。我們最好再堅持一下,等到他們完全沒動靜。敵人撤掉機槍時,請一定告訴我。”
“好的,沒問題。”
七點半,對麵大樓窗戶裏的輕機槍慢慢地縮回黑暗的房內。那四扇窗戶也一個接一個地關上了。今天晚上的對持遊戲就這樣結束了。272號沒有來,關鍵就看後麵兩個晚上了!
邦德在窗簾外麵縮回他的頭和槍。他站起來,摘下麵罩,走到浴室裏,衝了個澡。窗外還在不斷地傳來管弦樂隊那悠揚的合奏樂曲。他連續喝了兩大杯加冰威士忌。八點鍾左右整個演奏結束了。斯特上尉一邊用暗號給站長草擬報告,一邊很內行地對之加以評論:“她們剛才演奏的是鮑羅定的傑作《伊果王子》的17號合唱舞曲。”邦德麵帶遺憾地對斯特說,“真想再看她們一眼。我很喜歡那個高個子扛大提琴的金發碧眼女郎。”
“請千萬別迷上她。”斯特邊說著,邊走到廚房裏去喝茶。邦德沒有理會他,而是又戴上麵罩,走到窗前,把紅外線瞄準鏡對準了對麵辦公大樓的大門。她們走過來了,但是不再像剛來時那樣嬉笑打鬧。或許是演奏累了吧。她也走過來了,雖不再是那樣活潑,但步伐仍然優美而輕盈。邦德注視著她那閃閃發光的金色頭發,注視著那淡黃色的雨衣,一直到她消失在走向威廉大街的夜幕中。她住在哪裏呢?在郊外某間破舊的小房子裏,還是在斯大林區某棟華麗的別墅裏?
邦德總感覺她就住在不遠的某個地方。她結婚了沒有?有沒有情人呢?算了吧,見鬼去!她與他素不相識,有什麼相幹的!
第二天晚上的情況與第一天差不多,無聊極了。唯一令邦德興奮的事情,就是由紅外線瞄準鏡與那美麗的金發姑娘進行的兩次極為短暫的幽會。隻剩最後一天了。氣氛越來越緊張。
第三天白天,邦德的行程安排得非常滿。他參觀了博物館、美術館、動物園以及電影院,但他對所見所聞沒有任何感覺,他心裏始終想著那位姑娘和那四個黑色的方形窗口、黑色的槍管還有槍口後始終還沒露麵的那個人。不管他是什麼樣子,今晚一定要幹掉他。
五點鍾邦德準時回到房間。在戴上那充滿著汗臭味的麵罩之前,他差點與斯特吵起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滿杯烈性威士忌。斯特竭力勸阻他,但是毫無用處。於是,斯特威脅說要打電話舉報邦德,證明他違反了規定的情況。
“聽好,我的朋友,”邦德很氣憤,“今晚去幹謀殺的是我,而不是你。你最好就是做好一個搭擋,多多配合我,明白了嗎?此事了結後,隨便你怎麼告訴塔科裏都沒問題。你以為我樂意幹這種鬼差事,喜歡有007的代號嗎?要是你這一舉報能讓我擺脫00處的活,我真是感激至極。這樣,我就能輕輕鬆鬆去當一個編輯,找個報社做一份清閑的工作。”邦德一口喝下那杯烈性威士忌,拿起那本驚險小說,往床上一躺,讀了起來。現在正是情節最緊張的高潮部分。
斯特冷冰冰地不再吭聲,轉過身進了廚房。聽聲音,他像是在為自己調製不帶酒精的軟飲料。
威士忌慢慢地麻木著邦德腸胃上的神經,在這充滿緊張的氣氛裏,至少邦德得到了暫時的放鬆。六點零五分,斯特激動地叫了起來:“邦德,看,有個黑影正在朝這邊移動。他停下來了,似乎在等著什麼。快看,他又動了,身體非常低。那裏有一堵斷牆。他就要爬到斷牆後麵了。前麵有茂密的雜草,有好幾碼長,上帝啊!他開始穿越草地了。野草在搖晃,上帝保佑,希望他們認為那是風在吹。好,他已經過了野草地,走進了開闊地。你那裏有沒有什麼反應?”
“暫時還沒有,”邦德也很緊張,“快說,他現在距離邊境還有多遠?”
“差不多隻剩五十碼了。”斯特的聲音由於激動而顯得非常刺耳。
“他前麵是一段崎嶇不平的開闊地。啊!還有一道圍牆。他必須要從牆上爬過來才能走到大路。那樣他們肯定會發現他。他向前移動了十碼了,又移了十碼了。現在看得已經很清楚了。他的手和臉都已經塗黑了。準備好!他隨時都可能進行最後的全速衝刺。”邦德感覺到頸子和臉頰都被汗水浸濕了,手掌上麵也沁出了顆顆汗珠。他趕緊把手在褲子兩側擦了擦,又立即把手指伸進槍扳機護圈裏麵,扣住扳機。突然,他大叫道:“黑窗戶那邊有動靜。他們肯定發現他了。讓奧伯爾準備發動引擎。”
不一會兒,下麵街上就傳來一陣汽車發動的大聲的震顫聲,排氣管也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劈裏啪啦聲。邦德的心砰砰亂跳。
對麵窗口裏的動作越來越明顯。伸出來了一隻戴著黑手套的手臂,緊緊地握住槍把。
“注意!”斯特上尉叫道,“他跑到牆邊了!他已經開始爬牆!馬上就要往下跳了!”
就在這時,邦德手裏的紅外線瞄準鏡裏顯出了“扳機”的側影,十分清晰的畫麵,金子般的色澤頭發散在喀拉泌可夫槍身上!竟然是她!是那個高個子的金發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