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的手指轉動著螺旋,慢慢地轉移著槍口。對麵的黃色火焰在輕機槍口一閃而過,幾乎是同時,邦德也扣動了扳機。

射飛的子彈直向三百一十碼外的目標,向著那窗口中槍托與槍管的連接處飛過去,擊中了那個女郎的左手。頓時,窗口的槍震出了槍架,掉在窗框邊,又滑出了窗外,在空中翻滾了幾下,摔在大路上。

“他終於跑過來了。”斯特上尉大喊道,“他成功了!上帝啊,他真的跑過來了!”

“趴下!”邦德一邊大聲尖叫,一邊側身滾倒在地。就在同一時刻,對麵大樓裏的另一個黑窗戶突然閃起了探照燈,一束刺眼的光柱迅速從大街掃向他們的樓層和房間。一刹那槍聲大作,子彈呼嘯而來。射進了他們的窗戶,炸碎了窗簾,打爛了家具。牆壁上也被打得星星點點,一陣陣牆灰散落下來。

除了子彈的呼嘯聲,邦德同時還聽到了奧伯爾汽車的馬達轟鳴聲和對麵辦公大樓裏女子管弦樂隊演奏的高昂的樂曲聲。很明顯,對方開音樂會的目的與奧伯爾汽車發動機發出的故障聲一樣,是為了掩蓋開火時的槍聲,當然此刻還有那金發姑娘的淒慘尖叫。邦德不由猜想:難道她每天都帶著那件藏在大提琴盒子裏的槍走來走去嗎?管弦樂隊裏的女孩們都是克哥勃間諜嗎?那麼其他的樂器盒子是不是也同樣裝著武器或設備呢?可能是吧,說不定大鼓的盒子裏裝的就是探照燈,而真正的樂器則是音樂廳提供的。這樣的話也太費盡心機了吧?無論如何,那個“扳機”毫無疑問就是那位姑娘。透過紅外線瞄準鏡的幫助,邦德甚至在剛剛都看到了一隻大大的、睫毛濃密的眼睛,當然它不是在暗送秋波,而是在冷酷地瞄準它的敵人。他把她打死了嗎?有一點可以肯定,她的左臂肯定受傷了。再也不能看到她了,再也看不到在她和她的管弦樂隊離開時的美妙模樣了。唉,誰讓他們玩的都是死亡遊戲呢?就像是為了回報他的多情似的,有一顆流彈打到了邦德的槍上,整個槍身都被打翻了,肯定報廢了。邦德的手上感到一陣熱浪,灼痛難耐。邦德躺在地上大聲咒罵,突然,射擊停止了,四周一片寂靜。

斯特上尉站起來走到邦德身邊,拿著望遠鏡。他們倆踩著地板上的碎片,穿過同樣裂成碎片的門來到廚房。廚房在背街的方向,開燈也沒有關係。

“怎麼樣?”邦德問道。

“還好,你傷得重嗎?”斯特上尉的灰白眼睛因為激烈緊張的戰鬥而興奮得發光。邦德感覺到那目光中還夾帶著責備的神情。

“隻是被子彈擦傷了。我去找一條止血繃帶包紮一下就行。”

邦德走進浴室裏。

當他從浴室出來時,斯特上尉已經從起居室裏取來了步話機,他正對著麥克風報告:“現在一切結束了,272號安全到達。請最好速派一輛裝甲車來,以確保安全。好,讓007寫一份報告。好的,通話完畢。”斯特轉向了邦德,一半是責備,一半又內疚地說:“恐怕你要向站長寫一份書麵解釋,說明你為什麼沒有打死那個殺手。我向他報告了,在最後一秒鍾我看到你改變了目標,使得“扳機”有射擊時間。希望你理解我這樣做的原因。對272號來說,真是他運氣夠好能躲過一劫。那個時候,他正開始全速衝刺,而他的身後是一堵牆,連一絲退路都沒有。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嗎?”

邦德完全可以撒謊,他能編造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解釋它。但是,他不想這樣做。他一口氣喝完一大杯威士忌烈,放下杯子,極其坦然地迎上斯特上尉的視線。

“因為‘扳機’是個女人。”

“那又怎樣?克哥勃的女間諜和女槍手多了。對此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蘇聯女射擊隊在世界錦標賽中的表現總是異常出色。上次的莫斯科比賽,她們一連擊敗了七個國家而囊括了第一、第二和第三名。我甚至到現在還能記起兩個名字,托恩絲卡婭和莫羅娃,都是女神槍手。也許‘扳機’正是其中之一。她是什麼樣子的?也許,我可以幫你找些資料來證實她的身份。”

“她是個金發碧眼的姑娘,就是在管弦樂隊裏扛大提琴的那位高個子姑娘,每天都從我們這裏走過。她的槍估計就藏在她的琴盒裏。管弦樂隊這次來這裏實際上是為了掩蓋射擊的聲音。”

“哦!”斯特上尉恍然大悟,“我全明白了,就是那個你喜歡的姑娘?”

“是。”

“我很抱歉,但是,我的報告還是要把這些都包括進去。上級交給你的命令非常明確:殺死‘扳機’。”

下麵傳來了汽車的刹車聲。門鈴響了兩聲。斯特說:“好吧,我們走吧。他們派來了一輛裝甲車專門接我們離開這兒。”他停頓了一下,躲開邦德的目光看向別處。“報告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必須公事公辦。你知道的,不管這個槍手是誰,你都必須打死她。”

邦德站起來了。他突然對這個充滿汗臭、布滿彈痕的破舊房間產生了一絲留戀之情,不想就這樣離開這個地方,這三天以來他就是在這裏長距離地單戀著一位不認識的姑娘。她竟是一個敵方的陌生間諜,和他一起幹著這件倒黴的差事。可憐啊!現在,她即將麵對的是比他更糟糕的命運!她會因為沒有完成任務而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還會因此被趕出克哥勃,就此結束她光輝燦爛的職業生涯。

有一點令邦德略感欣慰,那就是:他們不會立刻殺死她,就像剛才他沒有殺死她一樣。

邦德突然感到異常疲倦:“好吧,上帝保佑,但願我因此再也不用幹007代號特工的任務了。當然請你轉告站長,請他不用擔心。那個姑娘再也不能幹狙擊了。她已經失去了左手,而且也被嚇得失魂落魄。在我看來,這懲罰已經足夠厲害了。”

“好了,咱們走吧。”

自取滅亡

“你知道嗎?”德可斯特·思邁爾斯少校對著章魚說,“若是今天我成功的話,那就有你好受的。”

他戴著帕爾力潛水麵罩,呼吸在麵罩下形成了一層蒙蒙的水汽。他站在海底沙灘茂密的海草旁,水剛好到了他的腋窩。他摘下麵罩,吐了一口唾味,用海水把麵罩洗了一下後,把它重新戴到頭上,又一次潛入水中。

章魚那雙棕色斑點眼睛在珊瑚洞口探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一根細小的觸須一寸一寸地躊躇不安地從陰暗的洞裏伸了出來。思邁爾斯很滿意地笑了。他和章魚打交道已經有兩個月了。再給他一個月時間,他絕對能馴服這些可愛的家夥。但是,他已經沒有這麼長的時間了。本來今天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去觸摸一下那根觸須,和它進行友好的握手,但他現在不得不挑一塊鮮肉給它送過去。他默默地想著,若是他真的向它表示了友好,這家夥的其它觸須肯定會一起伸出洞來,繞住他的手臂。一旦他被它拖進水裏,麵罩上的出氣閥就會自動關閉,那他一定會被悶死;如果他扯掉閥門,水就會進入麵罩把他淹死。

也許他可以用魚叉猛刺,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也許過些時候可以這麼幹。這也許是擺脫困境的最快的方式,但現在還不能這樣做,否則那個有趣的問題又沒有滿意的答案了。他曾向大學裏的本格裏教授許下過諾言,他一定會解決掉這個有趣的問題。

德可斯特·思邁爾斯少校曾在英國皇家海軍擔任軍官。他英俊、瀟灑,並且十分勇敢機智。這使得他即使是在最後那個特殊的部隊裏,也輕而易舉地征服了那些做著通訊和機要工作的女孩們。當然這一切早已是昔日的風流軼事。

如今他已經五十四歲,頭頂微禿,腹部鬆弛,而且發作過兩次心髒病。一個月前,他的醫生向他發出過嚴重警告,以防止心髒病的再次複發。然而,他會精心選擇合身得體的衣服,用一根皮帶把腹部巧妙地托住,再在外麵圍上一條寬大美觀的腰帶,於是當他出現在雞尾酒會或宴會上時,仍然是一位英俊瀟灑的男士。這令他的朋友和鄰居們訝異不止。醫生告訴他每天最多隻能喝兩盎司威士忌,抽十支雪茄,但他從未放在心上。他抽起煙來依舊像根煙囪,而且每天晚上都喝得爛醉如泥。

很顯然,思邁爾斯已經瀕臨死亡的邊緣。雖然他從外表看很像是一棵堅硬的樹木,但實際上樹皮都已經腐爛,熱帶的懶惰、自我放縱、沉重的負罪感以及自我厭倦的情緒像白蟻一樣早已把他昔日那堅實的軀幹變成了朽木。自從兩年前瑪麗去世後,他沒有愛過任何人。盡管他甚至都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愛過瑪麗。但有一點非常清楚,那就是他常常回憶起她對他的愛,腦海中時常會出現她歡快、責罵或發怒的神情。在北海邊,他也經常和別人交往,吃吃別人的土司,喝一點別人的馬丁尼酒,但是,他從來都瞧不起那些人,他把他們視作是一批國際賤民。

當然,他完全可以和那些士兵、海濱種植園主、農場主、技工或政治家做朋友,但是如果他那樣做就將意味著他必須重新開始生活,這顯然與他長期養成的懶惰和麻木的生活態度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至少他應該戒酒吧?可是他又不願意這麼做。所以,思邁爾斯少校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厭煩。他其實老早以前就從當地醫生那裏搞到了一些巴比妥酸鹽。不用太多,隻要一瓶下肚,一切煩惱就都會煙消雲散,可他卻因為一些原因而沒有這樣做。

酗酒過度的人可以被分為四種:膽汁質、憂鬱質、多血質和粘液質。其中,多血質的醉鬼會在飄飄然中變為歇斯底裏的瘋子或者是白癡。粘液質的醉鬼經常會覺得對什麼事情都是悲觀失望的;膽汁質的醉鬼就好像漫畫家筆下的酒鬼,常常會在醉酒以後行凶打人或者搗毀東西,所以這種人的大半生也往往都是在監獄中度過;憂鬱質的醉鬼則表現為自悲自憐、感情脆弱,他們將會在淚水中終其一生。思邁爾斯就是一個憂鬱質的人。他為自己的別墅取名叫“微浪”。他把魚兒當作自己的孩子,他無微不至地愛護著它們。兩年來,他已經和它們產生了非常親密的友情,他疼愛它們,也相信它們會同樣愛戴著自己。

他每天都定時去飼養它們。而它們隻要一見到他,就會像動物園裏的動物們見到了飼養員一樣圍過來。他時不時地為它們扯去擋道的海藻,攪拌沙子,挪動石塊。有時他還喂較小的動物一些搗碎的魚卵和海膽,或者為較大的動物提供合適的腐質物。現在每次當他笨拙而緩慢地遊弋在礁石之間時,那些魚類都毫無畏懼並且會充滿期望地聚集在他的身邊,撲向他手中魚叉的尖端。在它們的眼中,這魚叉就像是一隻裝滿食物的湯匙。小魚會在他的麵罩的玻璃前來回地擺動著魚尾,向他問好,就連好鬥的水蠆也會無所畏懼地在他腳上或腿上輕輕叮咬,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現在思邁爾斯少校卻沒有心情和那些色彩斑斕的小東西玩了。他隻能站在那裏點頭向它們打招呼。一隻全身有著豔麗藍色斑點的小水蠆在水中輕快地從他身邊遊過。它身上的顏色就好像是沃斯寫的《夜間飛行》中的那個閃耀著光芒的瓶子。思邁爾斯對著這個小家夥歎了口氣說:“對不起,我今天不能陪你玩了。”今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他的眼睛一直不停地尋找魚類的仇敵——鋸鮋,並且在找到它以後,就一定要把它殺死。

鋸鮋一向生活在南半球的海裏。在西印度洋裏的“鮋”每隻大概隻能長到十二英寸長左右,體重也就差不多達到一磅。“鮋”是海洋中最醜陋的一種魚。它渾身上下都是棕灰色的,而且還長著一個又笨又重的,帶著粗毛的楔形腦袋。在礁石中,它那不規則的體型以及身上醜陋的色彩給了它鼎好的偽裝。它有非常銳利的牙齒,但是,這還不是他最厲害的武器,它最厲害的武器是藏在它勃起的背鰭中的。它的背鰭與毒腺相連,隻要鋸鮋用毒刺在人的虛弱處,例如動脈、心髒或者是腹股溝上刺一下,這個人就足以被毒死。

所以,對於潛入海底的潛水員們來說,鋸鮋的危險性遠遠大於梭子魚或者鯊魚。鋸鮋因為有著絕妙的偽裝和非常致命的武器,所以它的膽子相當大,它隻在你近在咫尺或是它攻擊你之後才會逃走。而且,它最多隻逃走幾碼的距離,它會剝掉自己的胸鰭,然後像一團畸形的珊瑚躲在沙中警惕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今天思邁爾斯少校下定決心要殺死一條鋸鮋,然後用它給章魚當大餐。他想看看,這種海洋中的大型食肉動物是不是能辨認出殺傷力大的動物。章魚到底會不會吃光鋸鮋的腹部而丟掉它背鰭?還是將會把它全部吞食?如果真會這樣,它最後會中毒嗎?這是本格裏教授最關心的問題,而今天思邁爾斯少校想替本格裏教授親手做一下實驗,他想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盡管這樣做也許會導致他心愛的章魚死亡。

可就在兩個小時前,又有一件事在思邁爾斯那布滿陰霾的生活中掀起了一股狂風惡浪。

一封封電報從政府大廈轉到了殖民部,又逐級轉送到了倫敦警察廳,到檢查官手裏的時候,檢察官沒有耽誤片刻時間就督促著警衛把思邁爾斯少校押送回倫敦。要是公文的周轉需要幾個星期的話,他可能會僥幸逃脫被判處終生監禁的悲慘命運。

這一切都來自於一個叫邦德的人,是海軍中校詹姆斯·邦德帶來的。那天上午,大約十點半鍾,他乘坐一輛出租汽車從金斯敦來到這裏。

那天上午,思邁爾斯少校在舒適的賽可樂床上醒過來,吃了兩片撲熱息疼片,洗了個澡後在傘形的海棠樹下吃早餐,又用了一個小時喂鳥,接著他按量服了降血壓的藥丸,之後便坐下來開始閱讀當天的報紙以消磨時光。就在他剛剛倒好一杯烈性的白蘭地與薑汁混合酒時,便聽到了一輛汽車開進別墅車道的聲音。

他的黑管家魯納來向他通報,說道:“少校,西姆先生看你來了。”“誰?”

“那個人自稱西姆,少校。他說他來自政府大廈。”

思邁爾斯少校那時隻穿了一條土黃顏色的舊短褲和一雙舊涼鞋。他思索了一下說道:“好,魯納,把他帶到客廳去,就說我會馬上出現。”說完,他走進臥室裏,換了件寬鬆的白襯衣和長褲,順便梳了梳頭發。

政府大廈!會出什麼事?

一走進客廳,他就看見了一個穿著深藍色熱帶製服、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人正站在窗邊遠眺大海。看到這人,思邁爾斯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人慢慢轉過身,用一雙灰藍色的嚴肅的眼睛審視著他,他馬上意識到來者不善。思邁爾斯少校向男人微笑了一下,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但這微笑沒有得到任何反應。這使得思邁爾斯更感到大難臨頭。甚至思邁爾斯少校的脊骨在那時都感到了一絲寒意,看樣子他那常年來隱藏的秘密終於被人發現了。

“你好,我是思邁爾斯。你是從政府大廈來的嗎?肯尼斯爵士還好嗎?”恩邁爾斯說著,伸出一隻手去。

不管怎樣,那人總是和他握了手。他說:“我並沒有見到他。我兩天前才來到這裏。之後我一直都在島上轉悠。我是邦德,詹姆斯·邦德,在國防部工作。”

思邁爾斯少校知道“國防部”實際上是秘密特工的委婉稱呼。“哦,這樣呀?”表現出一副老行家的開心模樣。

可惜來人對他的表情根本不屑一顧。“可以找個地方談談嗎?”

“當然可以,隨便你想在哪兒。是在這兒呢,還是到花園裏?來一杯?”邁爾斯手中酒杯裏的酒攪得叮叮當當的。“朗姆酒是當地產的劣質酒。我更喜歡地道的薑汁酒。”謊言自然而然地就冒出來。

“不用客氣,這裏就行。”邦德很漫不經心地靠到寬敞的紅木窗台上。

思邁爾斯少校在旁邊的一把大椅子上坐下來,一條腿隨隨便便地搭在另一旁的矮扶手上。這種椅子在當地種植園主中很流行。於是他讓當地的木工照原樣複製了一件。他故作鎮靜地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又把剩下的酒都倒進酒桶裏。

“哦,”他興奮地說著,眼睛直盯著邦德。“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是不是北海那邊有人正在幹肮髒的交易,你需要幫手?很高興我能再次穿上警官製服。盡管我離開這個部門已經很長時間了,我還是記得那些老規矩的。”

“抽煙你不介意吧?”邦德把煙盒拿到手上。那是一隻足夠裝五十支煙的淺灰色煙盒。不管怎樣,他們有個共同的嗜好。想到這兒,思邁爾斯少校稍微感到安慰一些。

“當然,親愛的夥計。”他動了一下身體,想要站起來,手裏握著已經準備好的打火機。

“不用了,謝謝。”詹姆期·邦德自己點燃了煙,“不,我要談的事情與本地沒有任何關係。我來這裏是想請你回憶一下戰爭結束期間你在秘密警察局工作的事情。”詹姆斯·邦德停了一下,小心地直視著他說,“尤其是在綜合事務局工作的那段時間。”

突然,思邁爾斯少校大笑了起來。他早該料到這個,但他最不想聽到的也是這個。

少校爆發出的笑聲就像自己被刺傷般痛苦:“噢,天啊!是。好一個綜合事務局。那根本是在逢場作戲。”他又大聲笑了起來,心都感覺在絞痛,好像有一股壓力向他撲來,強壓著他。他的整個胸膛仿佛要爆炸一般。他把手伸進褲袋裏,掏出一個小藥瓶,擰開蓋子,倒出一片白色藥片,然後張嘴把藥片壓到舌頭下麵。邦德眯著眼睛緊張地盯著思邁爾斯。這樣子讓少校感覺很開心。“嗬,不會有事的,親愛的夥計,這可不是毒藥。”他停頓了一下,又問道,“你知道酒精中毒的滋味嗎?不知道吧?昨天晚上,在牙買加旅館裏有一個宴會。我一時高興,喝太多了。確實,我不該總是認為自己會一直二十五歲。好了,我們言歸正傳,談談綜合事務局的問題吧。我想,我們那時的工作人員到現在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人了。”那股鑽心似的疼痛已經感覺不到了。

“我想,你的問題應該和我參加編寫的《行政史》有關係吧?”

詹姆斯·邦德看著他的煙頭說,“不全是。”

“你知道的,《戰爭卷》中有關綜合事務局的部分大多是我寫的。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現在是否還要增添什麼。”

“能談一下你在蒂羅爾的行動嗎?就是那個距基茨比厄爾東有一英裏遠,叫做上奧拉赫河的地方?”

這個地方多年來始終在他腦海裏反複出現。思邁爾斯少校停了一下,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然後他說道,“那倒真是件愉快的事情。可能你從來沒有見過那樣殘酷的血腥場麵。那些惡棍,那些蓋世太保,全是些貪婪的醉鬼。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婦。不過他們的工作還不錯,他們都把檔案保存得很好,並且毫無怨言地全部交出來。我想,他們大概是指望著能對他們寬大處理。對這些人進行了預審後,我們便把他們都運到慕尼黑兵營。最近,我聽到過一些關於他們的消息。他們大多都因戰爭罪被判處絞刑。把文件交到薩爾茨堡的總部後,我們就去米特西爾峽穀追擊另一幫匪徒。”思邁爾斯少校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點著了煙。他抬起頭來對著邦德說,“這就是這件事的前前後後。”

“我記得,那時你是2號。指揮官是來自巴頓部隊的金上校,他是個美國人。”

“是的。一個非常標致的夥計,留著小胡子,看著不像美國人。他每天都隻知道喝酒,真是一個有教養的家夥。”

“在那次行動的報告中他寫道,因為你是隨軍的德國專家,他就把所有的文件都交給你做初步整理。後來,你把這些東西交給了他,並附有你的評注,是這樣吧?”邦德停了一下又說道,“都是這樣嗎,每一份?”

思邁爾斯少校不樂意直截了當地回答邦德提的問題。

他說,“是的。那些文件大部分都是一些名單和反間諜的內幕事實。薩爾茨堡的反間諜組織對這些材料非常滿意,這給他們提供了豐富的新線索。我猜想,這些文件對紐倫堡審判起了很大的作用。啊,對了!”思邁爾斯少校一時沉浸在往事中,露出十分親切的樣子。“那可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我和綜合事務局的小分隊把每個地方都跑遍了,一路喝酒,玩樂,真是太爽了!”

說著說著,思邁爾斯少校沉入到對往事的回憶中,說話時也不再那麼警惕。

1941年,思邁爾斯自願參加了剛成立的敵後突擊隊。於是他從皇家海軍調到了巴頓領導的盟軍司令部。他的母親來自德國海德堡,因此他的德語非常出色。這使他在突擊隊中成為一個高級審訊員。雖然這個工作不是很引人注目,但這使得他有幸參加了那場戰爭並且不會因為直接上戰場而留下傷殘。由於出色的工作,他得到了帝國勳章。這可以說是在戰爭後期的最高嘉獎之一。隻有少數人能獲得。

戰爭後期,為了打敗德國,盟軍司令部和秘密情報局共同組建了綜合事務局。思邁爾斯少校當時被授予中校的臨時軍銜,任務是帶領一支小分隊,在德國即將崩潰時肅清蓋世太保和德國諜報局的殘餘。而美國戰略情報局聽說這一計劃後,堅持要參加這一行動,並要求負責處理美軍前線戰區的情況。結果在德軍投降那天,一共有六支部隊,深入德國和奧地利。他們每二十個人為一隊,每隊都配備了一輛裝甲車、一輛無線電通訊車、六輛吉普車和三輛貨車,由盟軍最高指揮部裏的英美聯合司令部統一指揮。司令部負責向他們提供科學情報調查處、偵察部隊和美國戰略情報局的情報。

思邁爾斯少校當時在被派往蒂羅爾的一小隊裏是第二號人物。蒂羅爾裏麵有很多極其隱蔽的藏身之所,蓋世太保可以利用這裏偷渡到意大利或是逃出歐洲,因此那裏被稱為一號避難地。正像思邁爾斯少校剛才所說,他們小分隊在那裏的工作非常順利,並且有很多機會去尋歡作樂。如果不是思邁爾斯少校打了兩槍,那裏的匪徒可以說是沒有費一槍一彈就全被活捉了。

邦德裝作不在意地說道:“少校,漢森·奧布歐伯森這個名字能讓你回憶起過去的一些事情吧?”

思邁爾斯少校皺了皺眉頭,做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很難說它能讓我回憶起什麼。”盡管室內溫度在攝氏二十六、七度,非常涼快,但他仍然渾身直冒冷汗。

“那我再給你一些提示吧!就是那些文件交給你審閱的那天,你要求你住的迪芬布魯納旅館給你找一個優秀的熟悉基茨比厄爾的高山向導。旅館於是建議你找奧布歐伯森。第二天,你請了一天假,是向盟軍司令部請的假。第三天一大早你就到了奧布歐伯森的小屋,並且秘密拘留了他,用吉普車帶走了他。回憶起來了嗎?這都是事實嗎?”聽到“那我再給你一些提示”這句話,思邁爾斯少校感到熟悉極了。過去他試圖套出德國特工的口供時,經常使用這類語言。而現在他自己正處於被審問的地位,可千萬不要慌手慌腳,要沉住氣。這些年他天天擔心,夜夜害怕的事情現在就出現在麵前。他曾經多次模似過類似的審訊,也準備過多方麵的對策。思邁爾斯少校搖搖頭說:“我恐怕記不清。”

“他是一個瘸了一條腿、頭發灰白的人,還會說一點英語,戰前曾經是滑雪教練員。”

思邁爾斯少校強裝鎮定地看著對麵那雙冷峻而明亮的眼睛,“不好意思,我實在沒有印象。”

邦德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藍色的小本子,翻了一下,抬起頭接著說,“那時,你使用的是一支0.45英寸的威伯利手槍,編號是8967\/362,是嗎?”

“是的,它是一支威伯利手槍,十分笨重。要是那槍擁有現在格爾或是更優秀的伯雷塔手槍的特點就好了。槍身的號碼我不記得了。”“號碼絕對正確。”邦德說,“我核查過你領槍以及退槍時候的手續單。那兩張單子上都有你的簽名。”

思邁爾斯少校隻好聳聳肩說道,“好吧,照你所說那槍肯定是我的了。可是……”他的聲音顯出了不耐煩和憤怒的語氣,“如果我可以問一下,請告訴我你問的這些都是什麼意思?”

邦德用帶著挑戰性的眼光看著他,但語氣仍舊溫和地說,“思邁爾斯,我的意思你再清楚不過了。”他停了一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聽我說,我現在去花園,十分鍾內你好好回想一下,再認真答複我。”

隨後,邦德又嚴肅地補充道:“對你來說,若是自己把真相說出來,那事情就簡單多了。”他走到通往花園的門邊,又轉過身說:“這問題能否講清頂多隻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是吧?你應該知道的,昨天我和傅家兄弟交談過。”說完後,他向外麵的草坪走過去。

邦德出去以後,思邁爾斯少校覺得身上的壓力減輕了許多,至少那種絞盡腦汁地編故事和千方百計地推脫暫時結束了。若是這個叫邦德的人見過傅家兄弟,那他們肯定把一切都告訴他了。他們是不敢和政府的人作對的。更何況,他們那裏現存的金磚頂多隻有六英寸了。

思邁爾斯站了起來,來到琳琅滿目的餐櫃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薑汁酒和白蘭地。趁還有一些時間,他要縱欲快樂一下!以後可能不會再有這樣的快樂了。他回到椅子裏,點燃了今天的第二十支香煙。他看看表,已經十一點半了。他如果能用一小時擺脫這個討厭的人,那他還會有足夠的時間與他的魚兒玩一玩。他坐下來飲著酒,整理著自己的思緒,逼著自己回憶那個昔日的歲月。

迪芬布魯納旅館有一間較大的房間,裏麵放著兩張床。其中一張沒有睡人,上麵散亂地堆著一疊疊黃灰色的文件。思邁爾斯正在整理這些文件。

文件太多了,因此他隻能挑出一些典型的材料,尤其是那些標有“司令部”或“絕密”的紅頭文件。這種文件不是太多,主要是一些關於德國政府要員、或是竊聽到的盟軍密碼和秘密據點的位置的絕密資料。這些自然是一分隊的重要目標。在仔細審閱這些文件時,思邁爾斯少校心裏總是非常激動。

文件中提到的食物、槍支、諜報記錄、爆破器材以及蓋世太保全體工作人員的檔案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財富!

一天,他在翻閱這些資料時,突然找到了一個用紅蠟密封的信封,信封上寫著:“非特殊情況,不得拆封”。他拆開後,發現裏麵隻有一張紙。

紙上沒有任何簽名,隻是寥寥寫了幾個字。上部分寫著:“經費”,下部分寫著:“荒僻的凱撒山裏麵,弗蘭茨斯坎納哨所往東一百米左右石丘裏藏著一個子彈箱,裏麵裝有兩塊金磚。”並附有一張標明金磚大小的表格。

照著這張表格,每塊金磚都差不多有兩塊普通磚頭大。一個普通的含金量僅十八克拉左右的金製硬幣就值二三英鎊。那麼,這絕對是一筆橫財!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表現得卻相當冷靜沉著。為了防止他人闖進來,他立刻劃了一根火柴燃燒了那張紙和信封,把灰燼弄碎後丟進廁所衝走。

他拿出奧地利的大比例軍用地圖,迅速找到了弗蘭茨斯坎爾哨所。在地圖上看,它位於凱撒山東麓最高峰下麵一個人跡罕見的馬蹄形狀的隱蔽的地方。

在基茨比厄爾以北,巨大的齒狀岩石山脈構成了一道恐怖的保護網。那個石堆應該就在那裏,他用手在地圖上點了點。整個距離不過十英裏,但那五小時的山路可不是輕易就能過的。

正如邦德剛才描述的那樣,他一大早來到奧布歐伯森的房間,拘留了他,並對那些家屬說道,他要把奧布歐伯森帶往慕尼黑的審訊基地。若是審訊後發現奧布歐伯森過去沒有給德國人效勞過,在一周內他就可以回家。但如果家屬要吵鬧滋事,那隻會給奧布歐伯森帶來麻煩。思邁爾斯沒有告訴他們他的名字,來之前也去掉了他吉普車的車號。二十四小時過後,他所在的一分隊就要出發了。之後紛亂的接管狀況會讓此事消聲滅跡。

一會兒過後,奧布歐伯森便恢複了鎮定。他真是個相當不錯的老夥計。思邁爾斯老練地談著奧布歐伯森所熟悉的滑雪和登山事項。不一會兒,他們便成為了好朋友。之後他們沿著凱撒山來到了庫夫施泰因。思邁爾斯開車開得很慢,並且不斷對曙光下的山峰大為讚美。最後,他把車子拐進了一條雜草叢生的林間小道。他轉過身來,對奧布歐伯森說道,“奧布歐伯森,我們有很多相似的興趣。通過與你的交流,我相信你沒有為納粹做過任何事。現在,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你。我們今天爬凱撒山,然後我送你回到基茨比厄爾,之後向我的上司報告,就說你已經在慕尼黑被審查過了。”他開心地笑著說,“這樣,你看行嗎?”

奧布歐伯森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思邁爾斯少校可真夠朋友。對於一個敵占區的人來說,他哪裏能有什麼證件能證明自己是愛國公民呢?思邁爾斯少校的簽名是最有分量的。

他努力地對思邁爾斯少校表示感謝,吉普車隨後開上了一條遠離大道的小路。他們下了車,穿過山腳下的鬆樹林,準備向高山攀登。

思邁爾斯做好了所有的登山準備工作。他穿著一件軍用夾克衫,一條短褲以及一雙美國傘兵用的結實的橡皮底靴子。他身上唯一的負擔便是那支威伯利手槍。但是,槍是一定要帶上的,畢竟奧布歐伯森是一個敵人,而且到時候槍還要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奧布歐伯森則穿著漂亮的製服和靴子。這身衣服用於登山是很可惜的,但他毫不在意。他告訴思邁爾斯少校,上山完全用不著繩子和鐵鉤,並且山上還有叫作弗蘭茨斯坎納哨所的一個小屋。他們可以在那裏休息。

“這樣嗎?”思邁爾斯少校笑著問道。

“當然。哨所下麵還有一條小冰川,漂亮極了。不過,那裏有很多裂縫,所以我們必須繞過它才能爬上去。”

“好的。”思邁爾斯少校若有所思,眼睛盯著奧布歐伯森那布滿了汗珠的後腦勺。他想,這家夥完全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幹掉他就像是放倒一根木頭一樣容易。現在唯一讓他傷腦筋的就是怎樣把那些東西搬下去。他能不能把那些金磚背在身上?它們可能裝在一個彈藥箱或者裝在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裏。隻要箱子足夠結實,他就可以在下山的時候讓它順著坡溜下來。

之前從地圖上看路程並不遠,可是走起來卻那樣漫長。在他們越過森林線後,太陽出來了,天氣於是一下子變得非常炎熱。四處都是怪岩和碎石。

他們走到最後一堵峭崖時,那令人恐懼的灰色怪石直刺頭頂的藍天,剛剛爬過的小徑上的碎石順著山坡隆隆地滾下去,增添了不少險惡的氣氛。他們赤著上身,滿身是汗,汗水甚至沿著身子和腿淌進了靴子。盡管奧布歐伯森是個瘸子,他走得卻很快。在一條湍急的水流旁他們停下來喝喝水,擦擦身子。對思邁爾斯少校健康強壯的體魄,奧布歐伯森很是奉承了幾句,隻是此時的思邁爾斯少校滿腦子都充滿了夢想,於是信口開河地說,所有的英國士兵都有這樣的身材。

休息片刻後,他們又接著攀登。登上光禿禿的峭壁並不是太難,哨所或者說是登山者的小屋就修在山脊上。已經有人在峭壁上鑿著蹬腳的石穴,偶爾還能發現幾根敲入岩縫的鐵樁。但若是他單獨來的話,那無論如何他也找不到這條小路。選擇路線比想象中的要困難多了。他很得意自己帶了一個向導來。

奧布歐伯森抓了一塊岩石,想要找一個支撐點,但這塊巨大的岩石在多年的雪凍霜打後已經鬆碎了,於是手一抓上去,便滑動著,轟隆隆地滾落下山。幸好他急中生智,抓住了旁邊另一塊岩石,才避免自己滾下山去。這隆隆聲提醒了思邁爾斯少校一些事。

“這附近有人住嗎?”他看著石塊滾下山後,問道。

“不可能有的。直到庫弗施泰因附近才有人煙。”奧布歐伯森回答道。他指著那光禿禿的山峰說:“這裏缺水,又沒有牧草,除了登山的人偶爾來之外,不可能有人來。而且,戰爭爆發後……”他說了半句,突然不再接著說下去。

繞過了犬牙交錯的冰川地,現在到山頂就隻剩最後一截路了。思邁爾斯少校特別觀察了一下路旁冰隙的寬度和深度。很好,是下手的好地方。在他們頭頂,或許可往上爬一百英尺,山脊的背風處下麵有一座被風雨剝蝕的小房間。思邁爾斯少校估計了一下斜坡的角度,非常不錯,幾乎是垂直的。

現在動手好還是過一會兒好?他最終決定還是稍微等一會兒為好,最後一段路究竟應該怎麼走還需要奧布歐伯森的向導。

從山腳爬到那間小屋,剛好用了五個小時的時間。思邁爾斯少校說他想放鬆一下,便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沿著山脊向東邊走去。兩旁是奧地利以及巴伐利亞特有的景觀,現在他卻無暇欣賞。他數著自己的步子慢慢走。到一百二十步的地方,有個圓錐形的石堆,像是為某個逝去的登山者建立的紀念碑。

這時,思邁爾斯少校恨不能立刻搗碎它,用最快的速度挖出下麵的珍寶。當然他沒有這樣做。他拔出了手槍,將子彈壓上膛。然後,走了回去。

這是海拔一萬多英尺的高處。天氣寒冷,奧布歐伯森正忙著在小屋中生火。

思邁爾斯少校努力控製著自己,不能讓奧布歐伯森感覺到自己的心思。

“奧布歐伯森,”他用歡快的語氣說,“能出來介紹一下這裏嗎?這兒的景色可真不錯。”

“當然,少校。”奧布歐伯森走出屋子。出來時他伸手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一個紙包。從中取出一根看著很堅硬的臘腸,遞給了少校。“這是我們自製的熏肉。”他不好意思地說著,“咬起來有點費勁,但味道很好。”他笑著說,“看起來像西部電影裏人們吃的那種臘肉。”

思邁爾斯少校斜著眼瞅了一下。之前,看到這東西也許他會覺得惡心。

他說:“先把它放回小屋裏吧,我們待會兒回來再吃。到這兒來,我們在這裏能看見因斯布魯克嗎?”

奧布歐伯森彎腰回了屋,很快又走了出來。思邁爾斯少校緊跟在他身後。

奧布歐伯森邊走邊講,用手不斷地指著各處的風光。

很快他們來到冰川上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這時思邁爾斯少校拔出了左輪手槍,在距離奧布歐伯森兩步左右的地方把兩發子彈射進了他的腦袋。